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書意是被一陣嘈雜聲吵醒的,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喝多,他覺得自己的酒量不該是如此之差的,可抬頭看到醉酒還未醒的柳瑤,立刻就咧嘴笑了:“她的酒量更是不濟。”他站起身大步走到她麵前,一股衝天酒氣立刻就撲鼻而來,竟是比他身上的還要重。

柳書意皺了皺眉伸手扶起柳瑤,見她雙頰嫣紅,緊緊閉著眼睛,此前狀況根本不像是醉了酒,柳書意一驚,伸手放在柳瑤的額頭上,灼人發燙,他立刻埋怨起自己為何睡的如此沉重,柳瑤是女孩子,這樣睡一晚上不生病才怪,叫來小二付了銀錢,這才隨同他的長隨一起送柳瑤回烏衣巷。

雖是夜半,可街上卻熙熙攘攘極為熱鬧,這樣的情形,隻有尋常節日裏才有的,柳書意問貼身長隨冷軒外麵發生了何事,冷軒一直在等柳書意,閑來無事自然關注外麵發生的事情,更何況事情如此之大,自是當先了解,便將自己聽來的同柳書意說了一遍。

柳書意聞言驚訝出聲蹙眉說:“誰能如此大膽,竟然去烏衣巷殺人。”他放下簾子,坐回馬車之內,回頭似是不經意間看了一眼在熟睡的柳瑤,發現鬢角一處的深邃顏色,他慢慢湊上前伸手擦了擦,是已經幹涸的暗紅色,湊近鼻翼,一股淡淡的血氣彌漫著,不知為何,柳書意心中微沉。

馬車很快行駛到了烏衣巷,雖然是半夜,但此間發生這麽大的事,眾人還是將巷子口圍的水泄不通,長隨冷軒下車讓眾人讓路,費了好些口舌馬車才走進烏衣巷內,可是還沒進去,馬車就被人攔下。

“什麽人,下車!”說話間,從巷子裏走出一群年輕人,這些人衣著華麗,表情傲然,圍觀在巷子口的百姓見到這些人出來,不約而同的向後退了幾步將馬車讓出來。

冷軒道:“柳氏!”

為首的少年聞言眼中閃過一絲訝色,問:“既是柳氏,為何如此之晚才歸?”他們這些人大多都沒有見過柳瑤,不過對於她跟謝家齊之間的事還是知之甚詳的。

柳書意從馬車之內探出頭,溫和一笑說:“回了一趟東郊,因此回來晚了!這位郎君,街上行人吵嚷,可是巷內發生了什麽大事?”東郊距離烏衣巷可謂是不近,這個理由合情合理,可他卻不知道,便是這個理由,在柳瑤所做的事情暴露的時候,給她添了怎樣的麻煩。

為首的少年見柳書意氣度溫雅談吐不凡,知柳氏雖不如王謝這樣的門閥世家,可在建康卻也有一定地位,因此很客氣的說:“有人夜闖烏衣巷,殺了不少守衛,因此來往巷內的人都要查探一番。”

柳書意聞言臉上閃過一絲訝色,驚道:“誰人如此大膽?”柳書意說著,掀開簾子,讓少年看了看,指著柳瑤說:“去的時候感染了風寒,這會兒正發著高熱,等一下還得請個醫者問診。”

“王郎率領眾人正在查探,想必不久便會有消息。”少年點點頭對身邊的人說:“柳家女郎感染風寒,去幫柳郎君請個醫者過來。”說是幫忙,倒不如說讓一切都在他們的掌握之內,省的發生事端。

柳瑤的確在發高熱,因此柳書意點點頭道了聲多謝,打馬回了柳瑤的院子。

屍體已經被處理幹淨,血跡也已經凍結成冰一時間不好清理,因此柳書意馬車經過的時候掀起簾子來看,饒是他也倒吸了口冷氣。屍體在的時候將血跡掩蓋住,屍體抬走之後,留下來的血跡幾乎匯集成小河,深深淺淺的,流了不少,柳書意回頭看了一眼熟睡的柳瑤,眸色深沉。

醫者很快便來了,柳書意等給柳瑤診好脈又喂她吃了藥,天已經快亮了,他便沒有回去,直接在客房睡下。

王雪來的時候,柳瑤已經醒了,睡了一覺又吃了藥,感覺好了很多。還未看見人便聽見歡快如小鳥兒的聲音傳進來:“阿瑤,阿瑤……你猜我帶了誰來!嘿嘿,這次你一定要請我吃頓好的。”說話間,人已經跑了過來。

柳瑤躺在床上,聽見她的聲音白皙如玉的臉上便揚起一抹溫柔的笑,眼角眉梢都帶著淺淺笑意,這是發自內心的高興,給人感覺如同靜靜綻開的梨花,嫻靜而美好,這一刻的她,沒有殺氣,沒有煞氣,眼神幹淨的像是出生的嬰兒。

“呀!你怎麽賴床了?”見她躺在床上,王雪趕緊走上前去,說著調皮兒的話,手卻懂事的放在她的額頭上說:“你臉紅紅的,生病了咩!”坐在床邊一臉擔憂的看著她說:“怎麽一天不見我就生病了啊!”

柳瑤沒有回答,而是對桃核說:“去將我給阿雪留的東西拿過來。”

見王雪疑惑的看著自己,桃核笑著說:“女郎自己都舍不得吃,就給小姑留著呢!”

王雪笑著拉住柳瑤的手說:“就知道阿瑤對我最好了,不過阿瑤你得趕快起來,我給你找了個人來,你不是要改造院子嗎?”

柳瑤聞言一臉驚訝的說:“你真將無塵請來了?”

王雪笑的一臉得意,“我厲害吧!”

“厲害,阿雪始終是厲害的!”明明王雪比她還要大,可是在她麵前,卻天真的像一個還沒被這世俗汙染的孩子,純潔善良,像是不遠處靜靜開放的白梅,無暇而通透。

桃核端著柳瑤昨日給王雪留下來的紫魚糕,是用香芋粉加羊奶捏成魚的形狀蒸的,樣子好看且味道極為香醇,柳瑤小時候一直很愛吃,不過自從來建康之後,容嫗倒是第一次做,因此她便吩咐給王雪留了一些。

王雪自幼錦衣玉食,各式各樣的糕點都吃過,但這樣別致的樣子還是頭一次吃,因此忍不住多吃了幾塊後大呼好吃,在柳瑤麵前,不知怎地,她總是能放的很開,或許是柳瑤一開始就對她表現的很有好感,她堅信,從眼睛裏看到的善意,都是真心待她的,而她,便用同樣多的真心,甚至更多來回報柳瑤,比如請來無塵,便是最開始她能做的。

在柳瑤麵前,她喜歡,便像一個孩子似的,連吃帶拿,走到正廳的時候,方才將最後一塊紫魚糕吃掉,手忙腳亂的拿帕子擦了嘴角跟手然後正經八百的跟隨著柳瑤的身後進了正廳。

路上她問柳瑤知不知道昨天夜裏烏衣巷發生的事,柳瑤搖頭說不知,昨夜同柳書意一直在醉仙樓吃酒,後來吃的醉了趴著睡了一夜因此感染了風寒被柳書意送了回來,她問是什麽事,王雪說既然不知道就當做什麽都不知道吧,也不是什麽好事心知肚明的她便沒有再問。

依舊是一身淡淡的紫紗著身,姬無塵負手站在客廳中央,看著牆上掛著的字畫,聽見腳步聲回過頭,依舊麵無表情,依舊冷酷如仙,相比於王平之的看透世事淡漠溫和,姬無塵仿佛是悲天憫人般的,深墨色的眼睛裏,總是帶著淡淡的悲傷,仿佛刻在骨子裏,讓看到他的人都被這種情緒感染,仿佛心底永遠都有解不開的愁緒。

“阿瑤見過郎君!”柳瑤微微淡笑,福身行禮。

姬無塵拱手回了一禮,看到王雪時略顯冷漠的眼睛微微柔和許多,王雪裝模作樣的跟他見了禮,趕忙就說:“剛你看了嗎?覺得怎樣改造的好?”她背著手,上下打量正廳,仿佛要改造的是這裏一樣。

姬無塵聞言將目光放在柳瑤身上,柳瑤從衣袖中拿出之前畫的設計圖遞給無塵說:“麻煩了!”她不說是王雪非要給他攬這個活計,這樣顯得太矯情了,倒不如直接大方點,再說他的確聲名遠播,她慕名也情有可原。

王雪笑嘻嘻的說:“阿瑤,你早就知道我會將無塵請來對不對?”柳瑤但笑不語,雖然看似溫和淡定,可實際上目光已被姬無塵吸引,他正在聚精會神的看著設計圖,很仔細,仔細的柳瑤都屏住呼吸,生怕遭到批評,她一切都按照自己的想法設計,王家先祖的東西雖然很好,可有些東西用著總是不舒服,再說,她前世的時候還上過戰場,去過很多地方,結合了一些異族特色,所以設計出來的東西,難免會給人感覺怪,也難怪她會緊張。

良久,無塵抬起頭,看了一眼柳瑤,但隻是一眼,他便收回目光說:“極好!若是如女郎這般設計,便是連無塵都要甘拜下風。”他很客氣的說道。

王雪聞言訝聲說:“不會吧!連你都比不過?阿瑤你好厲害啊!”因為走得急,也因為真心想幫柳瑤,所以王桐一直想辦法求無塵,所以並沒有看到柳瑤設計的圖紙。

柳瑤也沒想到,姬無塵能給她如此高的評價,可驚訝過後,她淡淡一笑說:“郎君謬讚了,阿瑤實在不敢當。”

姬無塵搖搖頭說:“小姑委實不必如此謙虛,再說小姑的設計乃結合百家之長,便是無塵在有些設計巧妙之處也難以企及。”

這樣高的評價從姬無塵口中說出,王雪驚訝的站起身走到姬無塵麵前看著柳瑤的設計圖,半晌後驚歎道:“果然是極好的,各種特色匯集在一起,委實難得,隻是阿瑤,你這工程浩大,現在可不是好時節。”外麵風雪連天,今年建康的雪,似乎下的有些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