自求雨到落雨,昊天之上的烈日開始被烏雲遮顏,雷電交響,青龍雲遊,看似短暫的幾個時辰裏,大壩村的人們開始高聲歡呼,但有誰知道便在那座陣法大顯的龍橋之上,那道叩首千次之多的蒼老身影早已筋疲力盡。
老邁的身影像是枯舊的柴木,哪怕是起身之時都還需要跟在其後方的少年上前扶持,祭祀大人不顧昊天上不斷垂落的雨點打濕,臉上掩不住那抹為村中奉獻後的興奮,他目光蕭索,看著昊天中的茫茫雨水自高處往下垂落。
雨水落在他的身上,帶起一陣輕聲敲打。
雨水落在他的腳下,橋麵上一陣噠噠脆響,水珠四濺而起。
祭祀大人在雨中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眼神柔和自語說道:“老祖宗庇佑我村,他又一次的拯救了大壩村民,我為祭祀,不辱使命,在此拜謝老祖宗恩德!”
說完這些話,祭祀大人便又向天空上的青色長龍躬身一拜,虔誠至極。
林易一手攙扶著祭祀大人,另一手則依舊捧著那座早已被雨水淋滅的香爐,一路上,他與師姐緊隨祭祀大人的腳步來到此地,親眼看著祭祀大人所做的一切,不得不說祭祀大人真的很不容易,即便他有些不同於修行者的獨特能力,但年老的身體終究成為了他行動的弊端,況且他還沒有手帶權杖,想要做到一直行走一直跪立叩拜,走走停停,又跪跪停停,枯槁般的身體上終是使他開始無比狼狽起來。
林易發現了他的無力感,因而便上前攙扶住他,這是一位值得他敬重的老人,無私於心,是對整個大壩村都有大恩德的人。
祭祀大人站直身子,雨水順著他頭頂上那所剩無幾的幾根毛發滑落,他雙眼微眯,似乎是被雨水的侵襲而難以睜開,便在這時,他微轉過頭來對著林易,臉上露出一絲笑意說道:“就到這兒吧,你們已經將要走出了龍橋大陣的範圍,希望你們可以多加關注老朽的囑托,看看西山之上到底有些什麽!”
“老朽會在村中為你們守護大陣,等你們回來。”
林易聽言,有些擔憂地看著眼前這名老者,說道:“祭祀大人放心吧,我二人自當不會忘記您之前的囑托,隻不過你的身體……”
未曾等到林易說道,祭祀大人便輕笑一聲說道:“少年無需擔心,老朽雖然手無權杖,但這點路途卻還是能走回去的,你與姑娘還是早些時候上路吧,切記要小心些,那地方老朽雖不曾去過,但這些年苦守龍橋大陣,卻也隱隱間感受到正有什麽力量在削弱著陣法的法力,緊靠世間風雨,龍橋是不可能這麽快就脆弱到這般境界的。”
林易與師姐聽到這些,心中驟然間也是有了一些準備,他回首再次十分認真的看了一眼眼前的這位看似連同一滴雨水都能擊倒的老者,再次追問說道:“老先生當真不用我送您回去嗎?”
祭祀大人搖了搖頭,說道:“不勞煩少年了,就此別過吧!”
林易見到祭祀大人心意已決,便也不再糾纏,他鬆開了自己攙扶住祭祀大人的手,然後又將手中那再無任何作用的香爐放置橋麵,隨之雙手緊握對祭祀大人拘了一禮,認真說道:“老先生,告辭!”
別過了祭祀大人,林易二人隻身望西山方向走去,橋上迷霧飄迷,像是遮掩住了所有的視線,然而,即便他們都看不清橋上的周圍有著什麽,但依靠其意識中的強大感知,周圍的一切卻毫無阻礙的落在了他們眼前般,使其知曉著周圍的一切。
龍橋是一座大陣,由大壩村的第一代祭祀祭煉而成,因此林易不認為這是一座實體存在的橋梁,或許有朝一日等到龍橋的法力盡數散盡之時,龍橋便很有可能從此消失無蹤,半點不存。
當然,龍橋到底是不是實體存在,對林易而言也沒有什麽直接的關係,他隻是覺得能夠祭煉出如此強大陣法的第一代祭祀很強大,強大的把虛境擬化成實體,讓別人分不清眼前的龍橋,便是一座古老傳承而下的陣法。
師姐一直跟在林易身邊,在她身上,沒有一處被雨水浸濕的地方。
先前的狂風暴雨很猛烈,但雨水卻不能打濕師姐的白色束裝,一絲也不可以,仿佛隻要昊天裏的雨水落到她的身上,便會被一種強大的排斥之力推開,林易也可以做到這一點,但凡隻要是修行者幾乎都能借用周圍的天地之氣以此地方雨水,然而師姐一襲白發依舊飄飄然,可身前的林易卻滿頭青絲如水草,捆捆黏在一起。
於是,師姐看著那不斷向前行走的林易,突然笑著說道:“你現在的樣子像水雞!”
林易聞言,頓時眉宇一皺,硬是沒有反應出對方的用意所在,他停下腳步回過頭來,目光十分專注的看著那正笑意斐然的師姐,便是毫無留情回複說道:“師姐,你的樣子像旱鴨!”
師姐聽到對方反諷,卻是沒有半點生氣,她依舊毫無在意的看向龍橋前方,然後便是秀指輕抬,隨意一點,便是這樣纖柔一點,她的指尖便散發出了一陣龐大的力量,而且這股力量像是於刹那之間將橋麵上的迷霧都生生逼退,還了周圍一片清晰。
林易感受到了周身的迷霧退卻,故而目光震驚異常,他看著師姐眸子裏的那一分輕描淡寫,看著她從容一指便比自己的全力一擊還要來的強大,心中想要出口說些什麽,但又表現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師姐的指力朝四周緩緩散開,便如杯中的茶水落地之時一般擴散,她的力量不再屬於天地之氣,而是形成一股像是實質化般的力量,林易並不知道這種力量該怎麽稱呼,但師姐自己知道。
這是半步五境帶給她的全新認識,也是她對昊天的全新認識:天地之力。
五境是修行者的一道坎,通常而言便是大修行者與宗師之間的劃分,但很多人都不知曉,這樣的一個境界其實也是天地之氣與天地之力的區別所在,再者,隻有破了五境後,很多人才能以此來開宗立派,成為一派之掌門。
林易從來不希望自己有一天會開創門派,他也沒有當一派掌門的心思,他要修行便是要活下去,順便走到足夠高的境界,再去蒼冥宗殺死那位曾經將自己抽取椎骨的仇人,而且他也很想自己弄明白,自己為什麽會莫名其妙的來到這個世界。
在弱小的實力麵前,一切的妄想都是空白的,林易兩眼看著師姐的力量將迷霧推開,眼前便是突然一閃,周圍的世界因此而改變。
這是一片全新的世界,在他腳下有一塊碩大的山石,而山石旁邊則有一潭幽水,幽水清澈見底,但讓林易驚愕的是潭中正有一隻大公雞模樣的東西在洗澡。
大公雞沒有理會他與師姐的突然到來,它隻是自顧自的玩耍戲水,但林易在見到一隻真正的水雞在遊泳,又看著它頭頂上那被潭水浸濕而變成一捆捆的毛發時,不禁忽然間想到了師姐之前形容自己所用的山雞一詞,這才明白過來師姐原來身在龍橋之時,便已早早感受到了陣法之外的生物。
師姐蓮步輕移,白色身影依舊婀娜多姿,她的腳步輕盈而自然,沒有掀起一絲多餘的聲響,她不斷走進林易站立的那塊山石,然後將自己的頭顱微微靠近了林易的耳邊,輕吐香氣說道:“我的小師弟,現在到底是誰水雞,還是旱鴨?”
林易聞言,便是尷尬的抓了抓頭,其體內的天地之氣更是快速運轉起來,不斷驅動著自己身上及青絲的那些濕意,時間過去片刻,林易也緘默了片刻,等到他身上的衣物及長發都已徹底烘幹之時,他才悠然回道:“師姐說的哪裏話,您怎麽可能是旱鴨呢,哈哈,師弟說的都是頑笑話,您可別放在心上啊。”
無恥的說完這句話,林易便又急忙接著專一話題說道:“師姐,以我之見,咱們還是快些離開這裏比較好,況且這裏除了那些水雞與淩亂的石塊郊野外,也什麽可欣賞的,就是不知道我的複骨之法到底是什麽,當初先生在畫坊時告訴我大壩村可以複骨,但又不曾說明複骨的辦法,他可真是喜歡留一手啊!”
師姐聽到林易之言,笑罵說道:“你這人怎麽總是這般無恥,得了便宜還賣乖,先生既然已經告訴你複骨便在大壩村,那麽他老人家就已經做到了仁至義盡的地步,況且他若是什麽都講的清清楚楚,那你修行又還有什麽意義?”
“所以,我倒是覺得先生之所以會如此做,他便是要你自己去體會修行的意義,畢竟沒有經過生死的人,根本不懂得如何珍惜生命,沒有學過走路的鳥兒,又如何有勇氣讓自己從鳥巢中跳下,展翅翱翔於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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