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剛剛降臨,青蛙和知了們蟲兒們約好了似的開始合奏起了曲子,順便好奇的關注著多數情況下都平平靜靜鮮有人來的土地廟前,聚集的那些人要幹什麽?
突然!
嘎吧嘎吧嘎吧……咚!噠!……
連串兒的鞭炮脆響聲中,夾雜著二踢腳衝上天空的炸響,驚擾的田野間的青蛙全部息聲,鑽入草叢或者稻田深處;四周樹梢上歇息的鳥兒全都撲棱著翅膀,率領著知了們蟲兒們驚恐萬分的飛向遠處,逃離這個充滿了危險的地帶。
新落成沒多久的土地廟前,終於有了難得的紅火熱鬧場麵。
許正陽他們幾個似乎找回到了一些年少時的記憶和兒時的趣味。有的人拖拽著長長的鞭炮,任其急速的炸響著縮短著,在快要炸到手上的時候,遠遠的拋向一邊兒,剩下不多的鞭炮在半空中還未落地,就已經炸完;有的人用食指和拇指捏著二踢腳,點燃,二踢腳第一響中,巨大的衝擊力使其擺脫了手指的束縛,衝上天空,在暮色的空中炸響,閃出明亮的火花。
土地廟門口和附近的路邊兒上,聚集了不少的村民們,鬧哄哄說著閑話,圍觀著多少年沒有過的祝廟活動。
曹剛川和張浩的父親坐在廟門前空地上的兩把椅子上,叼著煙滿臉笑容,看著兒子和他們的朋友們一起放鞭炮點二踢腳。
而兩位母親,早已經在廟內點燃了香火,供上了供物,滿麵虔誠的跪拜在廟中感激著……
是的,曹剛川和張浩倆人今天下午回來了,無罪釋放!警車把他們帶走的,又是警車把他們送了回來。
村支書周慶國專門打開大隊部的喇叭,在裏麵驕傲的說他今天要說幾句:咱們雙河村的村民,不做那犯法的事兒,國家的政策和法律,相關部門,是不會冤枉好人的,要感謝政府,感謝人民感謝…...等等等等,反正長篇大論的村民們也沒怎麽在意聽。
不管是以前有沒有糾葛有沒有矛盾,反正村民和街坊四鄰們,都為這兩家人高興。
既然人回來了,嗯,曹張兩家人覺得這事兒總得大操大辦,好像不讓這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俺家倆孩子是被冤枉的,麵子上就過不去。農村人的心性,有時候就是這樣,拗不過這個彎兒,出了些醜事兒時出門覺得抬不起頭來,發現被冤枉了之後就恨不能讓所有人都來自己麵前說一聲:哎呀,原來是這樣啊。
這不,曹剛川和張浩回到家沒歇息會兒呢,就被爹娘轟趕著去了趟鎮上,買鞭炮二踢腳,買酒買菜……
這事兒得紅火紅火!得熱鬧熱鬧!
而去土地廟供奉感激還願,則是兩位當事人的母親堅決提出的,兩位父親自然也就默許了。畢竟,他們可都是聽鍾山簡單說了下這次曹剛川和張浩能夠得以沉冤昭雪,主要還是許正陽立了大功,提供了重要的線索信息……許正陽怎麽知道這些線索信息的?鍾山沒有說,也不需要他說,兩家人自然會想到莫個在村子裏不斷擴大化誇張化的流言。
韓大山知道了曹張兩家要在土地廟搞廟祝的時候,立刻開著車找到倆家,說是無論如何也算自己的一份兒,咱們都出錢,搞的紅火點兒,那,我出一半,你們倆家出一半。
“得,推讓啥啊?都是四鄰街坊的,不是我韓大山吹牛顯擺呢,我這條件咋說都比你們兩家強些吧?行了行了大兄弟!別扯那麽多沒用的了,就這麽著!”韓大山說的理直氣壯。
這不,天色剛黑,土地廟前就熱鬧起來,把夜空中的星星都逗弄的提前竄出來看熱鬧了。
韓大山讓人從他廠裏拿來了長長的電纜線,由村邊兒張寡婦家接過來電,在土地廟裏掛上一百度的燈泡,門口掛上二百瓦的大燈泡。
一些老太太和婦女們看著有些眼熱,有些心動,於是乎便紛紛跟著去廟裏麵上香磕頭敬拜。
鞭炮和二踢腳放完了之後,韓大山就覺得不夠熱鬧了,幹脆張羅人去把家裏的家庭影院給拉過來,擺上桌子,在廟前麵放電影,警匪槍戰片……這些年來放電影的事情早已經淡化出了村民們閑暇時的娛樂活動當中。今天偶爾來這麽一次,而且不是那種布幕,是村裏隻有韓大山家有一台的61寸液晶大電視。
唔,感覺就是不一樣。
老老少少男男女女,擠在廟前的空地上,路邊兒上,揮著扇子驅趕著蚊蠅,看著電影……
還真是別有一番愉悅熱鬧的滋味兒。
許正陽看著這一幕哭笑不得,好家夥,那位已經掛掉的土地神他老人家,如果在天還有靈的話,知道村民們現在給他放現代化的電影看,不知道心裏會作何感想?心頭有何滋味?
村民們在看電影的時候,張浩的家中正堂屋已經擺上了一大桌的宴席。
許正陽他們一夥兒年輕人自然是不能上這席位的,除了他們之外,兩家的本家和關係不錯的街坊,都請過來高興高興,院子裏還擺著幾桌普通的酒席,那是他們的位置。今天屋內的大席,主要請的是花鄉派出所所長鍾山,副所長朱振雲,滏頭鎮派出所的副所長代所長吳峰還有極有可能要當上副所長的鄭弘。
這次曹剛川和張浩的事情,多虧了他們出大力氣啊!
村支書和村長當然也要請過來,好歹大小是個官兒,有他們陪著所長吃喝,也顯得場麵不尷尬,能活絡氣氛。
韓大山當然不會錯過這個和派出所所長進一步關係的機會,得知曹張兩家準備的是普通的一塊五一瓶的啤酒之後,立馬搖頭否決,讓大兒子韓奎生從家裏弄了幾件易拉罐兒的正宗藍帶,提前在小賣店的冰櫃中冰鎮了倆鍾頭。
用韓大山的話說:“那種啤酒怎麽能拿得出手?讓人派出所的所長們笑話咱們村兒沒錢嗎?”
屋內屋外,燈火通明,人聲鼎沸,熱鬧非常。
若不是韓大山參與進來的話,還真讓村裏人覺得有點兒窮大方打腫臉充胖的意思了。
不過平心而論,換在村裏哪一家攤上這種事兒,也舍得大操大辦,熱鬧一番!鄉下人就這樣,要的就是個麵子!
許正陽坐在桌旁和夥伴們喝著酒,眼睛眯縫的彎成了兩條線,臉上的笑容堆成了花兒,不過讓人覺得詫異的是,這小子的右手一直揣在褲兜裏不拿出來,好像右手受了傷纏著繃帶生怕傷了風或者被人看見不好看似的。
沒辦法啊,那邊兒土地廟時不時就有人膜拜請願,玉石本土錄也就一個勁兒的往外蹦躂,這要是讓人看見,恐怕就不會單單是懷疑他許正陽是在玩兒魔術作秀了。
讓許正陽有些難堪的是,腦海中那一股股舒適到讓他幾乎要呻吟的清流,不斷的劃過,劃過。那種感覺,就好像偶爾夜裏耐不住寂寞和某種生理上的衝動時,睡夢中導致褲衩子黏糊糊的那一瞬間的舒爽感。
問題是今天晚上可不是那一瞬間的舒爽,而是持久性,不間斷的舒爽!
許正陽都有些擔心自己會不會因為爽過頭了,得了類似於傳說中的馬上風!
而且他發現,這種舒爽的感覺,不僅僅來自於土地廟中享受到的供奉信仰,還有就是……人們在私下裏心頭念叨著或者想起土地神的時候,也會有。隻不過人數少的緣故,以前沒有太明顯過,而當念叨著想念著土地神的人多的時候,那種感覺就像是涓涓細流,融匯到一起,匯集成大江大河的澎湃!
所以這種無比美好的事情,今晚導致了許正陽在別人眼中的詭異,懷疑這小子該不會是得了腦血栓或者類似於羊角風的那種病……你高興就高興唄,你得瑟啥?哪兒有你這麽時不時的就一個哆嗦,好家夥,端著酒杯有時候都潑出來灑的胸脯上都是。
還有,你那右手到底是戴金了還是長銀了?揣兜裏幹啥呢?
許正陽無奈的對哥們兒們解釋說:“剛才放二踢腳的時候,炸著了,倒是沒流血,就是有點兒腫,難看…..”
哥兒幾個關切了一會兒,也就不去在意了,反倒想著該不會是疼的他偶爾哆嗦吧?
酒過三巡,屋內屋外的人都喝的上了勁頭,起了興致,於是越發的熱鬧起來。坐在院內的一些曹張兩家的好友本家,便都長著酒勁兒厚著臉皮端著酒去屋子裏給派出所的人敬酒,意思意思,這種機會可是難得啊!當然,他們心裏估摸著也清楚就算是今晚敬了酒,也沒多大意思,不過總得給人留下個印象,有人好辦事兒啊!
一番敬酒之後,這些大老爺們兒們在院子裏開始吆五喝六,像是孩童般的互相吹起了牛皮,自己都幹過啥,如今掙多少,好像生怕引不起屋內人的注意似的。
說著說著話,就有人把話題扯到了許正陽他們一夥人的身上:瞧瞧現在的年輕人,一個個都沒啥出息,唉,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強,整天不是吃喝玩樂,就是惹是生非,把家裏的大人們都給擔心成啥樣了……話題一扯到這上麵,這些叔叔大爺們的長輩們開始隔著桌子教育這些年輕人:啊,你們自己也是有問題的,雖然這次被冤枉了,也得反省,咋不冤枉別人就冤枉你們了呢……不過大概是考慮到曹剛川和張浩剛剛從裏麵出來的緣故吧,所以他們的話語中明裏暗裏都在指斥許正陽,誰讓這小子是這幫年輕人裏的頭頭兒呢?好嘛,把人陳朝江和劉賓都給帶壞的進了監獄。
反正是一籮筐一籮筐的帽子接二連三不斷的往這幫年輕人頭上扣,那長輩的架子端的十足!教訓的時候,這些長輩們時而會往屋子裏瞅瞅,希望借著教訓年輕人的威風,能讓屋裏重量級人物看到他們的人品和正直,引起關注的目光,留下深刻的印象!
許正陽他們一夥兒無奈啊,心裏有氣可也不能像是對待郭天那類年輕人一樣橫衝直撞,隻能忍氣吞聲牽強應對,滿臉堆笑深刻檢討……
果然,這些年長者們的訓斥教育起到了效果,兩位派出所的所長從屋子裏走了出來,滿麵紅光的瞅著院外坐著的人。
啊,兩位所長要來敬酒了嗎?除了年輕人這一桌,其他幾桌的大老爺們兒心裏有所期待,有些激動,已經有人站了起來,準備客套應酬,和所長打好關係留下好印象!
身著警服在老百姓群中格外顯眼氣勢十足威風凜凜的兩名派出所所長,一副平易近人卻又讓人不好接近的表情,微笑著走下了月台,向院內的幾張酒桌跟前兒走來……
然後,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中,從幾張桌子前走過,來到了最西邊兒挨著牆根兒的那張桌子旁。
吳峰啪的一巴掌拍在了許正陽的肩膀上:“好小子!這麽大會兒了,也不進屋陪我喝兩杯?”
“兔崽子長出息了是吧?擺譜了是吧?”鍾山粗大的嗓門兒在已經安靜下來的院落裏格外響亮。
許正陽忍著心頭剛剛爆發了一通的**舒暢感覺,右手使勁兒捏把了捏把,從褲兜裏掏出來,尷尬訕笑著起身,端起酒杯,一臉憨笑的說道:“叔,吳所長,哪兒的話啊,俺們這年輕人,哪兒有資格進屋坐你們大人的桌子啊,再說了……”
“說個屁!”鍾山劈頭又是一巴掌,不過給人感覺很明顯,這可是親熱的一巴掌啊,估摸著那幾張桌子上的大老爺們兒們,比鍾山年紀大的也巴不得鍾山能這麽麵含笑容親切的拍他們腦門兒上一下。
“走,進屋陪我喝幾杯去!”
“不好吧?”許正陽苦笑著答道。
吳峰伸手攬住許正陽的肩膀,往屋內推搡著,一邊兒說道:“走走,你小子別在這兒裝老實了,進屋陪我們喝點兒,一會兒我們該走了!”
許正陽身不由己的跟著往屋子裏走去,還不忘扭頭給哥兒幾個擠出個歉意和尷尬的訕笑來。
院子裏安安靜靜的,靜的有些怪異。
看看那些費盡心機大聲嗬斥教訓年輕人,想要籍此吸引領導關注和留下印象的長輩們吧。
那一個個眼睛瞪的大大的,臉上滿是驚愕的表情,然後各個四顧一下,看看其他人,希望他們能給自己一個答案,這……到底是咋回事兒?
最後,眾人的目光落在了老實巴交坐在角落裏毫不顯眼的許能身上。
感覺到眾人璀璨熱切的目光,許能露出憨厚的笑容來。大概心裏明白眾人看向自己的目光中那詢問的意思了吧,所以他嘿嘿樂嗬了幾聲,不知道該說啥,該怎樣解釋,他也確實不清楚兩位所長大人,怎麽就對自己兒子那麽親熱,那麽待見。
終於還是頂不住眾人目光中的質詢,老實巴交的許能端起酒杯,佝僂著身子站起來,示意給大家敬酒了,然後給出了一個實在是不算是答案的答案:“小癟崽子,長,長出息了!”
咕咚咚……
許能挺直了腰板,仰起了脖子,喝幹了杯中的啤酒,滿麵紅光四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