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十七 2
薑世翀掛斷電話,站在一家小店門口等人,過了會,從對麵派出所的門裏匆匆走出來個人,來人是個中年男子,黧黑的臉龐,不高不矮的個頭,腳步穩健,走到他麵前問:“是薑兄弟嗎?”
薑世翀點頭,主動伸出手說:“你好,我是薑世翀,這次要麻煩你了。”
對方爽朗地跟他握了一下手:“我叫劉昆,他們都叫我老劉,張局讓我聽你差遣,所以不用客氣,有什麽事直接吩咐我就行。”
一般人聽到這種話都會客套一下,可惜薑世翀向來不會那些虛頭虛腦的東西,所以就點了點頭說:“我現在要去新肖家村,想請你帶路。”
劉昆愣了一下,很快也幹脆地說:“行,車就在附近,我們這就過去。”不久,薑世翀便坐上了劉昆寫著“警察”字樣的車子,往新肖家村去。
說來這事也是個巧合,薑世翀在人世間流浪幾百年,作為一個非人的生物,不記得前塵過往,也很難與人交上朋友,但是他偏偏非常喜歡人,所以在碰壁無數次後,居然也讓他交到了幾個真朋友。這些朋友隨著時代的變遷而變化,有的已經離開人世,有的蹦躂得正歡比如廖天驕,在c省這兒則有他一個老朋友,那個人現在在c省公安廳裏工作。許多年前,薑世翀救過還是孩童時候的他的命,許多年後,那人成了一名警察,卻發現薑世翀成了他的隊友,如今,那人不再在一線奮戰,薑世翀卻還在,所以這次薑世翀來查案,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拜托對方。
劉昆熟練地打著方向盤說:“去新肖家村的路有點不好,你要坐穩了。”
薑世翀點頭:“好。”
劉昆似乎對這個不苟言笑的他市同行有些好奇,過了會忍不住問:“薑兄弟這次是要去肖家村辦什麽案子?”
薑世翀說:“找人。”
劉昆眉頭一皺說:“是找外人還是肖家人?”
薑世翀說:“外人。”
這次劉昆沉默了會才開口道:“薑兄弟,我說句不中聽的話,聽不聽隨你。”
薑世翀看向劉昆,被那雙眼眸盯著,這個也算是“老油條”的四十多的老警察竟然心裏有些怯,遂咳嗽了一聲才道:“不是老哥我故意嚇唬你,肖家村的情況比較複雜,你大概也聽說了,那個村裏住的人都懂些……呃……邪門歪道……”老劉看向薑世翀,發現他並沒有質疑這種唯心論,才放心地繼續說下去,“這事是有真憑實據的,幾百年來,本地人沒少吃他們的虧。你別看現在是21世紀了,那個村到現在還像活在百年前,宗族意識強烈,極其排外,本地人對他們都能避就避,就連我們也不喜歡管他們村的事,好在他們也不喜歡找我們警察。這些年吧,他們村的風氣似乎活泛了些,看著沒以前那麽排外了,有人出山念書,還有些驢友什麽的去過村子裏,一開始上頭還挺擔心會出事,囑咐我們多注意,後來發現沒事,就以為這個問題解決了,其實我們本地人一點都不覺得,肖家村的人還是肖家村的人,隻不過沒以前那麽外露罷了,所以你如果是要去那查拐賣人口案的話,難度不小。”
薑世翀說:“不是拐賣人口,是故意殺人。”他從口袋裏摸出方晴晚的照片給劉昆看,“這女孩你見過嗎?”
劉昆看了一眼說:“有點眼熟。”過了會一拍方向盤說,“想起來了,這不是去年年底來鎮上探險的女驢友麽,住在大眾旅社裏那個,我還跟她打過照麵呢!”
薑世翀有點意外,問:“你在哪兒見到她的?”
“所裏啊,她來報案,說丟了東西,那天剛好我帶著徒弟值班。”
薑世翀掏出小本子,在顛簸的車上運筆如飛問:“是什麽時候的事,她說自己丟了什麽?”
劉昆說:“12月……12月19日吧。”
方家夫婦說12月20日後方晴晚就沒了音訊,而廖天驕說12月18日方晴晚給他打過電話,說找到了解決撞邪問題的方法。
劉昆在一旁接著說:“那個女孩說自己丟了塊貴重的手表,懷疑是肖家村的人拿的,吵著要去指認人,我隻好陪著她去村裏轉了半天,結果後來她自己又發現表是落在旅社裏了。你說說這事,要我說吧,這些驢友就沒一個省心的,不好好呆在家裏,成天鬧騰些有的沒的。”
薑世翀把劉昆抱怨以外的話記完,然後在後頭打了個問號。
方晴晚的舉動在他看來目的很明顯,她是想要找個借口潛入肖家村查找些什麽,是什麽呢?薑世翀在筆記本上寫下“1、桑家夫婦偽裝兒子撞邪將方晴晚騙來本地;2、方晴晚發現不明線索潛入肖家村;3、方晴晚魂魄丟失(鳳皮皮曾見過)”……寫到鳳皮皮三個字的時候,薑世翀的筆停了停,跟著又寫了下去“4、桑家夫婦被小鬼反噬”。薑世翀看著本子上的事件鏈,信息,不算少,但是關聯,仍缺乏,也許要補上廖天驕他們那一邊的調查結果才能合成一個圓。
車子猛然一個急刹車,停了下來。薑世翀的本子飛了出去,他伸手一抓,穩穩撈回手裏,然後不動聲色地放入懷中。一旁的劉昆開了車窗罵道:“找死啊!”
車頭前站著個年輕人,正麵紅耳赤地看著前方一群人,怒吼道:“肖家村的王八犢子都他媽給我滾出來,我李厲梟今天不報我姐的血海深仇我就不姓李!”
薑世翀的耳朵動了動,探身去看,車頭前杵著的背影十分眼熟,更眼熟的是在這個人身周所散發的一股鬼氣,所不同的是,今天早上那股鬼氣還是克製住的,現在則顯然處於爆發邊緣。往前不遠處已經是肖家村村口,十來個青壯年漢子守著刻有“肖家村”三字的牌樓分毫不動,神情陰鷙地盯著叫陣的青年人,而那青年人正是薑世翀今早才見過的那支代人哭喪班子的班主。
劉昆見李厲梟不肯讓開,解了安全帶跳下車去,說:“吵什麽吵什麽,沒看見警察在嘛!”話還沒說完,就被李厲梟回頭瞪了一眼,那一眼直看得劉昆心頭一寒,不由得就緩下了腳步。
不對!劉昆低下頭去,他發現不知什麽時候自己腳跟邊就多了一個看起來十來歲的少年,少年生得麵目模糊,像是隔著一層紗一樣,唯有一雙圓溜溜的眼睛賊亮賊亮。劉昆揉了好幾次眼睛去看,卻怎麽也看不清他的樣子,而少年此時伸出雙手死死地摟住了劉昆的腳脖子。
“劉叔叔,陪阿猴玩嘛!”少年人撒驕道。
原本就陰鬱的天不知什麽時候變得更陰沉了,灰色的天空沉甸甸的仿佛下一刻就要壓下來。一股夾帶著森冷寒意的冷風刮過,吹得劉昆前心貼後背的涼。他牙齒“咯咯”打戰,腦子一團漿糊,總覺得有什麽地方是不對的,可是就是轉不過彎來。
那一頭肖家村的幾個青壯年此時更加站直了身板,擺出了戒備的姿態,似乎隨時等待著李厲梟的襲擊。暗沉的天幕下,雙方形成了一種一觸即發的氛圍,直到薑世翀解開安全帶,跳下車去。
“起來!”薑世翀先走到劉昆身邊,彎腰伸手一抓,就牢牢扣住了那名少年的手臂。阿猴隻來得及發出了“不”的一聲,就被薑世翀整個從地裏拔了出來,劉昆耳朵裏隻聽到“嗡”的一聲,跟著就清醒了。他茫然地看了看左右,看到薑世翀問:“咦?你什麽時候下來的?這是……”
薑世翀抓著那個瘦弱的少年,走到李厲梟跟前:“管好你的小鬼,別讓他胡亂害人。”
阿猴在薑世翀手裏拚命掙紮,嘴裏發出“嘰裏咕嚕”聽不懂的話語,薑世翀眉頭一皺,一把按住阿猴的天靈蓋說:“你再這麽缺德,我隻能抓你去見閻王。”阿猴靜默了片刻,發出“哇”的一聲哭了起來。薑世翀伸手就把阿猴推到了李厲梟的懷裏,阿猴馬上就躲到了李厲梟腳邊的陰影裏,消失不見了。劉昆在一旁看了一腦門的汗。
李厲梟說:“怎麽又是你!我和肖家村的事,和你有什麽幹係……”說到這裏,卻忽然一愣,繼而咬牙切齒起來,“我知道了,你是肖家村的人,早上也是故意找我們李家班的麻煩!”
薑世翀說:“不,我是外省來查案的。”
李厲梟哪裏肯聽他的,右手食、中二指淩空一劃夾住了兩道明黃道符,口中念道:“天罡天雷,爆!”但聽“卡啦”一聲巨響,好似一道晴天霹靂劈過,薑世翀原先立著的位置上已經出現了一個深坑。
劉昆哪裏見過這樣的場麵,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卻覺耳邊一陣風過,腦門一涼就不省人事了。薑世翀身影飛快掠過劉昆身邊,將他放到地上,然後伸手去扣李厲梟的肩膀,使的正是警校教的那些擒拿格鬥術。李厲梟也十分機警,知道剛剛那一下模擬天雷的雷火符不可能秒殺薑世翀,早就戒備著了,此時五指翻飛,頓時在手中變幻出許多符紙,如同不要錢一樣全往薑世翀招呼去,他的小鬼阿猴也仗著身形靈活,在地裏鑽進鑽出地使絆子。誰想到薑世翀雖然身形魁梧,行動卻一點都不遲緩,無論阿猴如何神出鬼沒,他總能在前一刻避開,有時還會踩阿猴一腳,而無論李厲梟的符紙如何封鎖,他也總能衝出包圍,出現在另一個地方。
“私鬥違法,有什麽事,報警,好好說!”他還有空說教。
“我沒什麽話跟你說,你去死吧!”李厲梟眼中殺氣畢露,這一刻肖家村的人反而被他忘到了腦後,隻有薑世翀,在他心目中是唯一敵人,他在一次逼退薑世翀後,忽然停下了攻擊的動作。
薑世翀見他不動了,於是也停下手,繼續規勸:“我再說一次,我是警察,跟肖家村沒有關係,我阻止你是因為私鬥私刑違法,你有什麽冤屈,完全可以報警。如果你不放心的話,我可以陪你去。”他見李厲梟麵色陰沉卻不動彈,遂走上前一步、又一步,“先把符收起來。”
“做夢!”李厲梟突然大吼,他的手淩空畫出一道複雜無比的符,隨後雙手五指相對合攏道,“鬼殺,祭命!”與此同時,本來看起來還有些人氣的阿猴驀然臉部猙獰變形,雙眼通紅,露出尖銳獠牙,竄入地底。
“殺——無——”最後一個咒訣吐露出來前,薑世翀和另一個人同時閃到了李厲梟的身邊。薑世翀一掌打在李厲梟頸側,另一個人則伸手甩出一串佛珠,繞在李厲梟手上,硬是將他合攏的兩手拔開。
“小鬼回籠!”那個人喊道,跟著單掌一推,一個卍字印打在地上,阿猴頓時發出極其難聽的一聲慘叫被逼了出來,他軟軟地倒在李厲梟腳邊,慢慢地恢複原樣,消失不見了。
薑世翀看向眼前突然出現的男人:“朱先生?”
查理朱收回佛珠,纏繞回自己手腕上,雖然有些尷尬,但還是點了點頭:“薑警官。”他看向薑世翀手上揪著的李厲梟說,“這個人是我客戶,他來這裏鬧事,是我處理不當,不介意的話,能不能先交給我帶回去。”
薑世翀想了一下說:“那你留個聯係方式吧,我回頭還想給他做個輔導。”
查理朱詫異地看了薑世翀一眼,不過還是匆匆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本子,寫下號碼遞給薑世翀:“那我們先走了。”
薑世翀目送著查理朱帶著李厲梟離開,腦子裏飛快地儲存著剛才的信息。李厲梟,血海深仇,姐姐,查理朱,客戶……
“警察先生。”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
薑世翀回過頭去,看到一個身著奇特的藏青色民族服飾的老人站在他跟前,身旁圍著剛剛那些站在村口的青壯年。
“你好。”薑世翀說。
“我是這個村子的村長,感謝你為我們村子解圍,如果不介意的話,就請你到村裏,讓我們用招待貴客的禮節來招待你和感謝你如何?”
薑世翀想了想,伸手一指還躺在地上的劉昆說:“他也能當貴客嗎?”
村長回頭看了一眼說:“可以。”
薑世翀說:“好,那我把車停好了跟你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