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郎,你知道嗎?背負著滿腔恨意,真的很累!有時候我甚至懷疑,這一切是否是做夢,是我前世死的不甘心,所以所有的怨念化成浮夢,來成全我曾經的遺憾,但現在這些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母親沒死,哥哥也還活著,我的一雙兒女也有了正大光明的身份,我也知道,我的父親是愛我的,關心我的,我在他心中同哥哥一樣重要……而不是以前總認為,從來都隻是一個人,連一個孤兒都不如。”
“我能幫你的不多,但在我結束這一切之前,會盡我最大的可能去幫助你。前世的時候,你成了家族的家主,你大仇得報,如果我記得沒錯,王桐最後嫁的,應該是你。”
謝家齊聞言沒有絲毫驚訝,好似已經料到。垂下眼眸,低眉不語,柳瑤所說的,恰好是他想要知道的。原本以為,她會要求很多,至少會要求他來拯救她,幫襯她一把,最起碼,她的結局不會是一個死字,可她沒有。
她最在乎的馨兒玉兒兩個孩子,如今被他的好友收養著,聽說兩個孩子很依賴他們,一家四口其樂融融,她的心願得了,最起碼今生給了孩子們一個好的歸宿,她在乎的人都還在,活的好好的,所以她便沒了牽掛,隻是執念於那兩人的生命。
他不得不警告她,“想要接近王郎,恐怕不那麽簡單。”王平之的武功,盡管兩人從未比較過,可他卻絲毫不敢小瞧。
柳瑤聞言淡淡一笑,將頭轉向一邊,明明對著的是隨風飄動的織錦簾子,可她的目光恍似能穿透一切一般,靜靜的看著遠處,說:“郎君不知,阿瑤的先知對於王郎的吸引有多大,大到讓他心甘情願的將正妻之位許諾。”
謝家齊的確很吃驚,也的確沒想到,王平之竟然會這樣對柳瑤說,但轉瞬一想,譏諷的笑了!“阿瑤難道認為,他說的話是真的?難道阿瑤將我的話當做耳旁風?”
柳瑤搖搖頭說:“怎麽會呢!他之所以能站在今天這樣的高度,手段怎能小瞧?就算他真的有其目的,可他在覆舟山上,也的的確確當著眾人的麵兒拉住我的手,最起碼,他敢帶著我麵對世人,也是一個初步的承認。”
“阿瑤,你太天真了!他這樣做,隻是想將你推到風口浪尖,到時候就算他不親自動手,也會有太多人想要你的性命。”謝家齊皺著眉頭,捏著手中的茶杯,在不知不覺中握緊,好似在為她的前程而擔憂。
“我知道,可現在,太多事根本容不得我選擇。”盡管她才是有先知能力的那個人,可主動權卻並不在她身上,可以講條件,可卻不能改變最終結果。
這個世界上,門閥世家的權利甚至大過司馬皇室,生命猶如螻蟻,她此刻不過是恰好有個用處而已,所以才被捧的高高的,一旦摔下來,將會屍骨無存。
謝家齊低著頭,麵無表情的看著手中的茶杯,那般認真,好似那裏麵長出一朵兒稀世罕見的花朵。
柳瑤不知他的意思,見他不語,以為他也在權衡利益的得失,因此忖了忖道:“郎君不必掛懷,阿瑤心中自有主意。”
謝家齊聞言抬起頭,定定的看著柳瑤,輕聲道:“阿瑤,還記得那日我對你說的話嗎?”
哪句話?他們兩個之間的對話太多了,多的她都記不清楚了!或許在她心中,有些於她無關的東西,過耳之後自動忽略。
見她眼中閃過迷惑,謝家齊道:“我說過,如果你真的要犧牲,我隻想你對我犧牲。”他的瞳眸深深,不同於王平之的幹淨純粹,而是那種深不見底的黑,仿若掉進了千丈深潭,無論怎樣下潛,都看不到底。
柳瑤聞言委實一愣,連忙別過頭去,不知是不是她眼睛花了,也許馬車內的炭火燒的太旺盛,眼睛睜的時間長有些幹澀,她好似在謝家齊的眼中看到認真,看到堅定,看到果決,一些根本不應該存在他眼中的,晦澀深深。
“郎君這話是什麽意思,阿瑤聽不懂。不過阿瑤卻知道,王氏阿雪對郎君的心思。”
看著她有些狼狽的轉過頭,謝家齊忽然很想笑,看過柳瑤的溫和從容,看過她的沉穩淡定,便是被人背叛的時候,她依然能穩坐釣魚台。可她這個樣子,慌亂,不安,不知所措的模樣,卻很少見,這樣的柳瑤,像是跌落在凡間的仙子,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樣極為惹人憐愛。
這個時候,他才感覺到,此刻的柳瑤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女,不是看上去那般老成飽嚐滄桑的表情讓人感覺像是一件精雕細琢的藝術品,美卻失去靈魂。而這個時候的她,才是最美的,這種美衝擊靈魂,震撼雙眸,讓他不想錯目。
“我說過,我的婚姻誰都不能左右。阿瑤,你覺得但憑謝家人,就足以撼動我的位置嗎?哼!”謝家齊輕蔑冷哼,一臉鄙夷的說道:“他們暗中同王氏的人合作,若不然王平之怎能一舉奪了那名號?有人落井下石,就有人推波助瀾,若不然,族老那邊也不會如此憤怒。”
是啊!若單單是家族內部爭鬥還不算什麽,最怕的就是有人同外族人合作,尤其那族人還是自己的老對頭,得到機會自然就不能放過,反正事情敗露自然有人背黑鍋,何樂而不為呢!
“如你,我也不喜歡那些偽君子,所以我的妻子,注定不會是那些世家的女子。我想要的,絕對是與眾不同的。”謝家齊高傲的抬起下巴,好似世界上最美麗的姑娘站在他麵前,都得不到他的一個注視。
那時候柳瑤一直想不通,他所要的與眾不同究竟是什麽樣的,她以為是自己對未來的先知,是在無知下來的重生,回想起他這句話的時候會忍不住幻想自己就是那個特別的人,可後來才知道,原來不是!
原來當一個人喜歡上另一個人的時候,那人就在他眼裏就是與眾不同的了,無關容顏,無關品德家世,無關這世間的任何東西,隻要他喜歡,就是喜歡了!沒有原因,沒有因為所以,沒有解釋,隻是想攜著她的手,天涯海角都不相離不放棄。
她眼神黯然,想起王雪那張天真無邪的笑臉,那樣被世俗還沒有汙染的少女,這在世家之中,何其珍貴?可他卻不知珍惜。或許錯就錯在,她不應該是王家人。
“阿雪是個好姑娘!”低低一聲歎息,隨著吹進來的冷風散到空氣裏。
“好姑娘!嗬,阿瑤你記住,生活在門閥世家的女子,沒有能保持心思純潔,即便身份多高貴,隻要有人的地方就免不了有爭鬥。你以為她活到今天的地位,隻因為是嫡係身份嗎?不!再幹淨的人手上,都髒亂不堪滿手血腥隻是洗的幹淨了看不到而已。”
“不是的,阿雪不是那樣的人。”柳瑤皺眉搖著頭,他這樣貶低王雪,她實在不想聽,不管怎樣,阿雪都於她有恩,也因為,阿雪對他有一顆癡心。
她就是這樣一個人,恩怨分明,曾經害過她的人,她會讓他們一個一個都付出代價,可那些待她極好的人,她也會百倍十倍的回報她們。
謝家齊淡淡的哼了一聲沒有說話,馬車很快就到了東郊,桃核的聲音在馬車外響起,提醒著裏麵的人。
時間不等人,謝家齊也知道,因此轉頭對柳瑤說:“這個給你,按照上麵的做。”謝家齊從寬大的袖袍中拿出一個黑色錦囊遞給柳瑤,話也來不及交代一句,便離開了馬車。
他的離開又引起馬車一震,但很快就恢複如常。劉叟嘀嘀咕咕的說看來自己是真的老了,要不然也不會那麽大的石頭都沒看見。
桃核沒時間安慰劉叟,趕緊掀了簾子進了馬車,隻見柳瑤正在燒著什麽,一股煙兒從炭爐上升起,她神色如常,從容溫和的從案幾上拿起茶盞,見桃核愣愣的站在那裏,拍了拍身邊的座位說:“過來坐下,外麵冷嗎?”
“還好!”桃核說著,眼神落在炭爐上,盡管被燒毀幹淨了,可還是能看到痕跡。
“這幾日一定要守好柳園,來人一律拒絕見客,若問我在哪裏,便說我身子不爽利。”柳瑤靠在墊子上,思忖著謝家齊錦囊裏說的話,他到底是沒有放棄她啊!
她隻是說了一些無關痛癢的,甚至謝家齊已經猜到的東西,看似她真心實意為他著想,不拉他下馬,可實際上卻像是拋給他一塊糖果,自己卻守著糖山,而謝家齊是何等聰明的人,他不僅明白,還直白的告訴她,他會幫她。
她相信,那點子大家心知肚明的救命之恩根本不算什麽,尤其對謝家齊這樣的門閥公子來說,可他偏偏表現的自己很在乎,或許這其中他真的想要從她身上得到利益,但確確實實幫她是真。
到了柳氏,桃核下車去叫門,門房一聽是柳瑤前來,二話沒說恭恭敬敬的將她請了進去。
上了內院兒馬車,柳瑤根本無心去打量這個自己從未來過的本家。住在這裏的柳氏族人,他們身上流著的是同樣的血脈,她也是身份高貴的嫡係,可她卻從未來過,甚至前世的時候,她的身份是被所有人唾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