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章

我說:“我的意思是,我想起來了,想起來你當年是怎麽傷害我。舒蝤鴵裻”

他在那邊急迫地說著什麽,我卻已經把手機從耳邊放了下來。抬手切斷通話,在那之前,我壓低聲音,忍住顫抖對著話筒說:“不用解釋,也不要來找我,我已經決定離開你了。”

這兩個月來,每過一天,回憶就愈發清晰。像是一個沙漏,回憶透過那個細小的縫隙,一點一點穿過長久的時光,重新落回到我的腦海裏,又仿佛是一塊拚圖,在我每晚睡夢的心驚肉跳中,像伴著懸疑片裏急促的秒針和悚然的背景樂,一點一點地在夢境裏拚湊完整。每多回憶起一分,要麵對身邊的人就更加艱難一分。多少次我希望夢裏的故事可以有個讓我重生的轉折,可是終究沒有。每一次的結局都是一樣的,一樣地讓人悲傷絕望。記得不算太久之前,我曾經問起蘇顏關於周逸凡念念不忘的那個女孩子,她告訴我那人已經死了。我想,不錯,我的確是死過一回了。

本來早在兩個月前就已經想要離開,但卻不想因此而跟他發生當麵的爭執,我已經沒有那個力氣了。當然,我也承認我這麽做是怕如果他請求我不要離開,我或許會心軟,我不想讓自己心軟。從前看過很多故事,即便是男女主角有什麽不共戴天的殺父弑母之仇,也巴不得他們能夠放下仇恨不計前嫌地在一起。但到今天才知道,那樣的情況隻可能是因為兩個人都出家了,遁入空門立地成佛,而對於我而言,不論他是不是已然誠心懺悔,我都實在沒有辦法去輕易原諒一個殺過我一次的人。我還會接他的電話,告訴他我離開的緣由,就已經是最後的仁慈。

兩三個月的時間,如同昨日曇花,在長達二十六年的生命中實在太過短暫,加上十一年前我的生活又是一片荒涼貧瘠,沒有任何值得回憶的東西可言,所以我便以為我的記憶是完整的,但原來不是。原本我應該牢牢地記住他一輩子的,就好像那首唱遍了大江南北的歌一樣,你存在我深深的腦海裏,我的夢裏,我的心裏,我的歌聲裏。但我還是忘卻了那一段往事,就好比病變的四肢,如果受不了那麽刻骨的疼痛,就要把它生生折斷,哪怕變成殘肢,也總好過讓自己活活痛死。

用手捂住眼睛,眼淚終於有些忍不住了。我本來就不是能夠忍辱負重的人,拚命壓抑了那麽長的時間,實在已經到了我的極限。我在生命最黑暗的一段時光裏遇到周逸凡,原以為他是一束光,可以溫暖和照亮我,卻沒有想到他是一團火,我那麽義無反顧地撲進去,結局不是被燙傷,就是被燒死。

要把那段往事一一道來,卻找不到一句完整的話可以概括總結,隻能用四字四字的短語來表達我的心情:麻了個痹,我擦尼瑪……

我的整個青春期都是不怎麽值得留戀的,而從十二到十五歲,卻是其間最不堪回首的一段。那個時候我剛從農村裏爬出來,還未來得及脫胎換骨,就已經被身邊新的環境壓得喘不過氣。成績糟糕的一塌糊塗,沒有朋友,還要每天忍受身邊除了我父母之外所有人的輕蔑和嘲笑,如果不是天生比較想得開,或許我的人生會變成另外一個樣子,你們現在看到可能也就不是這樣的故事,而是類似於郭敬明早期的那種青春疼痛小說,比如什麽《悲傷逆流成河》那樣的,哪天一沒注意女主角就從樓頂跳下來了。

然而,就算再怎麽堅強,我那時候也不過隻是一個普通的並不成熟的女孩子。為了找到一點存在和歸屬感,我花了二十塊錢加入當地一個叫黑龍幫的混混組織。名字那麽威風,乍一聽還以為是類似於電影無間道裏麵的那種黑幫機構,但其實隻是一個沒事就跑到附近的遊戲廳裏聚眾賭博打遊戲,順帶著欺負一下中小學生,向他們收點保護費之類的。在那樣的郊區和縣城,這樣的小幫派很是常見,為了爭取更多的成員收到更多的入幫費,幫派之間的競爭簡直激烈得跟商戰片一樣了,所以幫派成員間的打鬥也很正常。我想我應該還算是善良的,經常收保護費的時候看到對方可憐兮兮的模樣,都會自己掏腰包幫他們墊了,反正那時候我們家是暴發戶,也不差那一點錢。可我也有病態的一麵,隻有在每次在激烈與別人扭打的時候,似乎才覺得自己有一點活著的意義。

我也算是有過一個朋友,初二那年,我和幫裏一個男性同伴在路上看到一個正在被別的幫派欺負的女孩子,一方麵是看對方不順眼,一方麵是為了逞威風,我們就跟那幾個別的幫派的人打了一架,把那個女孩子救了下來。她的名字我已經不記得,雖然她也隻是一個很普通的學生,但我內心也很羨慕她,羨慕她有平凡卻安寧的生活,然而她卻告訴我她很羨慕我,說我每天的生活都很自由和熱血。或許是處在反叛的青春期才會這麽想吧,但她不知道,我每天的生活不是熱血,而是實實在在的鮮血淋漓,我覺得她真是傻。曾經故作深沉地講過一些傷春悲秋的話來告誡她,她卻沒有相信我。

但我沒有想到的是,她後來竟然和跟我一起救了她的那個男孩子好上了,然後不出兩個月,她竟然又跑來告訴我說她懷孕了,叫我陪她偷偷去附近的一個小門診裏把孩子打掉。我想起那個她從手術室裏出來時慘烈的畫麵,或許就是因為曾經在心底烙印下這麽深刻的恐懼,我才沒有在得知自己懷孕的時候把周銘打掉。

身邊有人看到我和她一起出入那種診所,在貧乏沉悶缺少調劑的小地方上,這樣的八卦消息總是傳得尤其快的。她的父母找到我,狠狠地扇了我幾耳光,說她們女兒變成那樣都是因為我把他們的女兒帶壞了。我沒有辦法解釋,雖然有些不服氣,心裏卻也很為她感到難過,畢竟我就這麽一個朋友。隻是我更加沒有料到,過了一段時間,我周圍所有的人都在我旁邊指指點點,說是我跟別人亂搞搞懷孕了所以才跑去那個診所墮胎,氣憤地追溯源頭,竟然就是我這個唯一的朋友。

找到她時,她對我說:“我知道這麽做很對不起你,但如果讓我學校的同學老師知道我去墮胎的話我就完蛋了。可是林末,你跟我不一樣啊,你不是根本不在乎別人是怎麽看你的嗎?”看我沒有說話,又著急地補一句:“反正就算你說不是,也沒有人會相信你的!求你了!求你千萬不要去跟別人說!”

我很生氣,可是能怎麽辦呢,以我的臭名聲和她的好學生頭銜,的確不會有人相信我。

而且,她是我唯一一個朋友,雖然從那一刻起,就再也不是了。

我被她這樣背叛,曾經和她在一起的那個男孩子過來安慰我,買了幾罐啤酒請我喝。他說他早就看出來了,那個女人是個又賤又無情的婊.子,雖然罵得很難聽,但當時在我聽來還是解氣的。我學著從電視裏看來的那種兄弟義氣,用手肘撞了撞他的手臂,“行了,不用說了,謝謝!”

他卻突然抓住我的手,說:“其實我覺得你比她長得好看多了,我喜歡你也多過喜歡她。”

我有一點愣住,他向我靠近過來,臉上爆出的紅裏帶白的青春痘在我眼前無限放大,突然張開兩片嘴唇向我襲來。我一陣惡寒,好在最後一刻本能地把頭一偏,保住了我的初吻,但還是被他親到了臉上。他兩隻手抱住我,說:“你沒有來月經吧?”

我還是有一點愣,兩秒之後明白了,伸手想要推開他:“我艸,你想幹嘛?!”

他急不可耐地伸手來扯我的衣服:“媽的還問鳥啊,當然是幹你!”

我又氣又怕,手腳並用地使勁想要掙開他,他的力氣卻比我更大,“你他媽的裝什麽裝啊,要不是看你長得還可以你以為我看得上你?都初二了別告訴我你還是處女!”

我連難聽的話都罵不出來了,全身的力氣都在死命地反抗,在他動手撕扯我衣服的時候,我慌亂地抓過旁邊的書包,從裏麵拿出鉛筆盒用力地砸在他的眉角上,聽到他慘叫一聲,然後鬆開了我。我從地上爬起來拔腿就跑,聽到他在後麵怒罵著說,如果再讓他碰到我,一定要叫我好看。

沒有想到禍不單行,我一口氣跑了很遠,剛剛停下來想喘口氣,居然碰見幫裏右分堂的一撥人。左右分堂從來不合,他們見我一個人,圍上來沒說兩句,挑了個角就開始動手。我根本沒有力氣,被痛打了一頓,痛得想哭,又不能在他們麵前丟臉,我還從來沒有在這些人麵前哭過。跌跌撞撞地,我想要回家。

在這個時候,我遇到了周逸凡。

剛開始他直直地站在我麵前,背光,身影高大,讓人看不清楚他的模樣。

我對著他罵很難聽的話,用盡全身最後一點力氣。在他轉身要走的時候,突然情緒有些崩潰,沒有忍住地放聲大哭起來,當時我想,有什麽關係呢,這個人我又不認識他。

可是他竟然在我麵前蹲下,什麽話都沒說就把我抱了起來。直到那一刻,我才看清楚他的臉,心裏有片刻的頓錯,我不知道是因為他長得太好看,還是因為他那樣溫柔小心地抱著我。

我在十五歲這年遇見他,我以為他就是我那個駕著祥雲來贏取我的意中人。我以為,他是我的救贖。

作者有話要說:+_+不要嫌少!俺看看晚一點能不能再更一章!

爬走碼字了,留言晚一點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