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寒靠著車門,今天的他看上去格外精神,穿風衣,打領帶,手拿墨鏡朝虞雪微笑,十足的大少爺派頭。

這人果然不正經,又騙她!

虞雪跺了跺腳,她把手上的袋子往地上一放,歡快地朝閻寒跑去,給了他一個熱烈的擁抱。

“你怎麽又騙我!說好的剛開完會呢?”

閻寒刮了刮她的鼻子:“那我現在回去開會?”

“你去啊。”

“那我真去了?”

“嗯。保證不攔你。”

虞雪毫不留戀地推開閻寒。閻寒抓住她不肯鬆手,一用力,重新把她拉回懷中。

虞雪低下頭,麵紅心跳。

閻寒見虞雪這樣兒,忍不住低下頭想吻她,他一點點湊近她的臉。就要得逞的時候,虞雪掙脫了,偷偷朝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看旁邊。

閻寒回頭,原來高繼明的車就停在旁邊。他明白虞雪的心情,馬上鬆開了放在她腰上的手。

車窗緩緩向下移,高繼明的臉出現在窗口,他向閻寒打了個招呼,又向虞雪道別,踩下了油門。

車子很快駛向了主路,高繼明的心思卻沒有從剛才那一幕上回來。十字路口,紅燈亮了,他雙手搭在方向盤上,思緒紛飛。

他知道他應該高興才對。這是他幾年前就想看到的結果,他一直希望有個人能比他更愛她。如今,這個人出現了。

他抬起頭,望向了遠處夕照山的方向。他和她那個看雷峰夕照的約定,怕是這輩子都沒法實現了吧?

不過沒關係,會有另一個人陪著她實現。

一陣車喇叭聲從後麵傳來,那些車主們都已經不耐煩了。高繼明抬頭一看,紅燈已經過去,眼前車來車往,車水馬龍。

他踩下油門,提檔,加快了車速。

高繼明一離開,虞雪放鬆了許多。雖然高繼明是過去式,但她還是做不到在他麵前和閻寒有太親密的動作。

“你怎麽來了?”她問閻寒。

閻寒湊近她,雙手攬住她的肩膀:“也沒什麽事,就是想我的小仙女了,想來看看你。”

“閻少,挺空啊。”

“你呢,仙女小姐姐,一晚上沒見,想我沒?”

虞雪雙手捧起他的臉,嘴上卻不承認:“才一晚上沒見,你要不要這麽誇張!”

“那你說實話,想沒想?”閻寒伸手去撓她的腰。

她癢得說話都不順暢了,一邊笑一邊斷斷續續:“想想想,想了,國王陛下饒命。哈哈哈哈……想,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一日不見,”閻寒壞笑,放慢了語速,“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虞雪的臉瞬間發燙,她瞪他:“沒正經,不想理你了!”

“差不多得了啊你們倆!有完沒完呢?”叢筱月的聲音從院子裏傳來。

虞雪和閻寒一齊回頭。

叢筱月站在門口,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們:“秀恩愛也得有個下限,我在這兒站了好久了,就想看你們什麽時候膩歪完。結果,你們還真是沒完沒了啊。”

虞雪和閻寒對視一眼,忍不住想笑。

“你不是買薑去了嗎?薑呢?你是種薑去了吧,這都多久了!”

“買了呢,都在這兒。”虞雪瞥了一眼地上的袋子,使喚閻寒,“你拎進去,放廚房,把薑找出來給她。”

“行了行了,趕緊的。”

叢筱月在廚房熱火朝天地忙碌著,虞雪、邵博,還有閻寒,百無聊賴在客廳等吃飯。

電視開著,放著沒有營養的婆媳劇。虞雪很嫌棄,換了個台。

屏幕上正在播一個古裝偶像劇。男主角對著女主角說:“我此生最愛的,是她和草原。草原上迎風策馬的她,是我心中最美的畫麵,我這一生都不會忘記。”

畫麵切換。下一幕,女配從馬上摔下來,死了。

虞雪笑出聲來,扭頭對邵博說:“這劇情太奇葩了,如果讓我姐看到,肯定要氣得去搜編劇的名字。”

“是她會做的事。”

閻寒湊熱鬧,問他們:“為什麽?”

“女作家的職業病。”虞雪和邵博異口同聲。

虞雪不嫌事大,挑了挑眉,問邵博:“姐夫,我一直想問你來著,取了暮月這樣的女作家,有何感想?”

“暮月挺好的。”

“我不是問你她好不好,純粹好奇,娶一個知名文藝女作家當老婆是種什麽樣的體驗?比如什麽時候覺得幸福?什麽時候覺得苦惱?”

虞雪之所以問這個問題,是因為她太了解叢筱月了。以叢筱月的性子,她和邵博的婚後生活一定非常有意思。

邵博想了會兒,很認真地回答她:“最幸福的是,她高興的時候會用全世界最美的語言來讚美你。比如,我是山間雪,是雲間月,是她的歲歲年年。最苦惱的是,她不高興的時候,連跟你吵架的時間都吝嗇擠出來。嗯,我沉默是錯,辯解是錯,連呼吸都是錯。”

客廳裏彌漫著一陣狂笑聲。虞雪靠在沙發上,眼淚都快笑出來了。

“沒錯沒錯,這像是我姐會幹的事!”虞雪還不滿足,繼續問,“可你還是那麽愛她啊,肯定有理由。她和你以前認識的那些女孩子是不是很不一樣?畫風很清奇對不對?”

“是不太一樣。”

“哪裏不一樣?”

“哪裏都不一樣。”

“說具體點嘛。比如,你跟她在一起最開心的是什麽,最不開心的呢?”

邵博又思考了一會兒。

“最開心的是,她幾乎每天沉浸在天馬行空的劇情中,根本沒空搭理我。相比我那些已婚的男性朋友,我倒是很自由,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最不開心的是,她幾乎每天沉浸於天馬行空的劇情中,根本不想搭理我。有時候我想跟她出去約會,她剛換好衣服,突然回書房關上門寫稿了。靈感來了,收不住。”

虞雪真的快不行了,笑得腹部幾欲抽筋。她本來隻是閑著無聊想調侃一下,沒想到像邵博這種正統紳士一般的男神級人物,居然能講出這麽一大段比段子還好笑的東西!

“姐夫,我覺得……”虞雪捂著肚子,強忍住笑,“不僅我姐可以寫書,你也可以!”

“我?”邵博像聽了個笑話。

“對啊。你寫可以一本書,就叫《我和作家妻子的二三事》或者《我的女作家妻子》,把你和我姐的生活趣事寫一寫,就比如你剛才說的這些。肯定爆紅!”

邵博不敢苟同:“那我下輩子別想好過了,你姐非打死我不可。”

叢筱月打開廚房門,端著一盤紅燒雞翅出來。她問邵博:“誰要打死你?”

“沒什麽,剛才跟小雪開玩笑呢。”邵博一秒鍾恢複紳士該有的姿態,“菜都燒好了?好香啊。”

“湯還沒好,先吃吧。老公,幫忙端菜。”

邵博馬上起身,直奔廚房。

夫妻二人一個端菜一個拿碗,在滿是煙火味的廚房忙碌。這一刻哪來的什麽山間雪,雲間月,歲歲年年?他們不過是最普通的夫妻,心裏住著彼此,卻勝過千萬個歲歲年年。

虞雪看著他們,眼角流露出一種別樣的深情。她看向閻寒,閻寒像是心有靈犀一般,正好也看著她。

他幫她撥開額前掉落的碎發:“吃飯吧。你不是餓了嗎?”

“嗯,餓壞了。”

“我去幫你盛飯。”

叢筱月的廚藝在朋友圈裏一直是出了名的,隻不過她很少下廚。對她來說,時間這麽寶貴,當然要花在最重要的事情上,比如睡覺,比如寫稿,比如和邵博約會。

今天叢筱月心情好,她燒了5個菜,不一會兒盤子就被大家清空了。

“姐,這個魚真好吃,改天再給我做一次吧。”虞雪央求。

“看心情。”

“那讓姐夫多哄哄你,你心情就會好了。”

叢筱月瞪了她一眼:“反正你心情不好的時候吃泡麵都會開心,還需要我給你做飯?”

“你瞎說。”

“我瞎說?”叢筱月搶白,“秋璃失戀那次,正好你收到了閻寒的明信片,你倆難受得睡不著,大半夜起來煮泡麵吃,別以為我不知道!”

說完,叢筱月察覺自己說錯話了。因為閻寒正在夾菜的手停到半空,回頭看著虞雪。

虞雪不吭聲,一副認命的樣子。

閻寒竟然什麽都沒問。他夾了一塊魚肉放到虞雪碗裏:“快吃吧,再不吃就涼了。”

虞雪提起筷子,迅速扒光了碗裏的飯菜。她忽然問叢筱月:“姐,你準備什麽時候要孩子?”

叢筱月劇烈咳嗽起來。

“我媽讓你問的?”

“被你猜到了。”

“她真是操碎了心。”叢筱月搖頭歎氣。幾秒鍾後,她問虞雪:“你準備什麽時候結婚?”

這下輪到虞雪咳嗽了。她狐疑地看著叢筱月:“該不會也是我媽讓你問的吧?”

叢筱月聳聳肩,表示默認。

虞雪揉太陽穴:“她倆不愧是親姐妹,我覺得她們是商量好的。”

“這還用說?十有八九!”

“不過說真的,要不是姨媽讓我問你,我都沒反應過來,你和姐夫結婚已經四年多了!”

“四年了,真快。”

“是啊,真快。”想起過去,虞雪忍不住感歎,“仿佛就在昨天,我親眼看著你從新書發布會現場追著姐夫離開,我追了出去,看見你在會館外的噴泉邊摔了一跤,在你最無助的時候,姐夫扶你起來……真是浪漫的重逢。記憶猶新呐。”

虞雪說這些話的時候,閻寒正看著她,眉眼之間露出了難得的柔情。

叢筱月打發邵博去希望,虞雪打發閻寒去幫忙。兩個男人一進廚房,姐妹倆迫不及待地開始聊她們的閨蜜話題。等到邵博回到客廳,叢筱月向虞雪道別,說是截稿期在即,得回家趕稿。

他們離開後,家裏隻剩下虞雪和閻寒,空****的,一下子安靜了許多。

外麵的雨又下大了,隔著窗戶玻璃都能聽到雨聲大作。

閻寒醞釀了好久,他看了一眼窗外,對虞雪說:“在這場雨停下來之前,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這句話……好熟悉!

虞雪驀地想起,他們在老虎溝遭遇暴風雪的那個晚上,她對閻寒說過同樣的話。在這場風雪停下來之前,我給你講個故事吧。彼時她並沒有意識到,她和他的故事正是在那個時候開始的。

“洗耳恭聽。”她說。

“你記不記得,你給我叢筱月的故事那晚,我對你說過,差別再大的人也都是會有交集的。”

“記得。”

“小雪,”他難得喊她的昵稱,“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訴你。我見過你,在沙洲相遇之前就見過。”

虞雪抬起頭,企圖從閻寒臉上找到一絲戲謔,她以為他又在逗她玩。然而並沒有。閻寒很認真。

“閻霖是暮月的忠實讀者,幾年前暮月在上海開新書發布會,她正好在國外,錯過了。為了彌補閻寒,她讓我替她去簽名。”

虞雪心領神會,她好像猜到接下來發生的事了。

“我排了好久的隊。眼看著前麵的隊伍越來越短,馬上就要輪到我了。可就在這個時候,暮月突然衝出了會場,誰都攔不住她。你可能不知道,當時現場特別混亂,讀者們都躁動了。我給閻霖打電話說明了情況,閻霖鬧脾氣,說什麽也要拿到簽名,我隻好跟了出去。後來的事,你應該都知道了。”

他追到了會館外的噴泉廣場,看見叢筱月摔倒在地,看見邵博把她扶了起來。他們二人注視著彼此,那種神情,好似他們上輩子就認識。

直覺告訴他,這兩個人之間有故事。

他不敢冒昧上前索要簽名,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遲疑了一會兒,他還是決定先離開。這種曖昧的場合,他這種無關緊要的外人不適合出現。

他一轉身,看到了站在會館門口的虞雪。她雙手插在大衣口袋,遠遠地看著噴泉邊的兩個人,露出了欣慰的微笑。彼時他還不認識虞雪,也沒有多留心,隻是出於欣賞美的本能,在心裏讚歎了一句,這個女孩長得真好看,像是畫裏走出來的。

時間荏苒,他很快就忘了這件事。幾年過去了,當在沙洲再見虞雪,他沒認出她來。直到虞雪在風雪中給他講了叢筱月的故事,他才恍然頓悟。

原來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