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心裏有事呢。”李冰潔忽然說道。

“啊?沒有……”許正陽剛說完,卻又眼神一暗,心裏開心李冰潔竟然再次和自己說話,卻又被李冰潔這句話說透了心事。之前因為李冰潔的到來而暫時忘卻的煩惱,重上心頭。

於是又是沉默……

時間在沉默和異樣的平靜中,總是過的很慢的。

更何況此時的許正陽正是心煩意燥的時候,便越發的覺得時間慢的讓人心焦,慢的讓人心裏堵得慌。

他本是個身無所長的農民,一個年紀輕輕的農民,一個沒有學問,不諳世事,不曉得太多世間醜惡人間冷暖的農民,做不到詭計陰謀,策劃布局,力挽狂瀾……整日裏隻不過生活在自己一廂情願的小精明打算中。以前有什麽事情和矛盾的衝突,還可以憑借著一腔熱血,去魯莽衝動的用武力解決事端,發泄怨恨;

而如今……總不能去劫獄吧?

他有些惱恨與土地神這個職位以及自身所擁有的能力了,娘的,咋就不能多點兒本事?比如直接收了人的魂魄,取了人的性命,或者說能讓人生災得病啥的,也好去威脅下對方,迫使對方承受不住而服軟。

不求在多大地方上擁有這種能力,即便是在本鄉本土可以做到,那也足以幫到曹剛川和張浩吧?也足以宣泄心頭怒火吧?

愁眉緊皺的許正陽,偶爾抬起頭來,看到李冰經那清冷淡漠的雙眼,在靜靜的注視著自己,眸子裏如同沉寂的冰潭般的清冷目光,似乎能透人心扉般,瞬間將許正陽心頭的怒意、燥意、澆滅的一幹二淨。

“你聽說過土地神不?”許正陽忽然問道。

李冰潔沒有說話,依然如故的看著他,就像是在看著一棵木頭樁子。

“我想和你說些話,唔,不想讓很多人知道的話。”

李冰潔扭頭看了看站在門口的司機。

一直用眼角的餘光注意著這邊兒的司機扭過臉來,微微的笑了笑,搖搖頭,扭頭從院門內一腳處,走到了院門外幾米處,倚著正對著的前麵戶主家房子的牆根兒,掏出煙來點上一支,點燃,叼在嘴裏。

院內,許正陽見司機離開,不再看著他們,有些尷尬的撓了撓頭,這可不怪我,我沒趕人走的意思啊!

“其實,我就是個土地神,信不?”

“唔,就是我們村兒西邊那個土地廟裏的土地神,啊,那廟剛翻蓋了,新的,你來時見沒?”

“真的,不騙你,這種事兒我不能告訴別人,就告訴你一個人了。嗯,因為我覺得你吧,哦不是,是我相信你,不會說出去這個秘密的……”

話匣子一開,許正陽就覺得壓在心頭的那股無形的重壓,如同洪水一般,在堤壩的決口處洶湧而出,頓時壓力陡減,前方一片坦途,天高地闊。許正陽心頭一顫,忽而醒悟道,原來土地神這個身份,這份能力,這個秘密,竟然無形中已經成為了心裏一份重重的壓力,一份堵心的苦惱,無法宣泄出來的隱秘。再加上曹剛川和張浩的事情出了後,身為土地神明明知曉所有事情,卻無力回天,使得自己心頭的壓力和苦惱越發的大了起來。

“你知道土地神都能幹啥不?告訴你啊,本事可大了。”

“隻要在俺們鄉裏,我到哪兒都可以看到土地下麵一米多深的地方埋著啥玩意兒;我還有透視眼,能夠穿牆透壁,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要是有人死了的話,那麽我就可以隨時召喚他的鬼魂幹這個做那個……”

“不信?哎你還記得這個玩意兒不?”許正陽揮手招出了白淨的玉石本土錄。

大概是本土錄陡然的憑空出現,太過於離奇吧,李冰經空靈的雙眸中,閃過了一絲疑惑和驚詫,繼而消失不見。

“不是我小氣啊,上次本想著送給你的,可這東西真不能給你,這玩意兒叫本土錄,土地神專用的東西,從這裏麵可以查看全鄉任何一個旮旯裏發生的事情,哪怕是誰家的狗偷吃了誰家的雞,我都能知道……”

許正陽忽然打住,低頭沉默了一會兒,才苦笑著抬起頭來說:“也不算啥本事,許多時候,沒用。”

出乎意料的是,李冰潔忽然抬起了白皙如玉的右手,蔥指在石桌麵上劃了幾下,然後玉頸微歪,空靈的雙眸看著許正陽。

“要紙和筆?”許正陽似乎明李冰潔的意思,問完之後也不待對方回答,便起身跑回屋子裏。

大概這就是默契吧?

找出來一個陳舊的本子,和一支隻有半截的鉛筆,許正陽放在了李冰潔的麵前。

李冰潔拿起鉛筆,低頭,在有些陳舊的本子上,認真的,不急不緩的寫著字。

陽光從上方鬱鬱蔥蔥的葡萄枝椏葉子間,灑落下來,在人的身上落下一塊塊光斑,石桌上,同樣落下斑駁的光點,倒是讓平整的石桌麵上,似乎刻印了一些明亮的花紋般美麗。許正陽眯縫著眼看著這一幕,還真有點兒如真似幻的感覺了。

很快,李冰潔放下了鉛筆,身體前傾,將右臂肘部支在了石桌上,玉手輕輕的撐住下顎,清冷淡漠的雙眼直視著許正陽,雖然近在咫尺,卻給人感覺她好似在欣賞遠處的山川河流一般。

許正陽拿過本子來,隻見本子上寫出了一行娟秀的小字:

氣浮如流水難安,心靜似高山不動。

有點兒熟悉的一句話,許正陽忘了在哪裏看到過或者聽到過,抬頭看著李冰潔,眼神中露出一絲的疑惑,不明白她寫這句話的意思在哪裏?又好像……有點兒了悟。

許正陽一拍額頭,唔,記得是在周強家裏看過的某部武俠電影裏的一個壞角色說的這句話。當時自己還和夥伴們說這句話說的有道理,很有深意啊,境界十足,隻不過咱們可做不到。

現在麵對著冰山雪蓮般的李冰潔,被那雙空靈的雙眸注視著,被她身上的那股若有若無的氣息感染著,許正陽霍然想到,難不成……李冰潔真的能看透人心,知道你在想些什麽,煩惱些什麽?

我確實太急躁,太笨了啊!許正陽歎了口氣,嘟噥著搖頭自責道。

過了一會兒,許正陽抬起頭來,微笑著點頭說道:“謝謝你。”

李冰潔就那麽撐著下巴,抿著嘴,眼眸中沒有一絲波動的看著許正陽。

“好吧,好吧,我跟你說說啊……”許正陽裝作一副無奈的樣子聳了聳肩,看了看院門口,司機的身影不在,於是許正陽低聲慢語的將曹剛川和張浩的事情告知了李冰潔……說完之後,許正陽頓了頓,又苦笑著說道:“別嫌我婆婆媽媽的啊,我也是悶得慌。咱可不像是那些什麽大人物有著深到讓人害怕的所謂城府的東西,整天啥事兒都憋在心裏頭不告訴任何人,生怕別人知道什麽秘密似的……唔,我不是說我城府深不告訴別人啊,這不,告訴你了啊,嗯,我相信你不會說出去的,哎呀算了,我承認,這些話憋在心裏頭難受,今天跟你說了說,痛快!”

李冰潔有些懶懶的坐直了身子,拿起鉛筆在本子上原先寫好的那句話後麵,又寫了兩個字:談心。

“對!就是這個!”許正陽一拍手笑道:“我有主意了。”

李冰潔起身,嘴唇輕輕一動,眼眸微微一彎,露出了一個並不算明顯的微笑。

許正陽呆了呆,問道:“李冰潔,我現在真的懷疑,你……和我是同行哎!”

李冰潔沒有理會他,轉身,輕輕柔柔的向院門外走去。

“這就走啊?”許正陽坐在那裏沒有起身,看著李冰潔已經走到了門口,這才恍然想起要送送對方,急忙起身追了出去,揮著手喊道:“吃了飯再走吧……有空常來家裏玩兒呀……”

可以肯定,這句客套話絕對是許正陽發自肺腑的。

有這麽一個怪人兒,妙人兒,做朋友,談心……

委實是一件很別扭,很放鬆,很……愜意的事情啊!

許正陽卻不知道,心門緊閉隻為他露出一絲縫隙的李冰潔,深有同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