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不及你眉眼
一路去往醫院的途中,我覺得越來越痛,有溫熱濕粘的**從身下不停地流出來。我躺在後座上一邊無聲地流淚一邊想,如果這個時候能痛得暈過去就好了,起碼我就不用那麽清晰地牢記住這每一分每一秒的煎熬和痛苦,還有沒有止境的懼怕和恐慌。這真的是我人生中最漫長的一段路了。
終於到了醫院,周逸凡把我從後座裏抱出來,快步走進門診樓裏。我手指扣緊了他的肩膀,無論方才怎麽氣得想要咬他,現在卻隻有這樣才有堅持下去的勇氣,不知所措地連著叫他的名字,聲音裏帶著哽咽,周逸凡低下頭來,嘴唇貼住我滿是淚痕的眼角:“末末,堅強點!”
我也想要堅強一點,但卻並不是那麽容易。痛得快要說不出話來,卻還是用盡最後一點力氣,我緊緊摟住他的脖子,細微的聲音帶著不能控製的顫抖,似乎連牙齒都在打顫,我哭著說:“周逸凡,萬一我們的孩子沒有了怎麽辦?我不想他沒有,我不想他沒有……”心裏有一萬分的後悔,比起孩子的平安,我們那些無謂的爭吵又算得了什麽呢。我靠在他肩頭上,閉上眼睛心想,似乎這個孩子從剛開始孕育就充滿了各式各樣的戲劇色彩,好不容易能平安長大到現在,卻在最後的時刻遇到這樣的事情,難道說,這真的是天意的安排,他始終是不應該存在的嗎?
周逸凡靜了幾秒,附在我的耳邊,低啞的聲音似乎也有些輕顫:“不要怕……還有我。”
我猛然睜開眼睛看著他,咬牙切齒地:“我不要,我要我的孩子!要是寶寶沒有了,我跟你沒完!”
再後來,便是像電視劇裏演的各種急救場景一樣,我躺在平車上看著各種陌生的臉孔不斷快速地向身後過去,聽見醫生護士們細細碎碎的聲音,而他們到底在說什麽卻又聽不明晰。頭頂上的手術燈一打,更是白亮一片,麵前的任何東西都看不清楚了。我想,或許我是要死了,不然為什麽眼前不停地閃過那麽多過往的畫麵呢。這些時而熟悉時而又很是陌生的場景,加上身上一下一下的陣痛,淩遲也不過如此吧。
隱約間聽見醫生的聲音,似乎是讓準備麻醉。我側臉看著他,這樣的場景下,我也想像電視裏那些大無畏的母親一樣,堅定地說出一句“請先救我的孩子”,但卻隻是艱難地抬了抬手,說不出一個字來。並非是因為我怕死,我突然記起十一年前我從死亡邊緣被救回來的時候,我媽大哭著說她寧願代我去死也不願意看見我那個樣子,我一直以為那不過是她一時悲傷之下說出來的誇張的話罷了,然而今天才知道,如果說這個世界上有什麽人是可以讓我舍棄生命去換取的,那隻能是我的孩子。
隻是,我一想到無論是先救哪個,我與他都可能會永遠陰陽兩隔地分離,就痛得說不出任何話來。我想,就算要死,也要讓我見他一麵吧。
不知過了多久,我終於聽見小孩子啼哭的聲音,眼前模糊一片,我還來不及看清他的樣子,隻有一個隱約的形狀,就逐漸失去了意識。
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具體昏睡了多久,但我知道這個時間很漫長,起碼漫長到,足夠我做一場十一年的夢。
醒轉過來的時候,小腹痛得厲害,手被人握住,我側過臉,周逸凡坐在病床旁邊。他看著我的表情,湊過來皺了皺眉心:“是不是覺得疼?麻藥過去後是會有些疼的。”輕輕歎了口氣:“稍忍一忍,剛才問醫生說,第一天過去就好些了。”
我安靜地看著他幾秒,輕輕地道:“我想……”
他知道我想說什麽,抬手撥了撥我額前的頭發,安撫的樣子:“寶寶是早產,所以現在要放在暖箱裏,他沒事。”他眼底有很深的釋然,凝起來的眉頭也舒展了,低頭把溫熱的嘴唇貼在我手背上,“還好你也沒事……”
我又默然地看了他一陣,說:“我還會死麽?”
他抿了抿唇角,有些哭笑不得,又輕輕哼笑出一聲來,握住我的手貼在自己臉上:“怎麽會呢,胡說什麽?都過去了……末末,你很勇敢。”
我靜了幾秒,把手慢慢抽回來,“不會死就行,我再睡一會。”整個人實在是太累了。
後來的幾天我不能動也不能吃東西,每天躺在床上看著蒼白的天花板發呆。我讓周逸凡不要把我早產的事情告訴我爸媽,我說前幾天和他們通電話,我媽最近高血壓症狀有點嚴重,所以我不想他們耗神來操心和照顧我。周逸凡怕他自己照顧不來,就請了一個看護來照顧我。看護小姑娘比我還小一歲,每天都給我講一些小笑話想逗我開心,隻是她無論怎麽講我都默著一張臉,搞得她很是挫敗。其實我想告訴她,如果她也來試試這種一笑就牽扯到肚子上的傷口然後痛得整個人想撞牆的滋味的話,應該就能明白我不笑的原由了。
隻是身體上的痛感,永遠遠遠不及內心深處的,痛得那麽徹底。
後來,我終於能下床的時候,第一時間就讓周逸凡扶我到保育箱前去看孩子,我盯著那玻璃裏的東西左看右看看了好半天,心想真是跟我想象的有好大差距啊,我原本以為以我和周逸凡的基因,生出來的就算不是梁朝偉,也好歹是古天樂啊,怎麽會醜成這個樣子,會不會是抱錯了?真想把他塞回去重新生過。
剛剛冒出以上想法,周逸凡就在旁邊說了一句:“怎麽樣?都說兒子像媽媽,末末,我也覺得他長得挺像你的。”
我抽了抽嘴角,白了他一眼:“你眼睛有問題?”
他輕輕笑了聲:“什麽話呢,剛出生不久的孩子是這樣的,過段時間長著長著就看出來了,連醫生和護士們都說寶寶長得好。”
我沉默不語,周逸凡攬住我往他的懷裏靠,貼著我的額角說:“這兩天傷口好些了沒有?會不會還很痛,是不是太難受了?我看你這幾天好像狀態都不太好,加衍還懷疑是不是你患上產後抑鬱症了,我就說他,我說以你的個性怎麽可能會得抑鬱症呢……末末,你是不是還為之前的事在生我的氣?”
我低著頭把腦袋抵在他胸口上,聽著沉穩而安定的心跳聲,頓了頓:“之前難道不是你在生我的氣?”
他長長歎了口氣:“之前是有些生氣,但那是因為你不懂照顧自己。你想想我一早回到家裏,看見床上沒有人,被子也安全沒動過,然後你窗也不關被子也不蓋地就在椅子上睡著了,隻是不在你旁邊一陣子你就讓自己著涼生病,我能怎麽辦呢,再加上折騰一個晚上也挺著急的,所以……末末,早知道會這樣,我真不該跟你發脾氣。”
我又靜了一陣子:“我把蘇顏推下樓,害她受傷,你真的一點都不生氣?”
他抬手揉了揉我的頭發,停了幾秒,似乎在斟酌什麽:“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隻是不小心而已,以後小心一點就是了。”
我張了張口,本想說不管故不故意,我真的沒興趣推她,但轉念想想解釋來幹什麽呢。低著頭無聲地笑了下,聽見他再次開口:“不要說那些了,末末,你要不要給寶寶起名字,之前我媽還在家裏翻字典來著,我跟她說我要先問你的意思,你要起麽?”
我想,這個孩子,還是我自己起名字吧。
考慮了半分鍾,我說:“叫周銘吧。”
周逸凡說:“哪個銘?”
我說:“銘記的銘。”
他笑了笑:“你什麽時候想好的,有什麽寓意麽?”
我說:“也沒什麽,隨便想的,就是希望以後他腦子能好使一點,別像我那麽健忘。”
他又哈哈笑了兩聲:“行吧,你說什麽就什麽……”擁著我的手臂緊了緊,長歎一聲:“沒想到生個孩子讓你那麽痛苦,以後我們再也不生了,有這一個就夠了。”
我安靜地倚在他身前,閉上眼睛想,沒錯,這絕對是我和他唯一的孩子了,哪裏還有什麽以後。
作者有話要說:+_+唔~~~看大家對男主怨念很大啊~其實仔細看下番外就知道,其實當年的事情,一直到現在男主都不知道是有人下套的哈……
謝謝扔雷和扔……炮的幾位姑涼,真愛啊,俺淚流滿麵了……
最後,明天晚上應該會更,不過因為明天也要加班,所以應該也會比較晚。恩,俺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