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瑤說不下去了,讓她一個貌美小姑子說出‘**權’這三個字委實太過為難。
謝家齊見柳瑤麵色古怪,加上她提的又是風月場所煙雨樓,就算猜不準也知道斷是與那歌姬有關係。他掩口輕咳一聲說道:“汝城名士都會聚集於此對嗎?”
柳瑤聞言趕緊點頭,她羞澀一笑,紅著臉大膽的看向謝家齊:“便是王郎平之也會來此。”昔日謝家齊同王平之兩個人不上不下,外界有傳這兩個人都是天之驕子,碰麵難免會較勁,暗中爭個高下誰才是當之無愧的第一,現在謝家齊消失,王平之也自然而然的成了第一。
“王平之嗎?!”謝家齊輕聲呢喃著王平之的名字,他深深的看了柳瑤一眼似是無意的說道:“說起來,你年紀不過十四歲芳齡,為何我總有種感覺你像是已經成了家的婦人,萬事思忖的都很周到啊!理家更是好手。”
說著無心聽者有意,柳瑤聞言腦中大震,她瞪大眼睛憤怒的看著謝家齊,差點沒暴走。此時提到‘**權’的羞澀已然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滔天的憤怒,可是憤怒過後呢?
謝家齊微微蹙眉看著這個第一次麵色大變的少女,那雙素來沉穩的眼睛滿是羞惱,是憤恨,還有害怕。為什麽會流露出這樣複雜的情緒?她不過才十四歲而已。
此時的柳瑤也想到了自己的年齡,現在的真實年齡。她撫著胸口長長的吸了口氣,雙眼淡漠的看著謝家齊:“機會往往是自己爭取的,阿瑤知道自己名聲不好,日後若是想嫁個如意郎君,現在當然要好好經營。”
謝家齊聞言深深的看了一眼柳瑤,冷笑說道:“你就沒想過要嫁給我們這樣的人嗎?”不經意間的,他便拿出身為士族的高傲來。
於現在的士族來說,柳瑤如果真是如她所言是庶出小姑,那便是出身寒門。在這樣的年代,士族與寒門幾乎是坐不同席,更甚至連說一句話都覺得是降低了自己的身份。所以,柳瑤如果是大約猜出他身份不同常人,若是按照正常人的理解,一定是非常希望自己嫁入當朝士族,尤其是王謝兩家的男子,便是庶出也會抬高柳瑤在柳家的身份地位,所以謝家齊會這麽想再正常不過。
不過說完這句話,謝家齊便後悔了,暗罵自己為何如此沉不住氣。其實這也不能怪他,他自小便是天之驕子,生在謝家又是嫡係一脈的子弟,從小就表現出超乎常人的智慧,這也是他年未及冠便被家族之人迫害的原因。
他是某些人的眼中釘肉中刺,那些心儀家主之位的長輩們不會允許這樣威脅他們地位的人存在的。所以任他再聰明,再厲害也防不過數人的同時殘害,所以隻能趁亂逃出先保住生命,其他的日後再謀算。讓那些曾經傷害過他的人一個一個後悔。
“你們這樣的人?”如謝家齊所想,柳瑤此時一定會問出這句話,然後刨根問底的問他究竟是什麽樣的身份。但柳瑤隻是抬起頭異常淡漠的看了他一眼,有些自嘲的說道:“不瞞你說,我這個人從小就很有自知之明。這就像是吃掉三個人的食物,我自己多大食量一定會斟酌著吃,斷不會讓自己吃不下那麽多而難受的。”
謝家齊聞言沉默半晌,方才給了她這麽一個不算評價的評價。“很理智。”
這個年代名士的評價非常重要,往往能影響一個人的一生。所以柳瑤聽到謝家齊的評價非常高興。不自覺的聲音都帶上一絲歡快。“收拾一番,天一黑我們就走。”
“好!”謝家齊張口喚來未子,柳瑤便告退回了自己房間梳洗打扮不提。
日頭漸漸落了下去,不多時便沉入不遠處的山頭。柳瑤將自己手中的扇子翻來覆去的看了看,滿意地點了點頭。阿蠻走過來笑嘻嘻的問道:“女郎、啊不,郎君,可是準備好了!”
“嗯!”柳瑤臉上表情淡漠,聲音也刻意壓的很低。從外表上看去,柳瑤長的這個樣子正好合乎現在的審美標準,端的是一個俊俏小郎君。
容嫗笑道:“沒想到我家女郎著了男裝竟是這般好看,嘖嘖,便是連氣度也不凡起來,真是半點不輸給王郎平之呢!”
柳瑤聞言微微笑了笑,握住容嫗的手撒嬌道:“嫗就是愛拿阿瑤尋開心,王郎平之是何等人物,阿瑤是拍馬不及地。”
容嫗見柳瑤朝她撒嬌,一顆心軟成一汪水,抬手摸了摸柳瑤的小臉開心笑道:“嫗說阿瑤好就是好,便是這天下間所有郎君跟女郎站在嫗麵前,嫗的阿瑤總是最好的。”
柳瑤聞言眼角一酸,順勢趴在容嫗懷裏。
謝家齊同未子到來的時候,便見少女依偎在乳娘懷中,眼圈微紅。一身男裝的柳瑤皮膚白皙賽雪,那雙沉靜如墨的眼依舊深沉無比,隻是彼時她的眼中帶著依賴跟滿足,能清楚的看清她此時的想法。
沒有身為主家的架子,認真對待身邊每一個人,待誰都是極好。此時的柳瑤給謝家齊的感覺,不是尋常那種心機多重,隻是一個珍惜身邊親人的少女。
餘光看到他的到來,柳瑤不好意思一笑,隻是她從容嫗懷中站穩的時候卻沒有絲毫尷尬,好像她這樣子做再正常不過。當然謝家齊也沒有嘲笑她的意思,隻是覺得這個時候的柳瑤才像一個十幾歲的少女。
二人在容嫗的溫聲的叮嚀中出了柳府,讓謝家齊奇怪的是,容嫗一個乳娘未免管的也太多了吧?可柳瑤非但不生氣不說,還很認真的應下,生怕容嫗為她擔心。他不由得想,到底是寒門出身的女子,沒有大家士族那麽多規矩,若是在謝家,絕對不會允許奴才不懂尊卑胡亂開口。
不過也正因為如此,柳瑤的身邊好像多了一種叫人情味的東西。這種東西是現在的謝家最缺乏的,也是他身邊最缺乏的。或許連謝家齊自己都沒發現,他在看向柳瑤的時候,不知不覺中帶上一些羨慕。
身為謝家嫡子,他自小便是含著金湯匙出生,從小在別人的羨慕中,家族的期待中成長。別人家的孩子還在玩耍的時候,他卻是已經將家中藏書看了差不多了,出口成章對他來說都是小菜一碟。別人七八歲的時候還在母親懷中撒嬌,他卻是在跟著家主四處奔走見識世麵。十二歲便自行出門遠行,十五歲歸家之後一時間名聲大震,一躍趕上王平之。
因為被家族長輩看重,也因為是內定的下一任家主,隨意成了個別人的眼中釘。其實,最開始他也是無心家主之位的,在外遊曆數年,將很多東西都看開了,隻是那些人肆意迫害,起初他軟軟的回了過去,想著怎麽都是一家人。可是那些人一見他這個樣子,均都以為他軟弱可欺,動手的人越來越多……
二人出了柳家便上了早就準備好的豪華馬車,因為是裝作士族公子,所以裝扮外形都非常重要。
柳瑤看了一眼上車以後就閉上眼睛不語的謝家齊,扁了扁嘴,心道要不要這麽能裝啊!切!說起來當初自己為什麽救他?還不是因為以後去了建康城能有個說的上話的朋友……好吧,謝家齊這樣的人能跟她交朋友,應該純屬看在她於他有救命之恩的份兒上。
但柳瑤也想著改變,改變成一個像母親文氏的那樣一個人,讓所有名士都知道自己,得到天下人的敬重。因為沒有母親那樣顯著的特征,再加上出身,她要做到會更難。
謝家齊裝扮的有點老,一點都看不出是尚未及冠的。皮膚很黑,看上去很健康,有點過於瘦弱。他的五官很精致,因為太瘦的關係,顯得有些淩厲,下巴像是刀削一般,薄唇緊緊的抿著,閉上那冷漠沒有溫度的眼,顯得溫和很多。
謝家齊如果再白一點,便合乎現在人士的審美觀點,他有點黑的過分了。不過也正因為如此才能沒人認出來,所以他沒有刻意化妝。
“因為裝扮的是某士族子弟,所以不會用自己的名字。”柳瑤收回在謝家齊身上的目光,不知道為什麽,心稍稍有些不舒服。如果當年自己流落破廟也有人拉一把,結果或許會不一樣吧?
謝家齊聞言緩緩睜開眼睛,點頭道:“稱呼某為齊誌遠吧!字清風。”
“好的!”柳瑤想了想對他說道:“那我就叫齊垣之吧!”
謝家齊疑惑道:“為何要姓齊?”
柳瑤奇道:“我們一起來的,你姓齊難道我還要姓別的?我會說我們是兄妹的,這樣萬事好辦。”
謝家齊聞言疑惑的上下打量一番柳瑤,偏頭看向馬車外麵,淡淡說道:“我沒覺得你跟我長的哪裏像。”其實他這句話真完全是無心的,隻是想他們兩個人未來三個月都在一起,況且他還欠柳瑤救命之恩,總不要相處的這麽客氣。可是柳瑤聽到他的話卻是臉色一變,隨即沉默不語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