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二天下午,公司裏有個例行會議,部門主管以上級別的人全都開會去了,導致我也無所事事,在電腦前和劉聞聞聊了半天的QQ。舒蝤鴵裻劉聞聞語重心長地教育我說電腦輻射太大,作為一個孕婦,我要是不注意預防輻射,那就是對我肚子裏的孩子不負責,對我自己和周逸凡不負責,也是對祖國的未來和社會的希望不負責。由於她不忍看我這樣墮落,所以她發了淘寶上一家賣防輻射衣服店的網址給我,並且告訴我說她也想在這家店裏買點東西,如果我一起湊單的話可以免郵費。我看得正起勁的時候他們散會了,人陸陸續續地從會議室往外走,齊主管在路過我身邊的時候停了停,好奇道:“小林啊,你這是在看什麽呐?”
齊主管彎下腰來和我一起認真地看著頁麵上那個買一送一的肚兜,我想了幾秒,解釋道:“哦,也沒什麽,最近不是什麽複古風潮又流行起來了麽,我就想要不我也趕一把潮流,買個肚兜來穿穿,嗬嗬。”
齊主管說:“是嗎?哎呀我最近忙得好久都沒關注淘寶啦,淘寶不錯啊,淘寶可是我們國家流行時尚的風向標啊!來來來讓我也看看,唔……你剛才看那個淺綠色的太素了,你看這個大紅色的多好看……哎不對呀怎麽這些模特都好像是孕婦啊?”
我說:“咦,還真的是啊?哦可能是我剛才沒注意,網頁開錯了開錯了。”
我眼疾手快地在網頁右上角點了叉,抬起頭的時候,周逸凡正抱著手站在我們旁邊,一臉笑眯眯地將我望著。齊主管一轉身見到他,也立即一臉堆笑地拍馬屁道:“周總,您也對這個感興趣嗎?”
周逸凡看了看我,說:“哦,還行。時尚麽,我偶爾也關注一下。”
“哎呀您實在太謙虛啦,您一看就是特別有品位的人啊!”齊主管使勁地在那諂媚,而我在旁邊看著周逸凡今天這身亮得像鏡子一樣反光的西裝和那個仿佛畢加索抽象畫一樣的領帶,心想品位這個東西的代名詞其實就是錢,就是名牌。隻要你身上的牌子是叫什麽阿瑪尼還是尼瑪阿的,哪怕你是披床棉被別人也會覺得你很有品位。
“齊主管的眼光也不錯,剛才說的那個,我也覺得紅色的比較喜慶。”周逸凡笑著說道,同時轉過眼來看了我幾秒,我從他這個簡短的眼神交流中得出了同樣像電報一樣簡練而精確的信息:十分鍾後後門見。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信息的傳遞上出了什麽問題,我在後門等了快二十分鍾也沒見到他人。無奈之下隻好又給周逸凡播了個電話,接通以後我說:“喂,你在哪裏啊?你不會忘記今天要請我吃飯的事了吧,還是你想說話不算話啊?”
周逸凡說:“我就在公司門口啊,等你半天了,你在哪兒?”
我四下張望道:“不會吧?我也在公司門口啊,沒看見你啊。”
他說:“怎麽會呢,我的車就在大門旁邊,中國銀行正對麵。”
我愣了愣,“什麽?你是說你在公司正門?”
他也愣了愣:“不是正門是哪個門?”
五分鍾後,周逸凡把車開到了後門這邊來,上車以後,他不解地看著我:“你怎麽會跑到這兒來等我?我不記得我跟你約在後門。”
我說:“哦,我本來以為這個不用跟你約你就知道了。”
周逸凡又不解道:“什麽意思,為什麽我會知道?”
我歎了口氣:“唉,你要明白,畢竟我們的社會還沒有發展到以一夜情為榮,以抱大腿為榮,以未婚先孕為榮的高級階段啊,即便有小部分人內心真的是這麽想的,他們也不敢光明正大地挑戰大眾輿論呀。你就在公司大門口這麽赤.裸裸地等我……我是說,光天化日下這麽肆無忌憚地等我,會讓我這種違反道德規範的人很不好辦啊。”
周逸凡安靜了一會,偏著頭看著我道:“末末,你的小腦袋裏每天都在想什麽?”
“啊?”我怔了一怔,說道:“噢,你是不是覺得這個話題太沉重了啊?沒辦法啊,這都是社會現實,人言可畏啊!”我痛心地看著車外來往不息的人流,突然從內心深處生出了一股瓊瑤式的淡淡的憂傷,我這麽一個在紅塵中漂浮無助的弱女子,就如同一個在激流中無依無靠的浮萍,誰來憐我惜我,將我擁入懷中啊……
我腦海中正構思著一出如同小說《一簾幽夢》一樣的情感大戲,忽然聽到周逸凡開口道:“你說得很有道理,我在想,要是我們不結婚的話,以後我們的孩子會遭受到很多壓力和眼光。”
我回過頭來,周逸凡看著我道:“而且我聽說沒有結婚證的話,孩子連戶口都上不了。”
他的兩句話一下子讓我從美好的玄思回到了沉重的現實,我不安地想了想,覺得拿個假的結婚證去派出所的確有點冒險,萬一戶口沒辦下來反而把自己弄進監獄就糟糕了。但還是不太死心,問道:“你不是挺有錢挺有本事的嗎?想辦法送點錢行不行啊?”
周逸凡義正言辭地道:“你把我們國家的公務員形象想得太低下了,他們都是秉公執法剛直不阿的,錢這種俗物怎麽可能收買他們呢?”
我用一種看火星人的目光看了他一會,周逸凡又說:“你聽過一首很老的兒歌沒有?有媽的孩子像個寶沒媽的孩子像根草,所以為了孩子的幸福,我們還是結婚吧。”
我頓時怒道:“你這什麽破比喻啊,什麽叫沒媽的孩子啊,好像我生了孩子以後就要死了一樣。”
他的眉心緊了緊:“你這孩子怎麽聽話都不聽重點呢?”
我在腦海裏退回去想了一下,思索了很久,我看著前方語無倫次地道:“噢,你是說結婚啊?其實呢,像我這樣跟陌生人一夜情又懷孕的真的沒什麽好挑的,基本上可以和偷竊啊吸毒啊的人一起歸類為失足少女。不過還好了,馬克思列寧主義不是說嗎,上帝給你關了一扇門,就會給你打開另一扇門,或者打開一扇窗。我別說是窗了,就算是給個狗洞我也鑽啊。但如果和你結婚的話,對於我來說那就不止是門了,是天窗上掉下來了一塊能砸死我的餡餅。可是對於你這樣的鑽石王老五來說就太虧了,身價一下子就大跌,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啊?”
周逸凡靜了幾秒沒說話,我奇怪地側過臉去看他,結果看到他慢慢地靠了過來,等距離近到我可以數清他的眼睫毛的時候,他慢慢地說:“你怎麽想得這麽悲觀呢?這不叫失足,這叫命運的安排。你看,我們現在結婚生子兩件人生大事都解決了,多好啊?你也不必替我擔心,我不用考慮,我已經想了很久了。”
我光顧著數他長長的眼睫毛了,他說了什麽也沒太注意,就見他動了動嘴角,笑出潔白好看的牙齒來:“那就這麽著定了,下個月你過生日的時候我們去登記。”
我沉默一陣,終於點了點頭。周逸凡幫我扣了安全帶,然後撥了一下我額前的頭發,端詳了我一會,笑笑說:“唔,留海長了,眼睛都有點遮住了。”
後來我們在一家以養生為主題的餐廳吃了頓飯,雖然環境很綠色名頭很好聽,但我覺得也沒什麽特別的,無非是青菜豆腐多一點肉末少一點,湯也清得像涮鍋水一樣。周逸凡簽單的時候我偷瞄了一眼,就這還花了快八百多,有錢人的世界真是不能理解。
就在我覺得和他有代溝的時候,周逸凡看了看表說:“時間還早,要不我們去旁邊電影院看場電影再回去吧。”我心想隻要不是陽春白雪的歌劇就行,電影還是比較適合我們這種下裏巴人的,於是就答應了。
鑒於周逸凡在國外呆了十多年,我估計他應該不太習慣看國產的片子,就想說找部國外的電影看一看。然而由於我們國家十分重視青少年的健康成長,盡力采取一切必要的措施手段來保證我們不受資本主義腐朽文化的毒害,所以電影行業也受到了一定的管製。目前這家影院正在上映的外國片一共就兩部,一部是好萊塢的科幻動作類大片,另一部也不知道是東南亞哪個國家的青春愛情片,片名和海報都如法炮製了N年前那部由全智賢主演的《我的野蠻女友》,這部片子的名字叫做《我的失憶女友》。我們在宣傳欄前站了一會,我說:“這兩部你想看哪一部啊?聽說這個科幻動作片的特效做的挺不錯的,但是如果你覺得生活太順利了,喜歡那種又糾結又苦情的片的話我們就看另一部。唔,而且這個失憶的女主角還挺好看的,你覺得呢?”
周逸凡的嘴角抽了抽,看了看我道:“我覺得她還遠沒有你好看呢,就看那部科幻的吧。”然後他就去買票了,我站在原地又認真地瞅了一下那個女主角,覺得周逸凡還挺會說話的,說得我心裏美滋滋的。但其實我除了臉比那個女主角大,顯得我比較有福氣之外,沒有任何比她好看的地方。
周逸凡買好票回來之後,我說:“是不是還有十五分鍾才開場啊?我想去一下洗手間。”
他說:“噢,剛才我看見洗手間在那邊,我帶你過去。”
俗話說,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但我不知道為什麽生活裏都已經有那麽多讓我遠慮的麻煩了,老天還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折騰我。隻能說人生如戲,喜劇和戲劇雖然隻差了一個字,但一個永遠是大團圓的結局,另一個卻充滿了無盡的未知。
我在洗手間門前遇到了陳嘯。人生何處不相逢,這是一出狗血的戲。然而狗血也分怎麽個狗血,小說裏的男女主角們都在什麽高雅的咖啡廳餐廳裏相遇,而我跟陳嘯就要在這臭烘烘的公廁門口相遇,果然有一首歌唱得好,童話裏都是騙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