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後來的事實證明,以上純粹是我想多了。舒蝤鴵裻

周逸凡住的地方是個雙層平墅,算起來的話樓上樓下一共有四個臥室,每個臥室的床都是雙人床的大小,我覺得別說是我一個人來住了,哪怕是要在他家辦個小型party,晚上路遠的同事全部留下來寄宿都沒問題。我們回到他家的時候周逸晨正坐在門口的沙發上,腿邊放著一個大行李箱。她一見到我就熱情地叫了我一聲“嫂子”,接著便激動地展開雙臂要擁上來,我見她這麽熱情就想著怎麽也要回應一下,剛要說點什麽,周逸凡卻擋在她麵前,淡淡道:“你的東西收拾好了沒有?”

周逸晨沒說話,就癟著嘴點了點頭。

周逸凡說:“晚飯也做了?”

周逸晨再點了點頭。

周逸凡說:“嗯,那你現在就走吧。”

我隻好說:“啊,逸晨你要走啦,走好啊~”

周逸晨哀怨地看了我一眼,跟我擺了擺手就拖著箱子出去了。我跟周逸凡說:“她這麽快就要回學校上課了?”真沒想到美國的教育竟比我們國家還要泯滅人性,看來我們以前的理解有誤區啊。

周逸凡說:“噢,沒有,她不太懂事,我讓她自己出去思過一陣子。”

人說長兄如父,我倒不知道周逸凡這個兄長嚴厲成這個樣子,本想幫周逸晨說幾句好話,但一想這也算人家的家務事,我無權插手過問,最後就什麽都沒說。結果後來吃飯的時候我才覺得自己很是失策,早知道周逸晨的廚藝這麽好,我就算是冒著被一起趕出去的風險也應該幫她說兩句話,好歹以後住這就不用擔心每天的夥食問題了。

晚飯吃到一半的時候,周逸凡突然把筷子放下了,手伸過來在我嘴邊撫了一下,擦下來一粒飯粒,我嚇得差點咬到他。周逸凡說:“吃飯不好好吃飯,發什麽呆,想什麽呢?”

我靜了幾秒:“你是不是跟陳嘯家挺熟的?你知不知道他們家出什麽事了?”

他緊了緊眉心:“你不知道麽?”

我搖了搖頭,周逸凡沉默了一會,淡淡道:“也並不是特別熟,隻是很早之前認識,他們家是自己做風投的,早些年的時候他父親眼光還是很準的,投進去的錢沒多久就翻一兩番。但近兩年可能不太行了,前段時間好像投了個電子科技方麵的新公司,這樣的公司要投進去的資本太大了,但你知道,現在這行並不好做,幾家壟斷企業的優勢很大,後來又重組過一回,還是不行,幾億的錢就打水漂了。”

我愣了很久,“隻是錢的問題麽?”

周逸凡又皺了皺眉頭,“隻是錢?末末,錢的問題就是所有的問題。你見到的那個……陳嘯的未婚妻,她們家也是做這個的,陳嘯父親想讓她們家也融資進來,把公司盤活了。”

我說不出什麽了,家裏破產被逼到絕境這種事我自己就深有體會,隻要有一絲希望,別說家族聯姻,就算是觸犯法律底線的事都很正常。在生存都收到威脅的情況下,愛情又算得了什麽。我本來還想問周逸凡,如果隻是錢,有沒有別的辦法,找人借行不行呢,你能不能借給他們呢?但轉念一想,周逸凡跟他們非親非故,更不知道錢收不收得回來,他為什麽要發這種善心呢,我的想法真是出離可笑了。

吃完晚飯以後,我本想到周逸凡他們樓下小區轉一轉散散心,消化一下剛才聽到的那些消息,但周逸凡沒有同意,說醫生囑咐讓我少走路多休息,如果我非要下去的話,他隻能接受我坐在輪椅上讓他推著我走,我試圖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麵,覺得實在不能想象,也就隻好作罷,轉而在他家頂層上坐著看看風景。落地窗望出去的景觀視野很好,我看見小區裏有一個足球場,投射燈大亮著,裏麵有六七個小男孩在玩球,還有一個大人在一旁陪同著。周逸凡不知道什麽時候坐到了我旁邊,見我一直在張望那個方向,笑了笑介紹道:“這些都是小區人家的孩子,對足球感興趣,他們家長就給他們找了個教練,隔一天就在這操場上練一練,這些孩子挺積極的,練了一段時間,球也踢得挺有模有樣的。”

我心想在這寸土寸金的城市裏,就為了幾個小屁孩的興趣愛好,這幾千平方米的草坪栽著,幾千瓦的大燈敞著,還有專業教練陪練,簡直是犯罪一般的奢侈,然而嘴裏卻說道:“噢,那是啊,從這麽小就開始專業訓練當然不會差了,不過孩子是祖國的花骨朵,祖國的希望啊,的確需要好好栽培。我現在看到這些個孩子,就仿佛看到了未來的薩達姆啊。”

周逸凡愣了幾秒,“薩達姆?”

我回過頭去看他,“啊,對啊,薩達姆你不知道啊?就是英國那個長得很帥足球也踢得很好然後他老婆的高跟鞋可以踢死牛的那個薩達姆啊。”

周逸凡又靜了很久,眉毛皺起來,看我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個腦癱,我隻好拍了拍他的肩:“放鬆點兄台,我知道是貝克漢姆,開個玩笑而已。”他笑著輕輕歎了口氣,我又說道:“但這麽呆著實在有點無聊啊,你家有沒有什麽好玩的娛樂性的東西啊?最好是比較有意思又比較適合我們這種高智商人群的遊戲。”

周逸凡想了想,轉身回了屋子了,過了一會,手裏端著個什麽東西回來了,我定睛一看,居然是拚圖,還是隻有三百塊的。我沒想到他對自己的智商定位竟然是這樣的,但眼下也沒有什麽別的選擇,隻好打開盒子,把裏頭的拚圖全倒在地上,低頭正準備開始的時候,手機卻響了。

我從包裏掏出手機,是陳嘯,抬頭看了眼周逸凡,本來覺得他應該會自覺回避,但沒想到他動也沒動,背靠著沙發拿著拚圖的盒子在那裝模作樣地看半天,我想了想,也就當著他的麵直接接了起來。陳嘯的聲音幾乎啞了一圈,他輕輕地問我:“蕊蕊,你沒有事吧?”

他母親那一巴掌是他幫我挨的,我能有什麽事呢,我說:“我沒事,你爸爸怎麽樣了?”

“暫時沒事了,但是還沒過危險期。”他頓了頓,“蕊蕊……”卻又說不出什麽來了。

我也沉默了很久,覺得此時任何語言都蒼白無力,“沒事的,你先好好照顧你爸爸吧,有什麽事情之後再說。”他應了一聲之後,我覺得再無什麽話好講,就把電話掛了。

兀自安靜地低頭玩了一會兒拚圖,突然聽到周逸凡叫我:“末末。”

我抬起頭,眼前模糊一片,隻有隱約一個人影,不知周逸凡什麽時候不知不覺地挪到我麵前坐下了,伸手在我眼角邊輕輕抹了兩下,我這才將他看清,他麵上的神色帶著幾分哀傷,道:“末末,你真的那麽難過麽?”

我連忙搖搖頭道:“沒有沒有,我淚腺很發達的,遇到這種事總要象征性地掉幾滴鱷魚淚嘛,其實我並沒有那麽難過。”卻不想他臉上的哀傷愈發重了,我語無倫次地說道:“你不相信?是真的啊,我本來以為陳嘯是移情別戀所以把我甩了,現在看來不是那樣啊,他還是喜歡我的,那我為什麽還要難過?而且如果他家破產了,他爸爸病了他也能不管不顧,那說明他多自私啊,我是不會喜歡那麽自私和不孝的人的,就是因為我知道他很善良我才喜歡他啊,所以我一點也不難過。雖然結果都是我們不能在一起,但現在我知道這不是因為我們不喜歡對方了,而是由於現實的不可抗力,現實的因素總是讓人比較好接受的,就算不能接受也非得接受的,所以難過也沒有用,我這麽現實又勢利的人,怎麽會浪費力氣去做那些沒有用的事情呢?”

周逸凡說:“可是你知道你在我麵前這麽說你喜歡他,我會有多難過麽?”

我愣了一下,剛要說點什麽,他突然一手抓住我手腕,一手用力攬著我的腰往他懷裏扣,還沒來得及等我反應嘴唇也重重落了下來,痛得我眼淚剛縮回去又想掉下來。我想,他真的是太高估我了,在這樣的時刻,我怎麽可能還顧及得到他的心情呢,但這的確也算是我對不起他了,讓他親個一把兩把,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長久的時間過去,力道慢慢放緩,他的舌尖終於退了出來,又在我嘴角邊流連了幾秒,仿佛有什麽舍不得,他抵著我的額頭看著我:“那你為什麽不能現實一點喜歡我呢,末末,我也是很好的。”

我含著一包眼淚拚命地點頭道:“我知道你很好。”手不由自主地輕輕撫上他的下頜,“你真的很好,你甚至比他還要好,為什麽我不能早一點認識你呢,如果我先認識你,我喜歡的一定是你了。”我想這是我能說出的最好聽的話了,卻沒想到他的表情滯了一下,隨後仿佛陷入了更深的哀傷之中。他鬆開我的手腕雙手抱住我,頭埋在我的肩上。我茫然了很久,心想或許這種恨不能早相逢的話聽著是讓人不好受,側過臉看了看地麵,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下來:“你有沒有搞錯啊,我現在真的很難過了,你把我拚好的拚圖都弄散了……”

後來不知什麽時候我迷迷糊糊地睡著了,朦朧之中感覺有人把我放到床上,然後在我床邊安靜地坐了很久,還輕聲說著什麽:“如果你能記起來……末末,如果你能記起來……”我不知道這是誰在說話,說的到底是什麽意思,這個夢著實太古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