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周一的時候太陽毒得很凶猛,據氣象台說今年的高溫是百年難得一遇,但由於近年來大家已經見慣了很多百年難得一遇的洪水,雪災,旱災,地震等等等等,並且已經做好了迎接世界末日的心理準備,所以大家都很淡定,頂著烈日在廣場進行新學期的社團招新。舒蝤鴵裻
我下課以後去辦公室拿了幾套服裝和一些個道具,匆匆忙忙趕到廣場。我們社長去得比較早,所以幫話劇社搶到了一個相對比較好的位置,在一片樹蔭下麵。我想也好在是在一片樹蔭下麵,否則羅密歐同誌身上那套銀光燦燦仿佛用錫紙製成的緊身服,在強光下的效果簡直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體聚光板。在四十度的高溫下穿著這身衣服,真是苦了這位同胞。
等廣場上的人流陸陸續續多起來的時候,各個社團的場麵也都擺開了,大家都在使盡渾身解數來吸引眼球。我們社長一聲令下,幾個社員就在我們旁邊的一塊空地上開演。而每當有一個人從我們社團前麵路過,劉聞聞就要拋個媚眼,說一句“同學~~~來嘛,來看看來玩玩嘛~~~~”,語氣姿態以及敬業程度可以媲美街邊的一些職業工作者。由於我們排練的那一幕劇情比較短,最多十分鍾就結束了,而我們又苦於沒有別的吸引眼球的方式,所以不得不一遍又一遍重複地演。
半個小時以後,我們成功拉到了三個社員,一個人說對我們的行為藝術非常感興趣,一個人說對我們的奇裝異服非常感興趣,還有另外一個人的理由最特別,說是對劉聞聞非常感興趣,我們大家都受到了驚嚇,而這裏麵受驚最大的就是劉聞聞。她一副忠貞烈女的樣子,不停地問我說:“林蕊,怎麽辦啊,我心有所屬了啊!我可是有主的人啊,我不能對高晨不忠的啊!”
我看了看在遠處樹底下坐著背GMAT單詞,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的主席,本來想說我覺得就算你不忠他也不會介意的,但最後還是忍住了。
我摸出手機來看了一下時間,三個新成員的加入比起我們原本料想中的一個人都招不到已經好了很多,所以我估計大概再過十來分鍾這次招新就可以順利結束,那我就可以回去睡午覺了。
這個時候,我突然聽到背後有人叫我。我回過頭後愣住了一下,並非因為我不知道那人是誰,長成他那個樣子的實在很難讓人記不住,我這麽一愣,是因為我不知道為什麽他會出現在我們學校裏。與此同時,我還聽見我身邊的劉聞聞倒抽了一口冷氣,劉聞聞一見到長得超出一般好看的非常好看的男性就會不能控製地出現類似於呼吸不暢心律不齊甚至於休克的症狀,我已經很習慣了。
周逸凡站在我的麵前說:“叫了你好幾聲了,大熱天的,你怎麽傻站在這兒?”
我說:“啊,是嗎?不好意思剛才沒聽見……哦,這不是因為今天社團招新嗎,這一大片都是,您看挺熱鬧的吧?嘿嘿,對了,周總您怎麽也在這裏?”
他笑了笑:“來這看望一個長輩,是了,就是嚴老師,他是你導師吧?”說完還沒等我回答,他的目光又不知道被旁邊的什麽所吸引,眯了眯眼睛,疑惑地說:“恩?他們在幹什麽?”
我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隻見羅密歐和朱麗葉正雙雙趴在地上,羅密歐正捧著朱麗葉的臉在嘶聲地喊:“Eyes,lookyourlast!Arms,takeyourlastembrace!and,lips,Oyou,thedoorsofbreath,sealwitharighteouskiss!Adatelessbargaintoengrossingdeath!”
我看著他們解釋道:“噢,那個……天氣太熱了,他們可能有點中暑,躺在地上休息一下。”
周逸凡好心地說:“中暑了?那要不要去校醫院看看?他們的表情看起來很痛苦,而且還在□,你能不能聽出他們在說什麽?”
我心裏頓時隻有一個感想,看來我們這個英文話劇社果然很高端,高端得連周逸凡這個海歸都聽不懂我們念的台詞。
我繼續無奈地解釋道:“他剛才□的應該是,‘眼睛,看你最後一眼吧!手臂,擁你最後一次吧!嘴唇,歐,你呼吸的所在,印上一個合法的吻,與死神訂立永世的契約吧!’”
我解釋完後,周逸凡沒有說話。
這時劉聞聞卻突然像被電擊了一樣,在我身邊抖了一下,然後激動地打破沉默說:“您好您好,我叫劉聞聞,我是林蕊的室友。”
周逸凡聽見她的聲音,回過臉來,然後魅力無限地一笑:“你好,我姓周,周逸凡。”
劉聞聞自從看我不肯聽從她的建議去墮胎之後就一直想為我肚子裏的孩子找個後爹,雖然我覺得這主意很不靠譜,但她卻覺得可行性很強,理由是如今中國的男女比例已經嚴重失調。據調查,再過幾年以後將有上千萬的男性找不到老婆,所以為了找到老婆,他們不會太介意她是不是帶了個孩子。我覺得劉聞聞能這麽想說明她的內心還很純潔,她不知道如今這個社會在一定程度上,已經達到了你的老婆是我的,我的老婆是你的,大家資源共享,和諧共存的狀態。
我看著劉聞聞眼裏冒出的精光,預感到她下麵的話是:“周先森~~~請問您在哪裏高就啊?結婚了沒有女朋友了沒啊?介不介意跟林蕊去民政局領個證啊?我跟你說哦我這個室友啊什麽都好,相貌好人品好脾氣好,而且肚子裏還有一個孩子……啊?誰的?我們也不知道是誰的啊,哎呀沒關係啦,養孩子不就是投資嘛,隻要以後有回報你管他是誰的呢你說是不是啊哈哈哈~~~”
我深知如果讓她在大庭廣眾下把這些話說出來的話,我的人生將陷入永無止境的絕望。
於是我一把按住劉聞聞,擋在她麵前說:“周逸凡,天氣那麽熱,你看你有事的話就先去忙吧,我們也快收攤了。”說完發現一著急就直接喊了人家的名字,怪不尊重的,隻好又訕訕笑了兩聲。
還好他似乎沒在意,點點頭道:“嗯,那結束了你就早點回去休息,我先走了。”剛要轉身又停下:“對了,明天我有些事情,可能下午才會回來,你到公司以後找李經理就行了。”
我心說你在不在跟我又有什麽關係,但嘴上還是應著:“哦,好的,嗬嗬,再見啊。”
他又笑了一下,然後轉身離開。我看著他的背影朝著一個圍了一圈人的地方走過去,然後人群慢慢散開,周逸凡打開一輛銀色轎車的車門,坐進車裏開走了。
劉聞聞在我的耳邊喊:“哎呀那是賓利啊我的媽!”
我本來想問她賓利是什麽,但剛轉過頭就看見她用一臉“這閨女終於出息了”的表情看著我,熱切的目光讓人無法逼視。我想起上回我們校花坐上一輛貌似叫做蘭比基尼的車的時候劉聞聞也是這個表情,不過那時候我不知道那東西是個名車,好像還問她藍比基尼和紅比基尼有什麽差別來著。
由此類推,我估計賓利也是輛不錯的車。雖然我家也曾經有錢過,不過受我爸那個暴發戶土人的影響,我印象中的絕世好車也就是大眾奔馳之類的。
我對劉聞聞說:“你不要這麽看著我,其實我跟他不熟。”
劉聞聞不以為然道:“沒關係,這個世界上的事很難說的。你看,你都懷了某個人的孩子了都還不知道那個人是誰呢。今天你跟他不熟,搞不好明天就很熟了。今天你跟他刻骨銘心,搞不好明天就形同陌路了。真的,這個世界上的事很難說的。”
我一想,也是,就像原來的我跟陳嘯,多麽郎情妾意啊,多麽堅不可摧啊,現在也真的形同陌路了,劉聞聞居然能說出這麽有哲理的話,難得她有哲理一回,我就不反駁她了。
因為周逸凡剛才在我們這裏站了一陣,所以他離開之後也有一些人過來圍觀我們,但由於大家去年已經有過陳嘯那次的教訓,吃一塹長一智,所以都隻是看看就走了,導致我們的招新人數最終還是沒有突破三個。
當晚我又做了個夢,但這回的夢境不像前兩天的那麽清楚了,就依稀記得夢裏好像有個人在用很嚴厲很失望的語氣罵我,我本來覺得莫名其妙,但後來那個人又說我很惡毒,後悔認識我什麽的,我聽到這一句時突然覺得很傷心,瞬間就哭得七零八落,還猛地覺得一陣剜心地痛,痛得那麽真切,痛得讓人窒息。然後我在黑暗裏驚醒,睜大眼睛兩秒,才驀地發覺那痛感來自於我抽筋的小腿。我坐起身來咬緊了牙,抽了一分鍾才終於緩過來。
我抹了一把頭上的汗,喘了兩口粗氣,對麵床上突然咚地一聲巨響,劉聞聞跺腳大吼道:“殺千刀的死妖婆,快放開我的高晨,老娘跟你拚啦!”
等世界重新平靜下來以後,我拉拉枕頭躺好,先想著明天要去買點鈣片來補補鈣,然後又回憶了一下剛才做的夢,我想著夢裏的那個人應該不是陳嘯,因為他那個人向來沒有什麽很大的情緒,也從來沒用那麽重的語氣跟我說過話。哪怕是跟我說分手的時候,他都是一副天生麵部神經失靈的樣子,我估計他就算是便秘,眉頭也不會動一下的。
回憶著回憶著我又困了,翻了個身,閉上眼睛又睡過去。我還想起陳嘯跟我說分手時我那個表現,實在是很窩囊,要是按我初中時候那個太妹頭目的作風,搞不好當場就把他摁倒了。
我也不記得為什麽當年我腦袋受傷之後我就放下屠刀改邪歸正了,但現在想來,真是有幾分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