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拉鬆式的婚終於結完了,仔細一算,非但沒虧,還有七千多的結餘。
揣進口袋很容易,但這人情還起來可就沒完沒了,跟小娜一商量,田文建幹脆將這筆錢換購成南國超市的購物卡,按照禮金額一一回贈,既不得罪人,又解除了後顧之憂。反正年關在即,誰家都得采購點年貨。更何況南國超市是J省的連鎖超市,江城和龍江都能使用。
從美國采購的成功號油輪,終於走完了最後一段航程,田文建自然不能再在溫柔鄉裏久留,送走雙方親屬後,便帶著剛放寒假的小娜匆匆返回龍江。
大巴剛到渡口,想到姐夫這半年來忙的事,小娜忍不住地問道:“老公,你說這長江大橋什麽時候能動工啊?”
長江大橋成功立項可以說是眾望所歸,連龍江造船廠都接到了成功號油輪船底改裝水上施工平台訂單,近水樓台的分得了第一杯羹。見小娜問了出來,田文建不無得意地笑道:“上麵要求三年通車,我看快了。”
不等小娜開口,手機鈴聲響了,低頭一看,原來是任然的號碼,田文建連忙摁下通話鍵,一邊看著車窗外的江麵,一邊低聲問道:“任大書記,有何指示啊?”
任然沒有客套,更沒有開玩笑,而是淡淡地問了句:“到哪兒了?”
語氣不對,田文建心中一凜,連忙正色道:“正過江呢,出什麽事兒了?”
“我讓小陳去渡口接你,別給我瞎跑啊。”
“知道了。”
田文建剛撂下電話,小娜便急切地問道:“老公,機場咱還去不去了?”
於小梅去江城當伴娘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兩姐妹都沒來得及好好說幾句話。過完年就要正式上班,再不回機場醫院那個娘家呆幾天,以後就沒什麽機會了。小辣椒正在機場等著,難怪小娜這麽急呢。
田文建沉思了片刻,嗬嗬笑道:“你先打車去機場,等我忙完了就去找你。”
開發區管委會和機場都在一條路上,任然的司機小陳自然不會讓田夫人乘出租車,將田文建送到龍口鎮後便順道送了她一程。
剛走進管委會大廳,開發區工委辦副主任金若琳快步迎了上來,緊握著他的手,笑吟吟地說道:“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田書記,人生四大喜事你一下子就占了兩個,恭喜恭喜呀。”
田文建樂了,忍不住地打趣道:“嫂子,洞房花燭夜倒是真的,這金榜題名時好像跟我不沾邊吧?”
金若琳笑了笑,一邊帶著他往電梯走去,一邊眉飛色舞地說道:“看來你還真被蒙在鼓裏,既然這樣我就不多嘴了,任書記和黎主任正在上麵等人,上去就知道了。”
難道開發區要給我實職?田文建被她這番話給搞糊塗了。但想到江校長正幫自己運作的事情,田文建很直接的認為調令到了,任然他們肯定想征求下他的意見,這才火急火燎的要他過來。
令田文建倍感意外的是,不僅任然、黎誌強和沈楊正等著自己,連正準備去國防大學學習的軍分區司令員吳敏仁,和隻見過一次麵的市委常委、市委統戰部劉部長都圍坐在沙發上吸煙。
見田文建愣住了,吳敏仁便忍不住地打趣道:“新郎官,在溫柔鄉裏樂不思蜀了?雖說你年輕,但也要節製嘛。”
“都快當將軍的人了,還開這樣的玩笑,為老不尊啊。”田文建笑了笑,給任然的新盟友劉部長打了個招呼,隨即大大咧咧地坐了下來。
任然幹咳了兩聲,緊盯著他的雙眼,似笑非笑地說道:“吉利話我就不說了,咱們還是言歸正傳,說說你的事。”
“我能有什麽事?”田文建環視著眾人,一臉疑惑不解的表情。
“年底了,按照慣例,市委要對一些幹部進行調整,這也是劉書記上任以來的第一次人事調整。調整幅度很大,涉及到市直局委辦和八個縣區一把手。你也在組織部的考察名單之內,雖然這事有點蹊蹺,但對你來說未嚐不是個機會,我們就順水推舟的把生米煮成了熟飯。”
田文建大吃了一驚,想都沒想,便急不可耐地問道:“把我調整到哪兒去啊?”
不等任然開口,統戰部劉部長便嗬嗬笑道:“虎林縣人民政斧代縣長,小田,這可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呀。”
劉江濤中等身材,頭發有點稀疏,不善言詞,是個少說話多幹事的人。同時,他還是龍江官場上的不倒翁,雖然沒有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的可能,但因其潔身自好,無論馬定文落馬,還是高雲天、童家和雙規,都沒能把他給牽連進去。
田文建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但很快冷靜了下來,點上根香煙沉思了片刻後,一邊環視著眾人,一邊若有所思地問道:“各位領導,這應該是曹市長手筆吧?”
組織部陳部長是柳係幹將,沒有曹維新的支持,他能搞出這麽一個冒天下之大不韙的提名?任然對此心知肚明,見田文建點了出來,便一臉苦笑著說道:“明明知道這是人家的離間計,但為了你小子的前程,我們還能怎麽辦?”
吳敏仁微微的點了下頭,麵無表情地說道:“錯過這個村,就沒那個店兒了。”
“醉翁之意不在酒,我們明白,劉東川一樣明白。盡管他一萬個不樂意,但在這個關鍵時刻,卻不能行使一票否決權。”
任然頓了頓之後,接著說道:“藍天工程已經進展到這份上了,就算因此而產生點隔閡也沒什麽。我最擔心的是他會不會還有什麽後手,比如捧殺什麽的。”
田文建權衡了下利弊,忍不住地埋怨道:“既然知道,那你還搞什麽順水推舟?”
吳敏仁狠瞪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道:“都說你小子沒心沒肺,我今天算是信了。那是縣長,不是現在這有名無實的工委副書記。這麽大頂帽子唾手可得,誰拒絕得了啊?”
想在仕途上發展,沒有主政經曆可不行,難怪他們這麽上心呢。對於他們的好意,田文建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見眾人緊盯著自己,不得不一臉苦笑著說道:“各位,我的事已經有著落了。作為總書記欽點的985高校,江城大學同樣有行政級別,那裏又清閑又不擔責任,何必去虎林趟那灘渾水?”
某種程度上來說,去江城大學比當虎林縣太爺都難。畢竟江大隸屬於教育部,田文建想調過去,不但要走通教育部的關係,還要經過省委組織部。
眾人徹底傻眼了,任然更是猛拍了下大腿,捶足頓胸地說道:“既然有了門路,你怎麽不早點跟我們說呢?這下好了,市委組織部的考察已經走完,你不上任也得上任啊。”
“別急嘛。”
一直保持沉默的黎誌強,連忙插了進來,和聲細語地說道:“江大是好,但能跟去虎林當縣長比嗎?我看這事也沒什麽不好,隻要能站穩腳跟,就算他有後手又能怎麽樣?”
吳敏仁重重的點了下頭,緊盯著田文建,深以為然地說道:“身正不怕影子歪,隻要行得正、坐得端,有什麽好怕的?”
雖然在田文建眼裏,縣長算不上什麽大官,但人貴在有自知之明,他可不認為自己有這個能耐。正準備開口說點什麽,統戰部劉部長便淡淡地說道:“這可是常委會的集體決議,如果現在打退堂鼓,那真成龍江官場的大笑話了。”
人事任命必須落實組織意圖,就算人大代表都選你,組織上不同意你就不能上,反之亦然。任然沉思了片刻,忍不住地問道:“小田,要不你先幹著,等調令到了再走。”
你不想當官不等於別人不想當官,可以想象,這個代縣長不知道有多少人盯著呢。想推掉這個任命唯一的辦法就是辭去公職,真要是那麽幹了,不但再也沒機會調回江城,還會連累到常委會上所有支持這個任命的人。
田文建權衡了一番,低聲說道:“當幾天和尚敲幾天鍾倒無所謂,問題是船廠那邊剛走上正軌,我一時半會走不開啊。”
“是惦記著那兩千萬吧?”
沈楊拍了拍他肩膀,嗬嗬笑道:“胡總已經表態了,那兩千萬該怎麽著就怎麽著,不會因為你離開而變卦的。”
任然站了起來,指著對麵的藍天控股集團總部,哈哈大笑道:“對麵都能人,有你沒你無所謂。其他分公司就不說了,光藍天技校下半年就上交利潤一千三百萬。你那兩千萬,人家還真沒放在眼裏。”
要說做生意,田文建還真不是胡EO那幫高管的對手。短短的幾個月,藍藥和藍電這兩大主力全線飄紅,創造產值近四個億。藍天技校更是接二連三的開了汽車維修、汽車駕駛、車工、電工、電焊工、烹飪、會計、計算機等十八個專業。
“學技術到藍天技校,包教包會包分配”、“學不會、不收費”……等廣告做得鋪天蓋地。甚至還成為中國人民解放軍9527部隊等龍江駐軍,定點的退伍老兵職業培訓基地。
對一些人而言田文建是個災星,對任然等人來說卻是個福星。盡管相處不是一天兩天了,但還是沒能看清他的背景。於公於私,任然怎麽也不想讓他走人,這才不遺餘力的把他往上推。
見田文建有些猶豫,剛走進這個圈子的劉部長,便語重心長地說道:“小田,人有壓力才能進步,環境複雜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在複雜環境中不能把握自己,不能潔身自好。古往今來,在宦海中翻船的都是被人陷害和把握不住自己的人。多算則勝,少算則敗,這個算字很有講究,我不想說得太明顯,希望你能認真體會。”
到底是官場不倒翁,這為官之道絕不是一般人能比擬的。田文建並不是個菜鳥,當然明白這“算”字的含義,也就是要把握好自己,穩艸勝算。也有算計別人,保護自己的意思。
田文建自認為不是個善於算計別人的人,但在官場上處處存在著算計,你不算計別人,不等於別人不算計你。就要看這算計站在什麽角度,如果算計一個清廉的官員,那老百姓就要罵你,你也會因此而落下罵名。算計馬定文那樣的貪官,那就是反腐英雄。
不得不承認,劉部長這個“算”意義特別深遠,畢竟官員們無一不在算計中生存,算對了青史留名,算錯了,身敗名裂。即使害人的算計不能有,但防人的算計是萬萬不能沒有的。
馬定文已經出來了,自己急流勇退他能放手嗎?答案是否定。想保護好自己,想保護好小娜,沒有一點權可不行。與其坐以待斃,還不如主動出擊,想到這些,田文建咬了咬牙,毅然說道:“各位領導,我對虎林不太熟悉,還麻煩各位多關心,多提醒。”
任然這才鬆下了口氣,連忙站了起來,從辦公桌上拿出一疊文件,笑嗬嗬地說道:“這是縣委常委們的履曆,你回去後好好研究一下。”
生怕田文建不當回事,黎誌強還如數家珍地介紹道:“縣委書記趙潤澤是劉東川的老部下,上任還不到半年,官聲不錯,但就是有點擅權。縣委副書記段誠也不是盞省油的燈,他是馬定文提拔起來的人,你要小心點。常務副縣長古明運跟剛被免職的古大富一樣,都是土生土長的虎林幹部,他現在主持政斧那邊的工作。
武裝部丁部長就不用說了,他肯定會支持你。政法委韓書記是劉部長的連襟,自然也不會有什麽問題。宣傳部胡部長跟老沈共過事,也算得上是自己人。總得來說,基礎還是不錯的,不像任書記剛來龍江上任那樣孤掌難鳴。”
田文建剛翻開手中的履曆,任然接過話茬,似笑非笑地說道:“後天上午九點,陳部長就來管委會宣布你的職務,反正後天也沒什麽事,我準備跟他一起送你去上任,吳司令員後天也要去虎林武裝部檢查工作。”
既然曹維新把事情挑明了,任然也沒有繼續遮遮掩掩的必要,幹脆大大方方的送田文建去上任。同時,這也是他任然在龍江已站穩腳跟,可以與劉東川和曹維新分庭對抗的一種表現。
兩個市委常委的分量還是很重的,田文建哪能不明白他倆的良苦用心,連忙說道:“這不太合適吧?”
吳敏仁擺了擺手,異常嚴肅地說道:“該出手時就出手,沒什麽不合適的。”
領導們都很忙,寒暄了一番後田文建就乘沈楊的車趕到了機場。薑院長和楊政委早等著門診樓前,見田文建鑽出轎車便快步迎了上去,熱情無比地打起了招呼。
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各科室肯定是要轉一圈的,被賀秉蘇等專家組的老爺子們拉著聊了好一會,田文建才在薑正寶和楊曉光的陪同下,來到了住院部的護士值班室。
“小田,聽說你去美國了?”護士長賀蘭分外熱情,剛招呼他坐下,就手忙腳亂的找了水杯。
田文建挽著小娜胳膊的小辣椒做了個鬼臉,隨即嗬嗬笑道:“去了,可工作太忙,又碰上了大雪,所以也就沒出去轉,更沒給各位帶東西,不好意思啊。”
“工作要緊,有什麽不好意思的?”不等賀蘭開口,楊教導員便微笑著說道:小田,好不容易回來一趟,要不要去師部看看許師長?”
“是該去一下,前天開會時他還問過你的事呢。”薑院長點了點頭,一臉深以為然的表情。
田文建掏出手機看了下時間,點頭笑道:“也行,我現在就去。院長、政委,晚上你們就別安排了,文局那邊我已經打過了招呼,咱們就在老班長店裏簡單的聚一聚。”
這可是田文建回機場補辦的婚宴,楊曉光沉思了片刻,低聲問道:“準備幾桌,都請哪些人?”
“我就帶了兩千塊錢,你看著辦吧。不過我得話說在前麵,隻許吃飯,不許送禮。”田文建笑了笑,接過薑正寶遞來的車鑰匙,便拉著小娜往外麵走去。
看著他倆的背影,楊曉光搖了搖頭,一臉苦笑著說道:“這小子!淨讓我幹得罪人的事兒。”
轎車緩緩開進大營門,看著主幹道兩側那一排排營房,聽著各單位訓練的口令聲,故地重遊的田文建,突然有種回家的感覺。
許師長和蕭參謀長正在作戰科開會,田文建二人隻能在三樓會客室等著。聽說他倆來了,夏主任連忙放下手頭的工作,笑容滿麵的趕了過來。
“田書記,你可是稀客。我提醒你啊,咱們師跟造船廠是軍民共建單位,這眼看就要過年了,你是不是應該表示表示啊?”
田文建樂了,一邊給夏主任遞上根香煙,一邊打趣道:“這麽大領導,還學人家敲竹杠,有意思嗎?”
夏主任臉色一正,假作嚴肅地說道:“我們好不容易才培養出一個開發區工委副書記,不沾點光那不是白培養了。小娜,你是不是啊?”
小娜撲哧一笑,指著田文建說道:“夏主任,船廠都窮得揭不開鍋了,你讓他拿什麽來慰問?”
“既然這樣,那就算了。”夏主任坐了下來,瞄了瞄小娜手中的提包,似笑非笑地問道:“帶都帶來了,還藏著掖著幹什麽?拿出來吧,別不好意思。”
小娜的俏臉頓時漲得通紅,連忙從包裏掏出兩盒喜糖,笑吟吟地遞了過來。夏主任也不客氣,一邊往口袋裏塞,一邊嗬嗬笑道:“這次是喜糖,下次可就是紅蛋了。吃人家的嘴軟,吉祥話還是要說幾句的,祝你倆白頭偕老,永結同心。”
“謝謝,謝謝夏主任。”
玩笑開完了,言歸正傳,夏主任清了清嗓子,關心道:“小田,船廠那邊怎麽樣了?有沒有點起色?”
“天無絕人之路,造船是不行了,但拆船還是有前途的。”田文建頓了頓之後,一臉苦笑著繼續說道:“不過我這個船舶製造公司總經理也當到頭了,包括開發區工委副書記,今天都被免了職。”
夏主任大吃一驚,連忙問道:“怎麽回事?”
小娜也被這個消息驚呆了,緊盯著田文建的雙眼,想知道下午都發生了什麽。田文建磕了磕煙灰,若無其事地說道:“這不是到年底了嗎,市委要對一些幹部的工作進行下調整,我也在被調整的名單之內,可能要去虎林擔任代縣長,不過正式任命沒宣布前,還不能把話說死。”
同樣是正處級,但縣長的權力可不是開發區工委副書記可比擬的。夏主任被眼前這位刺兒頭火箭式升官的速度給驚呆了,一臉不可思議的問道:“真的?”
田文建點了點頭,微笑著確認道:“真的,事情有點突然,我也是下午才知道的。”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