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章
番外之情書(下)
至於後來是什麽時候喜歡她的,這個連我自己都不太好說。舒蝤鴵裻是她趴在我床上說“我覺得我喜歡你”那一刻我心裏錯頓的半拍嗎?應該不是,我隻是詫異這個跟逸晨差不了幾歲的小屁孩竟然也會學別人告白。那是她趁我睡著的時候偷親我,而我醒了也故意繼續裝睡的時候嗎?應該也不是,我隻是想知道她接下來還想搗什麽鬼。再不然,難道是她在學校給我打電話說她生病了,而我異常焦急的心情嗎?我真的不知道。當然,我也並非一開始就明白我是喜歡上她,隻是覺得不曉得什麽時候開始,我喜歡上跟她說話而被她噎住的感覺。就比如我告訴她我真名叫周逸凡不叫雷鋒,她竟然說,噢噢,我也覺得你是在騙我呢,雷鋒這個名字我聽著很耳熟啊,應該是哪個明星的名字,對了對了,你記不記得有部電影叫做《離開雷鋒的日子》啊,就是他主演的!
她三番五次跟我告白,我都沒當一回事,有一回我問她說,你知道什麽是喜歡,你喜歡我什麽呢?
她告訴我,那天你抱了我啊,女孩子都會喜歡那樣抱自己的人的。
我想起那天的情形,其實我當時隻是想把她從路邊挪開,抱著她的心情和抱路上擋路的一塊大石頭沒有兩樣。
我問她,你那天怎麽把自己搞成那樣了?
她憋了很久才委屈地告訴我,我們分堂有一個高中生,他說喜歡我,非要和我睡覺,我不肯他就來扒我的衣服,我拿鉛筆盒砸他,然後就跑出來了。結果一出來就遇到隔壁右分堂的人過來找茬,對了,我沒跟你說,我們黑龍幫內鬥很厲害的。他們四五個人圍攻我一個,那個帶頭的身上還帶了小刀,我沒打過她們,隻好拚命跑,後來就撞到你了。
她頓了頓,又說,對了哥哥,那天你的車沒事吧?
我聽得瞠目結舌,一個女孩子跟這麽多人打架,還問我的車有沒有事,難道她以為自己是女變形金剛?
我不知為何有些生氣。我說,你為什麽不好好上學,要加入這樣亂七八糟的幫派?
她說,那不然就沒人跟我玩了……
我說,我很不喜歡這樣的幫派,跟那些人來往隻會讓你墮落,讓你以後變得無惡不作。
我說完她似乎有些無措,後來那天下午我一直在自己做自己的事,沒有怎麽搭理她。一直到傍晚她回家,我也沒有像往常一樣送她到樓下。她離開我房間時躲在門邊說,哥哥,我走了。
我頭也不抬地說,嗯。
她又說,你真的不喜歡我跟他們玩嗎?
我說,我不喜歡整天逃課打架的女孩子,你要喜歡是你的事,跟我沒關係。
她說,那如果我去上學,也不打架的話,我還能來找你嗎?
我不耐煩道,明天我有事,你別來了。
她說,哦……
我聽見她下樓,越走越遠的聲音,心裏不知為何有些堵得難受,想了一想,站起身往門外走,如果她還沒出門的話,我想告訴她我明天是真的有事,我要去市裏拜會一個我父親的好友。但還沒走出房間,又聽到樓梯上咚咚咚的聲音,她頂著一張很努力笑著的臉停在我麵前,哥哥,那我後天來找你行不行?大後天呢?大大後天呢?!
那一瞬間,我真是笑了。當晚躺在床上時我在想,其實她怎麽樣與我有什麽關係呢,兩個月後我就會離開這裏,不知多少年才會偶爾回來一次,也許幾年之後我就完全不記得她了,也許時間更短。我在意她的事情,就像那句古聖人言“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一樣,我應該是不希望這個跟逸晨差不多大的小妹妹走到一條岔路上麵。好在她也真的聽我的話,從那以後真的好好上學好好寫作業了。她曾經跟我說,她在學校裏不受歡迎,沒有人願意搭理她,還總有人嘲笑她,我不是很能理解,她雖然很多時候想法和行為都古怪了些,但總是讓人感到開心和溫暖。張叔也說,小少爺,您是不是覺得末末小姐挺有意思的,我看每次她走了以後你都開心很久。
我說,是麽?
張叔說,是啊,我以前沒見你那麽愛笑。
我嘴硬道,就是她走了我才笑的,那家夥太讓人頭疼了。
我在她麵前的確是不苟言笑的。現在想來,那個年紀我還是有些幼稚,想在她麵前保持一點作為大人和長輩的威嚴。
比如我會說為什麽你今天穿的衣服布料這麽少,是天氣太熱了麽?其實我隻是想掩飾不小心看見她吊帶背心裏美好線條的心跳聲。
比如我會說你站沒站相坐沒坐相,這麽大大咧咧的還是女孩子麽?其實我隻是看她不停拉著我胳膊在我身旁晃,突然有一種想要擁抱她的衝動。
比如我會說你成績這麽差,馬上要考高中了你怎麽辦?其實我隻是擔心她的前程會在哪裏,我感慨我們有一天終將會分別。
她聽我問起最後一個問題的時候,睜大了眼睛看著我,哥哥,你要回美國了?那我也可以去美國啊,我可以去那邊讀書嘛。你告訴我要怎麽去呢,是不是有錢就可以去啊?沒關係,我們家挺有錢的!
我嘲笑她,你連“howareyou”都不知道是什麽意思,你還要去美國?
她認真地說,我知道“howareyou”是什麽意思啊,不就是“you好啊?”的意思嗎?哥哥,我一定要好好學英語,然後去美國找你。
無稽之談,可笑之至,然而我卻真的認真地思考起這個計劃的可行性來,我在想她如果要過去的話應該住在哪裏,她在那邊舉目無親,我要怎麽安置她和照顧她。人一旦自私起來,什麽不可能的事情都想要把它變得可能,隻是直到那時我還自欺欺人地想,我都是為了她的前途著想罷了,就她現在的成績,在國內就算勉強上了高中,以後又怎麽可能考得上大學呢。
我與她自然也是有過爭吵的。這個小姑娘雖然千百般地討好我,但有時候也有一些小脾氣,我明明沒有承諾過她什麽,她卻很愛吃醋,比如對蘇顏。
我和蘇顏認識許多年了,他父親和我父親是一起創業的夥伴。家裏時常開玩笑說我們是一對,她對我也的確時常表示了一些好感,但我不過是把她當朋友罷了。有些時候,身邊一些人雖然已經存在了很久,但永遠是不溫不火的,遠不及在某個不經意的時刻,我與別人猝然擦出的火花。
蘇顏在我家大約住了一周,那小家夥便跟她對著幹了一周。她總是來問我她跟蘇顏我更喜歡哪一個,問到煩了我便無奈地說,更喜歡說不上,你反正更遭人嫌一些。她氣得連著兩天都沒來找我。這真是破天荒的事情,搞得我都後悔了,心想下次她再問的時候,我不能再故意那麽逗她,要怎麽說才能讓她比較開心呢?
到了第三天早上,她仍然沒有出現,我終於忍不住給她打了個電話,我說末末你的速寫本落在我家了,你到底還要不要,不要我可扔掉了。
她著急地說,啊?你不要扔啊,我有很重要的東西在裏麵的!
我說,那你今天下午過來拿吧,不然我真給你扔了。
她說,好好好,我下午上完課以後就去找你,我你千萬別給我扔了啊!
忍了忍嘴角的笑,我不知道我什麽時候變得跟她一樣幼稚了。掛斷電話以後,我心情很好,想著去市區裏逛逛超市,給她買點她愛吃的小零食。
出門的時候,我碰到蘇顏,她額頭上青了一塊,手臂上有一些擦傷,還掛著石膏。我有些詫異,說,你怎麽了?
她的表情很是痛苦,她說,今天跟朋友去公園騎車,結果騎到一半發現刹車壞了,整個人撞到牆上再摔下來。
說著說著她有些想掉淚,紅著眼睛告訴我,醫生說骨折了,其實就算摔破相了也沒什麽,但我的手骨折了我怎麽練琴呢?我真的不明白,末末怎麽那麽討厭我,難道是因為我跟你走得近嗎?我真的很冤枉,我還是趁早回美國算了。
我安慰了她一下,想了想又說,蘇顏,你會不會弄錯了,你怎麽知道是她弄的呢?她……雖然比較淘氣,心眼是不壞的。
她冷笑了聲,前兩天我撞見她在我自行車前鬼鬼祟祟地轉來轉去,不是她還能是誰呢?不信你去問她是不是對我的車動了手腳。
我說,好,我問問她,如果她真那麽做了,我帶她來跟你道歉。
我在逛超市的時候買了一套很漂亮的彩色鉛筆,我想以末末那個倔脾氣,讓她去向蘇顏道歉的話,一定得用哄的,但又轉念想想,其實如果我凶她兩句,她也一定會聽我的話,隻是現如今越來越舍不得。昨晚同家裏打電話的時候,我還跟他們說起我想提用一點公司屬於我自己股份的一些錢。我想要買一套小一些的房子,我想要帶末末一起回去,我想如果我跟末末提這麽個要求的話,她也應該會同意,那我隻需要說服她父母就可以……我真是瘋了。
快要到家的時候,我在路邊遇到兩三個小地痞,高中生的模樣。他們擋住我的車,有一個走到我車窗邊敲了敲,我搖下一半的車窗說,幹什麽?
他說,大哥,借點錢花。
我說,我不認識你,你再不走開我就報警了。
他嬉皮笑臉地說,你不認識我我認識你啊,你不就是最近包了林末的那個人嗎?
我說,你說什麽?
他說,裝什麽啊這附近誰不知道她隔一段時間就換一個人包啊,隻不過以前都是幫裏的,你不是而已。我想不通你們怎麽都那麽賤啊,她不就是會裝嗎?長得再好看也是個婊.子啊!
我用力打開車門,他被車門撞得連連後退。我握著拳說,你再敢胡說八道一個字小心我揍你!
另兩個他的同夥圍上來,他便像是又有了些膽氣,他說,你以為你誰啊,你他媽的傻逼啊,這附近誰不知道林末是什麽**,前天才被我們老大玩了一天,玩得昨天連床都下不來,那時候你在哪裏啊大傻逼?如果不是她告訴我沒錢就來找你拿,我知道你是誰啊?!
我忘記那天後來我是怎麽回的家,隻是瞬間想起了很多以前不曾在意的事情。比如有一回我去她學校,聽見有同學討論說她曾經因為流產而休學。有一次去接她學畫畫的時候,我看見她跟一個男同學糾纏不清,甚至連她的老師聽說我是來接她的時候都露出一副怪異的眼神。而最重要的是,我前兩天的確沒有見到她,她去哪裏了呢,她能去哪裏呢?一切真的都像那個小痞子說的那樣麽,我不能想象,也不能接受。
從聽到那些話開始,我就是沒有理智的,像是得了失心瘋,一整個下午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隻是反複在想那些話,我坐在陽台上一直在往一個方向張望,我急迫地想見到她,很多話堵在我心口,我想要質問她。
傍晚的時候,我終於在陽台上見到她,她興高采烈地一路朝著我家的方向跑過來。我拿著她的速寫本下去,把她堵在了門外。她看見我,很高興地在我麵前背著手說哥哥我給你帶了我老家的特產。我卻二話不說,當著她的麵把她的速寫本撕成碎片狠狠地甩在她臉上,我說我不要你的東西,我怎麽會這麽倒黴認識了你,你拿著你的東西給我滾!
她愣住很久,驚慌而不知所措,她說,你怎麽了,哥哥,我做了什麽事了,為什麽你那麽生氣?
我說,我為什麽生氣?你……你為什麽要故意弄壞蘇顏的自行車?你知不知道你害得她摔得有多重,她頭也摔破了手也骨折了,那樣你就高興了麽,我從來都沒有見過比你更惡毒更讓人討厭的人!
我這麽生氣,當然並不是因為她惡作劇害蘇顏摔傷,更是因為我嫉妒,那些流氓地痞說的每句話都像在我心口燃了一把火,我憤恨她說的喜歡我隻是欺騙玩弄,我憤恨她這麽不愛惜自己,寧願把自己給了別人也不給我,我憤恨我像一個傻子一樣被她耍得團團轉。
可是我卻沒有去質問她那些問題,隻因我沒有坦白過我喜歡她,我甚至沒有質問她的立場,也是為了年輕時那一點可笑的自尊,我隻當是找到一個發泄的借口,就口不擇言地毫無一絲餘地地傷害她。
她瞪大了眼睛著急地辯解著,她說哥哥,我知道錯了,我也沒想到蘇顏姐姐會摔那麽重,我不知道爆胎會那麽嚴重的,我去跟她道歉,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我冷笑說,以後?哪裏還來的以後,你以後給我有多遠滾多遠。果然是你幹的,你果然就是這樣的人,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就是認識了你,你再敢靠近蘇顏一步,我絕對不會饒了你!
她愣了一下,終於哭了起來,衝過來抱著我的腰,她哭著說哥哥你不要討厭我,我真的不敢了,你不要這麽說,你不要不理我。
我想,她的演技可真好,抓著她的手想要把她掙開,她卻死命地拽住我,滿是眼淚的嘴唇快要貼上我的,她說,哥哥,我真的會改的!你以前讓我改什麽我都改了,你就沒有一點點喜歡我,舍不得我麽?
我用力把她一把推開,不知哪裏來的一股力量,我竟然動手甩了她一巴掌。看她摔坐在地上,我整個人都在顫抖,卻還要說,你下賤!你這麽醜這麽髒你還敢來碰我,也不照照鏡子,蘇顏不知道比你好多少倍,你居然還好意思問我到底喜歡她還是喜歡你?我怎麽可能喜歡你,我簡直是瞎了眼才會跟你來往這麽久!
十九年來都沒有說過這樣難聽的話,我真是氣極了,都是因為我這麽喜歡她。
她看著我,越哭聲音越小了,最後隻是無聲地流淚。最後她站起來,咬緊牙倔強地看著我,像是變成一個我不認識的人。她說我才是瞎了眼才會喜歡你,我還以為你跟他們不一樣,要是早知道你也是這樣的人,我也不會黏著你那麽久。你跟我絕交,我一定會讓你後悔!
我從不知道她也會有這樣的表情,看著她踉蹌跑遠的背影我在想,終於一切都結束了,終於她死心了,終於我以後再也不用費神去應付她了。可為什麽左胸腔裏越來越疼,那麽疼又是為了什麽呢。我同自己說,付出了那麽多的感情,一時難受是理所當然的,就當是走了一段歪路吧。很快,很快我就會沒事的。
幾天之後,我收拾東西準備回美國。
臨走之前,我突然還是想見她最後一麵,沒有原因,也沒有想要同她說什麽,甚至沒有想好要不要讓她看見我,或許我隻要在她教室外麵看她幾眼就夠了。然而我到了她的學校,上課時間她座位上卻是空的。我又覺得自己可笑,本來她就不愛上學,不愛做作業,不愛背單詞,她說她改了,我便也信了,或許她從來就沒有改過。
我苦笑,她到底騙了我多少事情,我怎麽就那麽好騙呢?
轉身準備離開,下課鈴聲響了,有學生走進走出,末末的同桌看見我,走到我麵前問我是不是來找她的。
我說,嗯,她又逃課了?
她卻告訴我,不是啊,她很久沒逃課了。她沒來是因為她在醫院,你不知道嗎?聽說她都快死了,前兩天班裏才組織給她捐款,老師同學去看望她。切,其實還不是怪她自己,那麽愛跟人打架,自作自受。
我不敢相信我聽見了什麽,腦海裏一片空白。什麽都沒有想,沒有想我們是不是已經決裂,沒有想到底她是不是自作自受,我要不要可憐她,人就已經趕到醫院。心裏是前所未有的恐慌,無數次閉上眼睛又睜開,祈禱這一切都是一個夢,可是沒有。
我在醫院沒有見到她,隻見到她因傷心疲憊而顯得十分憔悴的父母。
我說,阿姨,我是末末的朋友,我聽說她受傷了,我來看看她。
她媽媽迷茫地看著我,我又說,阿姨,我叫周逸凡,我跟末末是認識的,她在哪裏,她沒有事吧,您能不能讓我見見她?
我沒有想到,她媽媽伸手就給了我一個耳光,她的聲音顫抖,她哭喊著說,原來就是你,你就是那個姓周的,就是你我女兒才會變成這樣,你竟然還敢來!
說著她便要衝上來,被旁邊醫院的工作人員攔住,我眼看著她哭得撕心裂肺,卻茫然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麽,然後她說的每一個字都烙印在我的腦海裏。
她說末末自從遇見我以後,再也不出去胡鬧,而是乖乖懂事了。
她說末末每天回家說的最多的話題都是我,有什麽好東西最先想到的都是我,上周末她跟父母回了老家兩天,一個人扛了一箱的東西回來,說是要送給我。
她說末末那天晚上沒有吃飯,一個人窩在房間裏哭了一整晚,問她為什麽,她隻說為什麽她會沒有忍住而跟我說狠話發脾氣呢,她到底哪裏那麽招人討厭呢,我為什麽會那麽狠心呢?
我記得我當著醫院眾人的麵跪在末末母親麵前,我說阿姨,請你讓我看看她,她的醫藥費我會出,如果這裏治得不好,我會帶她回美國,我已經有能力可以照顧她,請你讓我補償她。
她卻更加歇斯底裏,她說你這個混賬你在說什麽,什麽治不好!我女兒已經好了!她隻是不想看到你,她叫你滾,叫你滾你聽見了沒有,她說以後都不想再看到你!
我跪在地上很久,仍然沒有見到她最後一麵,外麵吵得那麽凶,病房裏卻沒有任何動靜,我想末末是真的不想見我吧。在那以後漫長的時間裏,我時常記起之前她跟我說的最後一句話,她說我跟她決裂,她一定會讓我後悔。她真是個說話算話的小姑娘,從來都是,這真的是我這一生最後悔的事情了。
再後來,我回到美國。很長一段時間,我每晚都會做惡夢,我夢見她蒼白倔強的麵孔和不甘的眼神,咬牙切齒地跟我說我一定會讓你後悔,我夢見她倒在血泊裏的樣子,甚至因此患上神經衰弱和中度抑鬱症。直到後來有一天我父親對我說,你還要這樣下去到什麽時候?你的生命裏還有很多別的重要的人,你繼續這麽消沉,我跟你媽媽怎麽辦,你妹妹怎麽辦?你如果心裏還那麽放不下,就趕快振作起來,看還有沒有什麽彌補的機會。
我點點頭,心裏卻想,或許這輩子我都再沒有什麽可以彌補的機會了,也是直到那時我才知道,世上有一個最殘忍的詞叫形同陌路。
後來,我為了接受心理治療而休學了半年,醫生同我說,我們試著用催眠療法,看能不能淡化我的那段回憶。他要我晚上堅持吃安定,我便聽了他的吩咐。有那麽一段時間,真的睡得很沉,但慢慢地總覺得像是哪裏被掏空了,像是眼睜睜地看著屬於自己記憶的一部分被強行割舍。沒過多久,我自己給自己停了藥,很快地,又像之前一樣,我經常在深夜醒過來,一身的冷汗。然而我卻想,哪怕是噩夢呢,我也不想忘記她。
自她以後,真的再沒有一個可以讓我像那個夏天一樣那麽開心笑過,也那麽深刻地痛過的人了。
沒有想到的是,久而久之,噩夢再不是噩夢,腦海裏留下的是我生命裏最美好的一段時光。雖然後來幾年,我時常回國,但卻一直沒有找到她,她家附近的鄰居告訴我她搬走了。我想,或許末末是真的不願意被我找到,那便就這樣吧。從此以後,我在世界的這頭,她在世界的另一頭,我在心裏默默地祝福和感謝她,感謝她給了我最好的十九歲。
後來的事情,你們便知道了。感謝上蒼,讓我有這樣的命中注定。雖然一切與我料想的都一樣,雖然她已經忘記我,雖然她曾經愛過別人,雖然我很遺憾我們錯過了十一年。但那些都沒有關係,因為最後的結局是我們在一起。
在信的末尾,我這樣寫道:“末末,如果你看了這封不算情書的情書,仍然沒有想起任何的事情,那就請你原諒我講了一個不算太圓滿的故事。但若將來某一天你忽然記起,也請你原諒我十一年前曾經犯下的那些過錯,請你忘記過去我曾經帶給你的傷痛,請你忘記人生中除我之外的那些小插曲,從今往後隻看著我。因為我愛你,請你讓我從此好好地照顧你,請你一輩子都留在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