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剛才我說什麽來著?對了,我說人要試著去享受生活。舒蝤鴵裻
然而就在回家的途中,我猛然想到了一件很嚴重的事情,我意外懷孕這個事到現在還沒有跟我爸媽提。如果這件事處理得不好,別說享受生活,我甚至可能連明天的太陽都見不到。
今天已經不像昨天那樣具備天時地利人和的因素,我在心裏盤算著,讓周逸凡把他那輛車提前開到我家門口,萬一我進去攤牌以後我媽雷霆大怒,我就直接衝出來鑽進他的車子裏跑路。我把這個計劃跟周逸凡溝通了一下,他頓了頓道:“噢,我忘了跟你說了,那件事我已經跟他們講過了。”
“啊?”我頓時愣在原地,“你什麽時候講的?”
“昨天晚上。”周逸凡也停住了步子,回過頭來淡淡道:“你出去的時候。”
我簡直有點不敢相信,睜大眼睛道:“然後呢?我爸媽什麽反應?”
他繼續淡淡地道:“噢,你爸倒沒什麽,就是喝水的時候被嗆了一下,你媽媽就有點誇張,她去廚房拎了把菜刀出來了。”
“啊?!”我嚇了一跳,立馬上上下下前前後後地打量他,之前也沒注意他身上有沒有多出一個窟窿什麽的,這孩子,怎麽什麽都自己扛了呢,竟然敢單挑我媽,以為自己是武鬆啊?
好在找了半天都沒找著傷口,我抬頭看著他:“你是怎麽活下來的?”
周逸凡靜了幾秒,“哦,這個嘛……你媽說那都是我的責任,所以讓我對你負責到底。還說如果我不娶你的話,就要當場把我剁碎了拿去喂狗,連渣也不剩下,所以我就答應了。”
我愣了一下:“阿寶?”
他也愣了愣,“阿寶是誰?”
我又愣了愣,搖搖頭道:“哦,那不重要。呃,你剛才說什麽?你說你答應了,你答應什麽了?”
“結婚。”
我怔了一會,幾秒鍾後終於反應過來,我說:“噢,你的意思是我們假結婚,然後在我媽麵前演一下戲是吧?噢,我明白我明白,沒問題。也幸好你反應激靈,不然可就慘了。”
周逸凡皺了一下眉,疑惑道:“假結婚?怎麽個假結婚?你媽媽說了,她要看到白底黑字的結婚證。”
我鄙視地看著他道:“你有沒有結過婚啊,結婚證明明是粉紅底黑字的。”突然發現好像他的確沒結過婚,而且我們已經離題了,又連忙把話題扯回來:“噢,你說怎麽造假是吧?這還不簡單啊?我們學校門口一溜都是辦證的,辦得都特別逼真。不光是結婚證,離婚證,還有最實用的學生證和身份證。或者你也可以按職業類別來挑,什麽律師證,會計師證,醫師證,你要能多出點錢的話,人大代表的證也指不定能給你辦出來,你不用擔心!”
周逸凡看了我好一會沒說話,我估計是他心裏還有點擔憂,就拍了拍他的肩膀寬慰道:“沒事,真的!放心吧,這事就交給我了,正好我跟我們學校門口那些小攤小販關係還不錯,我去的話他們搞不好還能給我算便宜點呢。”
“到時候再說吧。”周逸凡歎了口氣,看得出來心情仍然有些沉重。其實這完全沒有必要,因為現在在我國辦假.證已經是一個很成熟的行業了,從業人員的素質都特別高,別說是我媽那雙老花眼,就是專業的機器也未必能驗得出真假。從這件事情中,我再次感悟到周逸凡真的是個很實誠的人。但我的確沒想到昨晚在我回憶中學那些風花雪月的時候他就默默地把這麽棘手的事情跟我爸媽說了,真是好兄弟,夠意思!
回到家以後,我爸媽都已經起來了。我爸拖了張椅子坐在門口認真地研究一本命理八字的舊書,看到我們回來,張了張嘴巴卻沒說出什麽。其實我也不知道要說什麽,我爸向來都很疼我,我媽罵我的時候他就在旁邊求情,攢了點私房錢就惦記著給我買新衣服,我犯錯了他也不會給我壞臉色看。可是我如今卻居然幹出這麽出格的事情,我真是不孝。
我走到我爸跟前說:“爸,你怎麽在這裏看書啊,太陽光對眼睛不好,多晃眼啊。”
我爸把書一合,扯著嘴角嗬嗬地對我僵笑:“哦,那不看了,不看了。”
我心裏有點難受,周逸凡在旁邊接了話:“叔叔,那我扶您進去吧,坐門口風也有點涼。”
進屋以後,我看水壺裏的水好像是新燒的,就找了點上回劉聞聞送給我的白茶茶葉來泡。今天早上起床的時候我看見她昨晚半夜給我發的一條短信,說明天下午第一節課下課後話劇社在老地方排練,叫我不要遲到,然後還說她有點事情,可能會稍晚一些,讓我千萬盯著高晨別讓他被新加入社團的女狐狸精給迷惑了。當時我就想,那也得高晨發現她們是女的才行啊。
我把泡好的茶給我爸和周逸凡送過去的時候,聽見周逸凡在跟我爸說:“叔叔,我聽末末說您右腿不太靈便,我有個朋友是骨科的專家,挺擅長複健這方麵的,您看您什麽時候方便,約個時間我讓他幫您看看。”
我爸張口結舌地,連婉拒的話都不知道怎麽說了,我就在旁邊插了句話:“爸爸,沒關係,就隻是看看,也不會怎麽樣,你沒必要跟他太客氣。”
周逸凡對著我笑了一下,然後就開始介紹他那個朋友和詢問我爸的情況了,我坐在旁邊聽了一會,忽然聽到廚房的方向有聲音傳來。走到廚房門邊,發現我媽正在刀板上切一隻雞。我默默地從旁邊搬了個小板凳坐到一邊,我媽在我坐下時瞪了我一眼,然後一直都沒理我。等她把雞切得差不多的時候,我終於忍不住了,叫了她一聲:“媽……”
我媽突然一刀把雞頭剁了下來,然後“哇”地一聲哭了起來。我嚇了一跳,差點整個人從凳子上坐到地上。她揮舞著亮閃閃的刀刃對我咆哮:“你這個死孩子,你怎麽不學好啊?!我就說了!你以前回來毛都沒帶一根,這次居然捎回來個男人,肯定是出事了!”
我覺得有點委屈,糾正她道:“沒有吧,我每次回來,都會帶禮物啊……”
“我跟你說話你聽不明白是吧!啊?我沒教過你是不是?啊?你都這麽大個人了怎麽還那麽不懂得保護自己啊!你怎麽能讓我那麽年輕就當姥姥了啊!”
我忍了忍,還是沒忍住,再次糾正她道:“媽,你也不算年輕了,都五十了……”
我媽把刀當地一下釘在砧板上:“五十怎麽了!五十歲算老嗎?你還敢跟我頂嘴!”
我連忙道:“沒有沒有,五十很年輕,年輕得很。不是有句話嗎?女人五十……一枝花啊。”老菜花,也勉強算是花吧……
然後我媽就沒再吭氣,低下頭用手背擦著眼睛。我看她這麽難過,心裏猶豫了好一陣,咬了咬牙,強作輕鬆道:“媽,你們是不是覺得這樣我特別不對?要是你們接受不了,那……這小孩就不要了,反正現在科技進步的很,不要也來得及。再說,這本來就是個意外,我本來都不認識他……”
我媽猛地把頭抬了起來,嘴唇抖了半天都沒說出話。我心裏頭很驚訝,因為在我印象中,哪怕是在我們家最走投無路的時候,我都沒有見過我媽這麽苦情的樣子。沉默很久,她歎了口氣道:“我能叫你不要?我怕你今天要是聽了我的,以後總有一天會恨死我……算了,這都是命,誰能想到呢,都過去這麽久了……”
我媽越說聲音越小,到最後我幾乎聽不見她在說什麽了。我想讓她高興一點,靠過去挽住她的胳膊安慰她,我說:“媽,凡事你都要兩看。我都二十六了,慢慢談個對象再結婚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您二十六的時候我都會滿地跑了。而且那個誰……他人也還算不錯,雖然是先上車後補票,但好歹也補了票,沒坐霸王車不是?您放心吧,等結婚證一到手我就找最貴最快的順豐鏢局給您郵回來!”
我媽聽完又愣了半天,自言自語道:“是啊,他肯定會這樣的……”
我覺得我媽這個神神叨叨的樣子,跟菜市場門口那個算命的頗為相似,估計她是經常趁買菜的時候偷師去了。
因為天氣預報說晚上可能會降雨,加上怕沒有燈走夜路不太安全,所以我和周逸凡決定下午就回去。臨別的時候,大家彼此無話,都在用眼神進行著無聲的告別交流。眼睛是心靈的窗戶,這話不假。但我爸眼皮上的褶子太多,就像給這窗戶上了一層厚重的窗簾。而我媽的眼睛剛才哭腫了,現在睜都睜不開,導致我也沒有辦法透過一條窗戶縫看清她內心所想。無奈之下我隻能去看周逸凡的,但他也沒給我這個機會,直接把話說了出來:“叔叔阿姨,那我們就先走了,你們不用擔心,我答應過你們,會照顧好末末。”
他說完以後三個人都齊刷刷地看向了我,我想他們可能是需要我象征性地表個態,畢竟我是最後一句話裏的賓語,於是就用力點了幾下頭。
由於昨夜我耗費了許多精力去做了一個很純的夢,加上今天早上起得又比較早,所以在返回的途中我撐不過困意睡了過去。最後是周逸凡叫醒的我,我一睜眼就已經到了學校的宿舍樓下,身上蓋著他的風衣。我把衣服遞回給他,朦朧著雙眼說道:“嗯,到啦?謝謝啊,你也趕緊回去吧,這兩天怪折騰的,辛苦你了。”
我伸手去開車門,聽到周逸凡在後麵叫我:“末末。”
我回過頭,他正側著身盯著我看,眼睛在車燈下亮晶晶地反光,這真是傳說中既攝魂又勾人的眼神。我也被攝住了魂,正在研究他有沒有戴美瞳眼鏡,周逸凡說:“末末,我在想……你要不要住到我家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