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我所認識的陳嘯從來都是從容而淡定的,我沒見過他這麽慌張的樣子,所以我很緊張地道:“出什麽事了?”
“我媽說是心肌梗塞。舒蝤鴵裻”他慌張而失措地看著我:“在手術,很嚴重……蕊蕊,我實在不應該這樣跑出來的,我家裏現在亂成一片,我不能不回去,我……”
我上前抱著他:“你別怕,我們現在就回去,你爸爸會沒事的。”
來時我們的心情是緊張不安中帶著刺激和興奮的,而此時卻全然隻有焦慮和恐慌。每個人的生活腳本都是狗血的排列組合,但卻不知為什麽老天爺寫我這本戲的時候喜歡用排比的手法,一個高.潮接著一個高.潮,恨不能讓人欲.仙欲死。其實我很理解陳嘯的心情,如果我做錯了什麽事情,後果卻要我的父母來買單的話,我肯定也不能原諒自己。
好在這次回去的路途比較順利,飛機也沒有晚點,一落地我們就朝著醫院的手術室趕去。從醫院電梯出來以後,我穿過長廊看見的第一個人竟然是周逸凡,他撐著額靠著牆安靜地站著那裏,仿佛別的什麽事都與他無關。越走越近,我聽見陳嘯叫了一聲“媽”,坐在等候區座位上的一個女人抬起頭來,她旁邊坐著的是陳嘯之前那個女朋友。他母親看到我們,滿眼帶淚地站起身向我們走來,我想她年輕的時候一定很漂亮,因為她長得跟陳嘯十分相像,隻是如今她臉色十分憔悴,步伐匆匆地走到我們麵前,她抿緊了嘴巴沒有說話,看了我兩眼,忽然猛地揮起了手臂。
我想那一刻我一定是靈魂出竅了,人躲避危險是本能,我卻連這條件反射的本能都做不到,聽到周逸凡大叫了一聲“末末”,就眼睜睜地看著一個五指山重重地落下來。
然而巴掌最後並沒有落到我臉上,陳嘯擋在我麵前,手臂一推,我一邊聽見一聲巨響一邊就被那力道帶得退了兩步,右腳磕到椅子,整個人眼看就要向下倒去。我聽見陳嘯母親破口大罵著“你這個賤人!死賤人你拐走我兒子你還敢來!”,腦海卻一片嗡嗡作響,心口像是過山車猛然下滑時那般狠狠地提了起來。我不知道上天為什麽總要跟我這條腿過不去,但哪怕是它斷了沒了都沒有關係,隻要不要讓我重重地摔在地上,那樣就什麽都完了。
身後卻不是冰冷的地麵,有人及時托在了我背後,我的背撞到他手臂上。周逸凡一側身轉到我麵前,整個身子和胳膊擋住我:“陳太太,你冷靜點。”我沒有聽過他那麽氣憤而嚴肅的語氣,然後他沒等她繼續發作就說:“陳嘯,我帶她走了。”我從進來到現在不過半分鍾,沒有來得及發出任何聲音,被拖走的時候也沒來得及再看陳嘯一眼,隻看到陳嘯女朋友趾高氣昂抬起來的下巴和陳嘯母親因為咒罵而不斷開合的嘴巴。我就想我來這裏的意義是什麽呢,是為了讓陳嘯母親扇一巴掌泄憤然後像小醜一樣地退場麽,小說中那種悲劇女主角的戲真是都讓我演全了。
周逸凡抓著我手腕一路快速地走出醫院,路上我們誰都沒有說話,走到一半,我卻突然不得不甩開他的手停下來,他頓了頓步子,回過頭道:“怎麽了,走不了麽?腿疼?”
我搖了搖頭,心口疼痛的感覺一直緩慢地延續而下。連話都不敢說,我隻能艱難地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肚子,一邊心想我他媽的什麽時候變那麽柔弱孱弱羸弱了啊,不就是剛才輕輕碰了下嗎,又沒有一屁股坐在地上,老天爺你接下來要是敢給我緊鑼密鼓地安排一出流產戲碼我就真的要上去跟你玩命了。
周逸凡猛地睜大了眼睛,還沒等我說出話就突然一把將我橫抱起來調頭往回走,我看著他道:“我都跟你說了我是肚子疼不是腿疼,你怎麽還抱我啊?你是不是把我當殘疾人了啊,還是你就是喜歡抱別人呢,你以為你是言情劇男主角麽?”
他卻沒有回應地越走越快,仿佛完全沒有聽見我說了什麽。我把手放在他耳邊,手指和聲音都不由自主地輕輕顫抖起來:“而且我記得我不是已經跟你恩斷義絕生離死別了嗎,你怎麽還來管我呢?你這樣以德報怨會讓我很內疚的,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這個人真的很傻啊?”
周逸凡他終於分神來看了我一眼,低低的聲音:“噓……別害怕,別說話,抱著我。”
我帶著哭腔堅強地道:“我沒有害怕啊,又沒什麽事我為什麽要害怕,你見過害怕了還能說那麽多話的人麽?”他到最後幾乎要小跑起來,我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他聚得很緊的眉毛和緊抿起來的唇角,心想如果孩子沒有了他會多難過呢,他如果因此而從此恨我了該怎麽辦呢,可這全都怪我,都是我的錯,我真是一個罪人。
腹中拉扯的痛感越來越強烈,終於忍不住緊緊抱住他的脖子,我在失去意識之前失聲痛哭出來:“周逸凡,我真的很害怕……”
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我右手吊著一瓶葡萄糖,周逸凡坐在我左手邊的椅子上,見我醒了便靠近過來,握住我的手放在自己胸口的位置。我看著他疲憊落寞的臉色不敢開口,他卻已經知道我在想什麽,溫和寧靜的聲音安撫著道:“沒什麽事,醫生檢查過了,是正常的生理痛,隻是你最近休息不太好,血壓有點低。”
一顆心頓時落回了原處,眼睛卻因為後怕而有點酸澀起來,我闔上眼暗暗平靜了片刻,又有些不安地睜開:“沒什麽事你為什麽還這個表情啊?你可不要騙我。”
周逸凡垂著眼睛看我,目光裏意味深長,長到我半分鍾都沒讀出來,正要擔憂他是不是真的在騙我,卻聽到他輕輕地道:“你現在躺在病床上,還在打吊針,我難道應該笑?”
我馬上說:“對不起啊,你不要生氣。”
他說:“你的身體你自己不愛惜,別人為什麽要生氣?”
我說:“噢,你不生氣就好。”
“我說話你為什麽聽不明白?”他把頭低下來,額頭抵在我手背上,肩膀微微起伏,像在努力克製著什麽。我趕緊識時務地說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我現在的身體不是我一個人的,我不光要對自己負責我還要對孩子負責,所以這次是我的不對,我保證沒有下次了。”
可是他的樣子卻仍舊沒有釋然,靜了很久他才抬起頭,眉目間更加黯淡了:“你很在意孩子嗎,那你為什麽要這樣傷害自己呢?這幾天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做的還不夠,或者我哪裏做得不好你才會一點猶豫都沒有地就離開,而我又是到這時候才發現如果你不想讓我找到我可能就真的再也找不到你,那我以後要怎麽辦?我之前是不是一直時時刻刻地看著你拴著你,可你又不像小貓小狗……”
我打斷他道:“我本來就不是小貓小狗……”看到他抿了抿嘴角,連忙道:“你繼續說你繼續說。”
可他卻默然地看著我,良久,歎一口氣:“不說了,我的心情你不會明白。”
我安慰他道:“我明白的,前兩天我走的時候你就是好捉急好捉急嘛,然後現在你心裏又好痛好痛啦,電視裏都是這麽演的,我懂的我懂的……我以後不走就是了。”周逸凡看著我半天沒說話,我隻好嚴肅認真地道:“你不要再這樣了,其實我現在心裏也是很沉重的,如果你也那麽沉重,我們雙雙很沉重的話,這裏氣壓會變得很低的,那就會導致呼吸不暢和胸悶了,你不想我再暈過去一回吧?”
周逸凡又沉默了幾秒,終於歎氣搖頭笑了笑,雖然那個唇角的弧度真的很微弱,但我想他應該沒那麽生氣了,於是輕輕反握了一下他的手表示感謝,卻不想被他就勢抓著貼到唇邊親了親,我看著他的眼睛走神了一下,最後就沒來得及抽回來。
人都是自私的,在剛剛經曆一場疑似死生的大劫後,我著實沒有心力馬上去考慮陳嘯父親的事情。輸完液之後,周逸凡帶我徑直離開了醫院。我本以為他會送我回公司宿舍,卻沒想到他走了另外一個方向,當車子到了學校附近的時候,我忍不住提醒道:“我明天上班不上課啊,你為什麽送我回學校啊?”
周逸凡側臉看了我一眼:“不回學校,回家,醫生說最好讓你休息兩天。”
我吃驚道:“回家?回誰家啊,回你家?”
他這次頭也沒回,“嗯”了一聲:“我剛才後來仔細想了想,覺得還是時時刻刻看著你比較好,免得一個不留神你又不見了。”
我啞了半天,本想說你家客房不是你妹妹住了嗎,但偷偷看了下周逸凡的臉色,又覺得這時候反抗他並不是什麽好的選擇,而且身正不怕影子歪,隻要我意念堅定的話,就無需介意是不是跟他同在一個屋子裏,甚至……同一張床上。
作者有話要說:+_+跪地……這星期的榜單任務終於完成了,明天早上開始俺就要出遠門一趟,不過好像還是有一萬字的任務要趕的,那就暫定隔日更吧,這段劇情算是跑完了,下麵可以緩一緩……下一更周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