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對於周逸凡邀請我住到他家裏這件事情,我並沒有答應。舒蝤鴵裻

周逸凡邀請我去他家的理由是他家小區離我學校比較近,而且那裏的環境不論是跟學校宿舍還是職工宿舍相比都要好得多,我要是住過去的話他不光方便接送我上學上班,也方便照顧我。我一一地反駁了他,其一他家小區離我學校再近也比不上宿舍近,其二我雖然是個孕婦,但我目前才懷孕三個月,肚子還沒有普通人吃撐的時候大,連上了地鐵公交都不會有人能看出來從而給我讓座,所以也沒什麽好照顧的。其三,雖然他家條件比較不錯,但我孩子都還沒生出來,所以也實在沒有必要為了給孩子的成長創造一個良好環境而這麽早就效仿孟母三遷。

我邏輯清晰,論據充分,周逸凡想了半天都沒能找出什麽觀點來反駁我,最後什麽話也沒說就開車走了。

我上樓以後,宿舍裏空無一人,劉聞聞留了張字條說她這周末去她姑媽家住了,勞煩我幫她收一下晾在陽台上的衣服。我在收衣服的過程中突然想起來,要辦結婚證,不論真假都需要一張兩人的合照。而劉聞聞恰好是一個玩PS的高手,所以我和周逸凡可以分別提供一張單人的證件照,讓她幫我們P在一起,這樣就連照相的步驟都省了。我把這件事記在了我的備忘錄上,並且決定明天有時間就去校門口找辦證的人問問價。

第二天下午下了第一節課以後,我按照劉聞聞給我的通知準時去參加話劇社的排練,排練的地方在一棟基本上屬於荒廢的二層小樓裏,除了我們這種無處可去的社團,絕不會有外人跟我們搶地盤。那裏的一層原本是校醫院的舊址,二層有幾間很大的教室,以前都被用來給學生上晚自習和安排期末考試。這個樓已經有將近百年的曆史,平時學校裏什麽怪力亂神的傳聞也都跟這棟樓有關,比如傳說中有一年在微積分考試的前一晚,有個學生自習著自習著,突然撕心裂肺地大叫一聲,然後從二樓跳下來自殺了。然後從此在每個微積分考試的前夜,在他曾經位置上自習的人,都會聽到有個人在扯著嗓子淒厲地喊“不——要——掛——我——”。再比如說曾經有個在校醫院住院的學生半夜去水房洗澡,一邊洗一邊唱歌,結果唱得太高興,洗完的時候腳底一個打滑,頭磕到了台階上,掛了。於是從此半夜裏去那個水房的人都能聽到有人一邊洗澡一邊唱歌的聲音,讓人脊背發涼,更加讓人不能忍受的是,那人唱的也是一首撕心裂肺的歌,名字叫做死了都要愛。

我們社團是個十分團結一致密不可分的社團,不能同生但求同死,或者起碼要一起鬧鬼,所以這就是即便我不是劇組的參演成員,來不來都沒有影響,但也仍然要求我每次都到場的原因。

人員差不多到齊之後,導演編劇和演員們都在講台上溝通排練,我在離他們最遠的最後一排位置上坐下來看書。我的導師最近在做一個課題,讓我幫他查點資料。這件事很讓我受寵若驚,因為以前我的導師找我,經常是讓我下課時順便去他那裏幫他整理一下文件倒一下垃圾之類的,所以我想,這次我得好好表現。

就在我準備埋頭苦讀的時候,身後有人挾著一陣風來到了我身邊。我抬頭一看,原來是劉聞聞。幾日不見,她居然換了一個從發根一直卷到發梢的發型,整個頭比原來大了一圈,仿佛有一股八級以上的強台風從她頭上呼嘯而過。我想起之前她曾經跟我說過要去做一個波西米亞燙,隻是我沒想到這個聽著很fashion的名字燙出來以後竟然是這個效果。

我猶豫著問道:“聞聞……你最近喜歡上迪克牛仔了?”

劉聞聞甩著她的一頭亂發道:“迪克牛仔?迪克牛仔是什麽,是牛仔褲的牌子嗎?”她四處張望了一下,突然彎下腰來,鬼鬼祟祟地在我耳邊說:“喂,那幾個新來的女的有沒有趁我不在勾引我們家高晨?!”

我朝著她眼睛的方向望了一下,五米之外,與我同在最後一排的主席同誌正在邊看書邊認真地咬筆頭,真的是特別認真,那支鉛筆已經不知不覺被他吃下去一截了。我聽說吃豬腦能補腦,吃魚眼能明目,就是不知道吃多了2B鉛筆會怎麽樣。

我安慰劉聞聞道:“沒有,而且就算有也沒事,你們家高晨特別忠貞,不信你現在過去問他,他肯定都不知道哪幾個是新來的。”

劉聞聞自豪地道:“那是~~~我看上的男人還能不好麽?”說完她看都不看我,徑直就扭著碎步往主席同誌的方向去了。我感覺到我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摸出來一看,是周逸凡發的一條短信,他說他晚上要去公司那邊,問我幾點下課,可以順便送我過去。我告訴他我現在沒在上課而是在社團排練。幾秒鍾後,他把電話給我撥了過來,問道:“你們社團在哪裏排練?”

我詳細地給他描述了一下,我說:“哦,地方很好找的,就是你從我們學校東門進來直走一百米然後左拐走兩百米接著右拐三十米看到一個交叉路口再直走最後看到一個抽象的雕像再往右邊的路口走二十米就到了。”

周逸凡在電話那邊靜了半分鍾,我換了個簡練的說法:“或者你進學校以後隨便問一個人,說要去校醫院舊址別人就會告訴你了。”

周逸凡馬上說:“好,我知道了,你在那兒乖乖等我,別亂跑。”說完就掛了電話。

我有一點迷惑,心想我並沒有要亂跑啊,我為什麽要亂跑?我隻不過是懷了個孩子,他怎麽就也把我當小孩了。

等我大概看了將近四十分鍾的書之後,旁邊的位置上有人坐了下來。周逸凡今天穿了身短款的皮夾克,本來在我的印象裏,一般都隻有城鄉結合部的大佬們才喜歡穿這種衣服,而且下身要配個牛仔褲,再搭個漆皮的皮鞋,耳朵後一定別一支煙,胯.下的坐騎鐵定是一發動車屁股就會像著火了一樣冒黑煙的重型機車,顯得他們的氣質格外混搭和拉風。但今天周逸凡在夾克裏麵搭了個黑色暗格的棉布襯衫,下身是卡其色長褲和休閑鞋,整個人看起來青春又精神,真是讓我對皮夾克這種服裝有了很大的改觀。而就在改觀的同時,我忽然想到我從來都沒了解過他的個人信息,於是想了想,決定從最基本的資料開始了解,我說:“誒,那個,我一直忘記問你了,你多……您貴庚啊?”

周逸凡看了看我,手指在桌麵上敲了敲,回答道:“哦,我今年三十歲了。父母都還健在,還有一個親妹妹正在讀書,他們現在都在美國。我MBA畢業,工作有六七年了,目前個人沒有房貸也沒有車貸。雖然目前總體經濟形勢不算太好,但在可以預見的未來我應該沒有什麽破產的跡象,養活一家三口應該也沒什麽問題。嗯,還有我跟你說過吧,我沒結過婚,可我的確曾經談過兩三個女朋友,但是很早就已經沒聯係了。”

我聽完之後愣了愣,正在回憶我剛才問的是什麽問題,周逸凡又從口袋裏摸出了一個什麽東西,遞給我道:“喏,路上給你買的。”

我低頭一看,是一條三粒裝的費列羅巧克力。剝了一顆放進嘴裏,甜得我後槽牙直發軟,捂著腮幫子說不出話。周逸凡直視著前方,在看我們社團排練的話劇。講台離我們比較遠,所以聽不見聲音。不過鑒於上一次他觀摩了我們羅密歐與朱麗葉表演現場的經驗,我估計就算周逸凡能聽見他們的聲音也聽不出來他們到底在講英文台詞還是火星台詞。其實這一幕說的是在墮落貧窮黑暗的舊社會裏,一個走投無路的底層勞動人民因為饑餓無助和絕望不得已走上犯罪道路的故事。

我由於已經看過他們排練很多遍,所以提不起什麽興趣,繼續低著頭看書。過了幾分鍾,我旁邊的周逸凡突然哈哈哈地大笑起來,我抬起頭,他讚歎地同我道:“你們話劇社演員的表演功底都很不錯啊,他們那些滑稽的動作都不像是演出來的,真是活靈活現,可惜就是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麽。對了,這個喜劇是你們原創的嗎?叫什麽名字?”

我轉了轉筆,說:“哦,這個喜劇啊,這個喜劇挺有名的,當然不是我們原創的,是法國的大作家雨果寫的,叫《悲慘世界》。”

周逸凡慢慢收住了笑聲,後來我看他實在憋得很辛苦,就幹脆把書收了,扯了扯他的袖子說:“喂,我們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