滏河市複興區複興大街北的古玩市場,這些年因為管理的完善,一些經常擺著小攤兒弄些贗品來糊弄人的古玩江湖內的遊俠們,越來越少,表麵上似乎有些要銷聲匿跡的樣子了。
不過熟知的人都知道,他們隻不過是換了種在這行當裏生存下去的方式而已。
古玩市場裏真正的古玩店倒是沒有幾家,多半都是些贗品藝術品玉石字畫類的店鋪。
“天寶齋”無論是從名氣上還是規模上,都是這裏最大的古玩店,三層高的小樓坐落在市場南邊的正中間,從內到外皆裝修成複古建築的風格,雕梁畫棟,飛簷翹角,從門窗、梁柱到壁畫、天花板,無不是雕鳳刻龍鎦金描彩,透著一股濃鬱的古樸雅致氣息。
當然了,表象的古裝飾風格下,掩飾著絕對現代化的防盜設施。
不然的話,店裏麵即便是不存放那些價值連城的寶物,普通的古玩數目多了的話,總價值也足以讓眾多竊賊甚至大盜動心,然後鋌而走險。
有“天寶齋”這樣的古玩店存在,其他店鋪在古玩市場裏,自然也就相形見拙。
沿著市場的邊緣,在各家店鋪前緩步走過,偶爾抬頭看看這家店鋪的招牌,那家店鋪的裝飾,許正陽心中不免有些感慨,當上土地神才多久的時間?已經準備要在市內開店了,不是開那種小小的雜糧門市,而是古玩店……想來村裏大部分人還不知道什麽叫做古玩店吧?
今天的許正陽穿了黑色的皮鞋,黑色西褲,潔白的短袖襯衫,和平時相比,完全是兩個人的樣子。微黑瘦削的臉龐透露著健康的骨幹和剛毅,時常微微輕皺的雙眉,半眯著的雙眼,顯得整個人表情嚴肅深沉,這身穿戴在他身上,雖然沒有年輕人那種流行的時尚感,卻透露出別樣的成熟味。
想到昨天妹妹聽說自己要在滏河市開古玩店時,就非得拉扯著他到滏頭鎮給買了這麽一身衣服,說是要有個大老板的樣子,許正陽臉上不由得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是啊,從今以後,自己再不是那個換小米的農村混小子!再不會每天為了多賺三塊兩塊錢而與農村婦女們斤斤計較打著嘴官司,費勁了口舌與人討價還價。
那天姚出順從家裏走了之後,爹娘和妹妹全都圍在自己的屋子裏,盯著床上扔著的那些還蒙著泥巴的髒兮兮的陶陶罐罐碗碗碟碟,瞠目結舌的呆立半晌後,才終於在許正陽的提醒下,各個回過神兒來。
這些東西,都是和上次那兩個罐子一樣值錢的古董嗎?
許正陽當然想不出別的理由去解釋寶貝疙瘩們的來曆,理由依然是土地神托夢給自己,告訴哪裏有寶貝,然後自己晚上去挖。這個理由有些牽強,不免讓人疑惑。然而土地神本來就是一個很讓人吃驚到不可思議的東西,既然土地神都已經被幾次事件證明了它的存在和與許正陽有著某種密切聯係,那麽再有些這種超值錢的玩意兒歸於許正陽所有,也就不足為疑了。
而許正陽卻通過這次姚出順來家裏,更是發現了一件讓他無比驚喜的事情。
當姚出順滿臉興奮激動的查看著每一件還沾著泥土的古玩時,許正陽忽然有些擔心姚出順會不會和鄒明遠一樣,糊弄自己這個外行人,從而牟取暴力?所以他有些不安的緊緊盯著姚出順,思慮著,擔憂著,然後……他豁然發現,自己竟然能夠直入人心,感知到姚出順說的是假話還是真話。
也就在那一刻,他明白了功曹托夢的那種神通能力,原來就是進入對方精神世界的一種能力,而不僅僅限製與托夢。
震驚,驚喜之後,是讓許正陽哭笑不得的事情,奶奶的,這功曹的神職做的,幹這麽點事兒都如此耗費心神啊?而且,還僅僅限於在慈縣境內,這也有點兒……唔,知足吧,知足者長樂。
……
“正陽,你看這家店鋪怎樣?”
姚出順的聲音將正在出神兒的許正陽拉了回來。許正陽愣了下,繼而看了看眼前的這家店鋪,是家玉石古玩店,木質的棕褐色牌匾上書寫著鎦金店鋪名稱——古香軒。店鋪的規模不算小,從敞開的門口可以看到裏麵有大概八九十平米的樣子,而且側中間處有一處狹窄的樓梯通往二樓。
店鋪內三麵擺著棕色木質櫃台,玻璃框罩著,不用想也是那種超厚防砸防盜的玻璃。
裏麵冷冷清清,隻有一個看店的年輕夥計坐在正對著門的櫃台後麵,捧著一本書正在津津有味兒的看著。
許正陽看向門與窗戶之間的牆壁上貼著的那張紅紙,上麵簡簡單單的寫了幾個大字:“本店轉讓出租。”
“挺好的。”許正陽點了點頭。
“那就這家!”姚出順三角眼裏閃過一絲神采,探著腦袋抖著肩膀就往店鋪裏走去。
許正陽看著姚出順的模樣就忍不住笑了笑,這老家夥若不是和他有過接觸了解其人的話,給人的第一眼感覺要麽就是江湖騙子,要麽就是梁上君子一類的人物,反正不會是好人。怎麽整天就一副油耗子的模樣呢?
邁步跟了進去,許正陽站在屋內四處打量著店內的裝飾,有種親切的感覺莫名其妙的在心頭徘徊,他也不知道為什麽,總之看著屋內哪兒都順眼,好像第一次到“天寶齋”裏的時候,也有過這種感覺。
“喲,古爺啊,什麽風把您給刮來了?”年輕的夥計聽著有人進店,趕緊放下手中的書,一看是姚出順,連忙笑著招呼,從櫃台後麵走了出來。
“你爹個蛋的,嘴真甜!”姚出順噴著唾沫星子,靠在櫃台上點了支煙抽著,三角眼中眼珠亂轉,嘴裏嚷嚷著:“去,把金二叫來!”
“古爺,伯父他在樓上跟人談事情呢,您看,是不是稍微等等?”年輕人態度恭敬,但是眼神中卻並沒有太大的敬意,“您請坐,我去給您倒杯茶去……”
姚出順顯然很不滿意,瞪了夥計一眼,抬頭衝樓上喊道:“金二,金長發,你爹個蛋的,滾下來!”
不一會兒,樓梯上傳來腳步聲。
一名看上去五十來歲模樣,穿著樸素的男子從樓上走下來,麵帶微笑的他看到姚出順,竟然是抱拳行禮,嘴裏客氣的招呼著:“聽聲音就知道是您古爺來了,有失遠迎有失遠迎啊!”
“少扯淡!”姚出順可沒那麽客套,拖了把椅子坐在櫃台旁,抽著煙嚷嚷道:“你幹不下去了是吧?看著你的店要轉出去……”
話還沒說完,姚出順臉色一變,蹭的一下站了起來,瞪著樓梯上跟在金長發後麵走下來的那人罵道:“你爹了個蛋的!不守著自己的窩拉屎,鑽這兒來打什麽洞?”
能讓姚出順如此看不過眼的人,除了鄒明遠還有何人?
有時候許正陽曾試著想過,如果換作自己是姚出順,恐怕早就拎著刀子捅死鄒明遠了。不過仔細一想也可以理解,畢竟當他知曉事情真相的時候,已經過去七八年的時間,雖然仇恨依舊刻骨,卻也沒有了衝冠一怒的暴戾心性。
這個世界上的人,大部分都是如此吧?
況且鄒明遠財大氣粗,又有勢力,而姚出順早已經被這些年的頹廢生活,消磨掉了太多的優勢,無論是身體、精神,人際關係上,都已經降低到了極點,他早已沒有了鬥誌。
仇視,和複仇,是兩回事兒。
也許,姚出順一直都在想著用所謂的讓對方過上痛不欲生的生活,更能發泄他的仇恨吧?隻可惜……這種說法和想法,隻有極少數人可以做到,大部分人都拿來當作是自身膽小的借口了而已。
“垃圾!”
鄒明遠如同平時那般,輕蔑的瞥了一眼姚出順,然後,他看到了站在另一側櫃台旁眯縫著眼表情平靜注視著這邊兒的許正陽,那個因為一口唾沫而打了他一頓的年輕人。
許正陽臉上掛著平靜的微笑,眼睛半眯縫著。他一手揣在褲兜裏,另一隻手夾著根剛剛點燃的香煙,大拇指輕輕擱在腰帶扣上,很輕鬆很隨意的吞吐出一口煙霧,嘴角一翹,禮貌的招呼道:“鄒經理,你好!”
“你…...”鄒明遠臉色一沉,往許正陽這邊蹬蹬蹬走了三步,然後停下,抬手指著許正陽,怒氣衝衝的說道:“你,你等著,你等著……”
“慢走!”許正陽微微一笑,似乎根本看不出對方的話語裏那層威脅的意思。
對於許正陽來說,這種威脅的話實在是太小兒科了。一般單對單的衝突中,說出“你等著”這類話語的,多半都是慫貨,隻不過是給自己找下台階罷了。況且剛才鄒明遠的表現已經深深的出賣了他的心思。
試想一下,怒氣衝衝向許正陽快步走來,很明顯應該就是衝上前對許正陽揮起拳頭或者抬起腳的。
但是他疾走了三步,發現許正**本連動都沒動彈,一點兒畏懼之意,或者說一點兒都沒把他的氣勢當回事兒時,鄒明遠就慫了,許正陽會怕他?
大概人家這就是有素質的人,講究君子動口不動手吧?許正陽自嘲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