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瑤沒想到母親想的竟還是這件事,心中一跳,腦中刹那間轉動百種說法,良久後將頭轉向一邊,咬咬牙說:“母親真的想知道嗎?”

柳夫人聞言問問有些發怔,女兒如此慎重臉色也不好看,莫非自己是問到了她的痛處?還是這其中真有什麽隱情?柳夫人點點頭說:“阿瑤,有什麽話就對母親說,咱們母女之間有什麽話是不能說的!”

有很多話不能說啊!柳瑤在心中長長一歎,側了側目方才緩緩說起。“這一切都要從第一次遇見王桐的時候說起。”

跟王桐有關,柳夫人靜靜看著女兒,不知為何,柳瑤一這樣說,聯想到王桐的現狀,柳夫人的心頭一沉。

“我柳氏阿瑤是汝城小魔女,這幾乎人人都知曉,但卻沒人知曉王桐,其實我跟王桐相比,或許還沒有她過分……可是啊!人們從來看不見她,不管王桐做了什麽事,人們都看不見,看見的隻是我柳瑤……那時候我就想,王桐究竟是怎麽樣的人!直到我在煙雨樓第一次遇見她,我的目光中也有驚豔,可是她卻出口傷人……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我要轉變……”柳瑤轉過頭用那深墨色的眸子看著柳夫人的眼,輕聲說:“我有一個謝道韞第二的母親,為何我柳氏阿瑤成為不了第三個?!”

柳夫人聞言已是怔住,良久方才緩過神兒來,拉住柳瑤的手點了點頭卻不做聲。

送走柳夫人後,還沒進去,柳瑤已是癱軟在角門旁,幸好桃核及時扶住,擔憂的問:“女郎,要不要請醫者過來?”

“無事!”柳瑤閉了閉眼恢複些體力,深吸口氣後站好,挺直背脊,穩穩的朝院子走去。

上了溪泉上的涼亭,雖然是在冬日,柳瑤身上也沒著鶴氅,可她還是站在亭子裏,桃核轉身喚桃心讓她去拿狐裘披風來,桃心剛剛走,一少年便腳步匆匆的跑了過來讓桃核輕聲喝住止步。

雖是冬日裏,可是少年額頭還是隱隱出了不少細汗,想來是太過著急所致,涼亭內的柳瑤聽見聲音轉過頭問:“何事?”

少年在柳瑤轉過頭的時候就低下了頭,雖然自家女郎同自己年齡一般大小,可是不知為何,總能從女郎身上感到一股壓力,那種感覺跟看到王郎謝郎時的感覺不一樣,王郎給人感覺是望塵莫及,而謝郎則是冰拒千裏,而女郎給人的感覺則是這兩種人的合並卻有一種寂寞空遠的感覺,讓你感到她就那樣迎風而亭亭玉立,忽遠忽近。

許久不見少年說話,柳瑤微微轉頭,少年一凜,連忙恭敬回道:“謝郎同女郎汝城相識一事外界盛傳極甚……”少年抬頭看了一眼柳瑤,額頭上的汗滴不知是因為緊張還是之前跑的過急所致,大滴大滴的低落在青石地麵上,瞬間就凍結成冰碴。

“說!”柳瑤淡淡的說了一個字,她的聲音極其好聽,空靈秀透,不知是特意還是本身就是這樣,或許是年少所致。

少年將身子彎的更低了,臉上的表情也從慌張變成恐懼,說話都有些不利索了。“說是女郎都是為了相遇謝郎才去的西街……”

柳瑤隻聽了這一句話就擺擺手,桃核便上前一步說:“行了,你先下去!”少年鬆了口氣,快步跑走了。

桃心這時拿著青碧色的狐裘披風小跑過來,桃核接過蓋在柳瑤身上,趁機說道:“奴婢去打聽打聽,這件事既然傳的這麽厲害,對謝郎的影響怕是不小。”

柳瑤任由桃核服侍著係好披風的帶子,點點頭說:“讓桃心去打聽,你送封信給謝郎,他原本就不避諱此事,想來此事也早已應對。另外通知容嫗跟阿蠻多采買一些時令水果買些上好的茶點過來,已經過了一天,想必本家的人即便是要忙著招待義陽柳家的人明日也該來了!”

桃心桃核連忙應是,各分兩邊辦事去了。柳瑤又在涼亭站了一會兒,感到寒意沁骨才回到房間。

容嫗端著燕窩走進來放在桌上,說:“已經讓阿蠻去了!”自從馨兒玉兒走了之後容嫗跟阿蠻都安靜許多,若是無事幾乎不在外走動,便是柳瑤要差遣或是尋他們有事也都是讓桃核吩咐,不是她不想見他們,而是他們自動遠離柳瑤。柳瑤也知道將馨兒玉兒留在容嫗身邊那麽長時間是有感情的,便是阿蠻的心思簡單蠻直照顧了兩個孩子半年的時間心中也是有感情的,兩個孩子忽然被帶走,他們隻是一時間難以適應罷了!

可是她就真的適應嗎?

前世的時候,她雖然遇見兩個孩子的時候兩個孩子已經四五歲,可是模樣還是那個模樣,更何況前世她欠兩個孩子如此之多,難道真的就甘心放棄他們嗎?還不是為了彌補他們,想要給他們一個更好的生活,僅此而已啊!她能做的,也止於此啊!

這世間之人,誰能了解她的苦心,誰能了解她心中無邊的痛恨,誰能受的了她曾經受過的那些罪?

她不求,她隻想讓那些曾經肆意傷害過她的人有個報應,讓前世的怨氣散盡……

柳瑤神情疲憊的倒在榻上,閉著眼睛,眉宇間滿是化不去的愁緒。容嫗本想離開,可是一回頭卻看到這樣一個柳瑤,她心疼的眼角一酸,差點落下淚來。

“阿瑤……”容嫗跪伏在柳瑤腳邊,輕聲喚著她。

柳瑤緩緩睜開眼簾,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沒有看向容嫗而是直直的盯著房頂,那上麵清一色用的是上好的檀木,房間內不用點熏香也自有一股凝神靜心的香氣,可是她的心卻靜不下來啊!

“真累啊!”柳瑤笑著,說出這三個她從未,也不願說出的三個字!

她一直認為,這三個字是在向命運低頭,是在向充滿荊棘的生活屈服,可是在承受太多的事情之後,總是會忍不住的說出這三個字,她承認此刻感覺是重生回來從未有過的脆弱,可這麽多事壓下來,時間一長真的有些承受不起了!

容嫗一聽,剛剛收回的眼淚登時就落了下來,她拉住柳瑤的手,一遍一遍的撫摸著她的臉頰,聲聲喚著:“阿瑤……阿瑤……我可憐的阿瑤……苦了你了!”這些天容嫗才反應過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不是馨兒跟玉兒兩個過客,而是柳瑤跟阿蠻,這兩個她一手拉拔大的孩子才是她的全部。

柳瑤托著容嫗帶著厚繭的手,閉上眼睛,不一會兒就沉沉的睡了過去。

柳瑤是被一陣腳步聲吵醒的,睜開眼睛的時候,房間內隻有那精致秀雅繡著仙女淩空舞蹈的八角宮燈亮著,微弱的燈光恰好能看到房間內的一切還不影響睡眠。這一覺睡的極沉,容嫗何時離開她都不知道,不過睡了一覺之後,頭不那麽重了,心中的悲觀也去了不少。

“醒了!”窗戶旁站著一個人影,見她撫著額頭醒來,輕聲說道。

柳瑤嚇了一跳,仔細看去,聽著聲音有些不確定的問:“謝郎?”她說完,有些生氣,同時暗惱桃心桃核這兩個小叛徒,竟然放一個男人大要大搖大擺的站在閨房之中,又是深夜,縱然隱蔽些,可若被人知曉,便是渾身是嘴也說不清楚。

謝家齊轉過頭,借著極暗的燈光瞥見她因憤怒而顯得格外閃亮的眼睛,搖搖頭說:“我是潛進來的,任何人都不曉得。”

柳瑤聞言一愣,仔細一聽,果然天地間一片寂靜,靜的她隻聽見自己的呼吸聲,若不是看到謝家齊的身影真實的站在哪裏,他的呼吸半點感覺不到,如鬼魂幽靈一般。

謝家齊向前走了幾步,站在距離柳瑤三步遠的地方站定,深色的眼睛裏被八角宮燈映照的清楚的倒映著她側身躺在床上的影子,柳瑤沒由來的紅了臉頰,幸好燈光昏暗,他站的有些遠,若不然怕是會誤會柳瑤對他有什麽非分之想。

謝家齊沉吟片刻說:“阿瑤,我且問你,同本家關係如何?”

柳瑤聞言偏頭不明所以的看著他,想不明白這件事跟本家能扯上什麽關係?

謝家齊顯然想要一個回答,深瞳緊緊盯著她的臉眼都不眨一下,生怕錯過她任何一個微妙表情。柳瑤想了想說:“我對本家倒是沒有什麽感情,不過我父母哥哥卻不知曉。”

謝家齊顯然不滿意柳瑤的回答,又問:“那你同你父母哥哥的感情如何?”

提起這個柳瑤眼神一暗,默了一默方才說:“說好也不好,時間長不見,感情自然就淡薄許多。”

謝家齊聞言放下心來,道:“關於那件事,謝家這邊我自會處理,至於你……這事鬧的如此厲害,不怕告訴你,其實這一切都是建康柳家在借著這個機會炒作。”

柳瑤聞言一怔,忍不住大聲說:“怎麽會!這於他們又有什麽好處?”

謝家齊搖搖頭說:“你難道忘了之前王郎說你會預知未來的事嗎?”柳瑤聞聽謝家齊的話,不知聯想到什麽,臉上瞬間就沒了血色。都過了這麽長時間了,本家竟然還沒放棄這件事,竟然還想借著她的手重新返回朝堂之上……竟然將所有的寶全壓在她一個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