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情況下,沒有人願意看到有警察登門。

這是一個有些矛盾,卻確確實實存在的現象。一方麵都知道警察是專門打擊罪犯惡人的,是受歡迎的;另一方麵,誰都知道警察上門兒多半情況下都是為了查案子,沒有誰願意和任何案件牽扯上,無論是被告還是原告,無論是害人者還是受害者,哪一個帽子都不想戴頭上去。

本來對於不請自來登門的警察,韓大山就很是疑惑,再加上還有個許正陽跟著上了門兒,那就更讓韓大山納悶兒了。

據說,還是找他的二兒子韓浮生了解些情況,找這個瘸兒子有啥了解的?

他娘的,瘸兒子該不會是在外麵嫖妓被抓了現形吧?韓大山知道自己這個瘸兒子雖然年齡不大,可大概是因為自卑或者是找不著對象的緣故吧,卻極其好色,在家裏整天上網看黃色錄像,出門兒就大手大腳花錢找小姐……

可這和許正陽有什麽關係?他怎麽和警察一起上門兒了?

而且是跟著鍾山在一起的!

韓大山了解鍾山,雖然是一個村兒的,可倆人關係卻不怎麽好。究其原因,無非就是韓大山原先不是個好東西,而鍾山則一向是個鐵麵無私剛正不阿嫉惡如仇的警察。

所以進屋後,韓大山客客氣氣的說著客套話,又掏出煙來不管在座的抽煙不抽煙,都遞上一支,然後才一臉疑惑的詢問他的兒子犯了什麽事兒?

吳峰和鍾山都搖了搖頭,吳峰麵無表情的說了句:“沒什麽,隻是了解些情況。”然後吳峰就把目光投向了許正陽,這個讓吳峰現在感到十分古怪,古怪到看不透的年輕人。明明之前給人的印象儼然就是個普通的農村小混混,故作憨厚的笑臉,狡黠的眼神兒,時而流露出委屈可憐的表情……可突然間談起在別人看來像是天方夜譚般的土地神時,他的表情是那麽的從容,那麽平靜,甚至……讓人覺得他有些淩然與他人之上的感覺。

自信,對,是一種強大的自信心!吳峰如此在心裏作出了判斷。

“大山叔,有些話我得跟浮生好好說說,有惹您不高興的話了,別跟我一般見識。”許正陽坐在沙發上,身子佝僂著,左手食指中指夾著煙,托著下顎,煙嘴兒就在嘴邊,眯著眼似笑非笑的說道。

“哦,沒事沒事,有啥話盡管說,這兔崽子我都管不了了!”韓大山揮揮手,很大度的說道。

“爹!”韓浮生滿臉不忿的說道:“許正陽算老幾啊,讓他說我?他憑啥?”

韓大山劈手給了兒子一巴掌,怒罵道:“給我閉嘴!娘的,你要是沒惹事,警察會找上咱們家嗎?”

“我怎麽了我?”韓浮生嘟噥著,不過話語已經沒了底氣,畢竟心虛啊,他還在詫異於為什麽郭天牛皮吹的那麽大,可許正陽不但沒有被警察抓走,還和警察一起找上門兒來了?

“浮生啊,其實你和郭天都說了些什麽,我都知道了。”許正陽眯著眼瞧著韓浮生,不急不躁的說道。

韓浮生怔了下,心跳開始加快,他覺得許正陽眯縫著的雙眼中透出的寒芒,似乎穿透了他的心,他咬著牙強撐著說道:“你知道什麽啊?我和郭天說什麽了?”

許正陽笑了笑,臉色很快恢複了平靜,眯縫著的眼瞼低下,似乎懶得再看韓浮生,而是瞅著茶幾上的煙灰缸,左手夾著煙遞到煙灰缸上方,用中指和拇指捏住煙嘴兒,食指輕輕的磕打著煙灰,像是自言自語般的說道:“韓二瘸子……我許正陽是什麽樣的人,什麽樣的脾氣,你應該知道吧?”

韓浮生一下愣住,後脊生寒,右眼皮劇烈的跳了幾下。

韓大山皺起了眉頭,眼神中透出了怒火。不論你許正陽和那個所謂的土地神有多好的關係,土地神又有多麽能耐,可當著我的麵,叫我兒子韓二瘸子,這就實在是過分了,這是在打我韓大山的臉啊!雖然心頭怒火已起,可當著警察的麵,韓大山還是強壓著心頭的怒火,皺著眉頭瞪視著許正陽。韓大山老婆也同樣有些不滿,臉上強露出來的笑容凝固,滿臉不可思議的看著坐在她身邊的許正陽。

鍾山吳峰他們也是一臉愕然,許正陽這小子……也太混蛋了點兒吧?

哪兒有這麽當著人家父母的麵喚人外號,而且直接罵出了人家的身體缺陷。俗話說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做人太過分了可不行。

許正陽好像一點兒都不在意屋內眾人的表情和目光,他眯著眼深深的吸了口煙,抬起頭來輕蔑的瞥著韓浮生,說道:“曹剛川和張浩的事兒,先不提……其實啊,街裏街坊抬頭不見低頭見,我真不想讓咱們倆家結下什麽梁子的,可是韓二瘸子,你竟然和郭天合計著算計我,陰我……我很生氣的,記得昨天我離開村子的時候,你跟我打招呼,我還心裏把你當兄弟看呢,跟你客客氣氣的說了要去京城接柔月……”

“遠親不如近鄰啊!你幫著外人禍害我,我和你有多大的仇恨?”

“我知道了這事兒後,就尋思著是不是讓郭天再折一支胳膊一條腿長長記性,可那樣不好,那樣犯法,而且我實在是發愁,就算是收拾了郭天,那又該怎麽對你?一樣親戚不能兩樣待遇,是不?”

說到這裏,許正陽便停了下來,微眯著眼睛,麵色平靜的注視著韓浮生。

韓浮生一臉尷尬和驚恐的狡辯道:“我,我不知道你,你在說啥。”

許正陽眼睛一眯,竟然露出了微微的笑容,繼而眼眉一挑,轉而衝韓大山說道:“大山叔,其實浮生和郭天倆人背地裏合計的這些事兒,我本來是不知道的,可是昨晚上我從京城回來的半道上,土地神給我托夢了……”

韓大山身體明顯抖了下,怔了怔之後,隨即往韓浮生的腦袋上劈手就是一巴掌,吼道:“兔崽子,你到底幹啥了?”

“爹,我,我真沒……”

“浮生,咱不能做昧良心的事兒啊!人在做天在看,這,這村西土地廟裏的神仙,天天瞅著咱們家呢,你咋不長記性,忘了上次王柱那隻死鬼來咱們家鬧騰的事兒了啊?”韓大山老婆都快急哭了。

就在這時,鍾山突然說道:“浮生,你還小,大概不知道誣陷誹謗他人,尤其是報假案,都是犯罪……”

“我,我……”韓浮生臉憋的通紅,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你和郭天算計我,其實我不怕,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啊!”許正陽慢吞吞的說道:“可你和郭天他們一起算計曹剛川和張浩,想把他們倆害得住了監獄,這事兒就太過了,二瘸子,你們家還想在村裏安省待著不?出門兒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沒有,沒有,你瞎說!”韓浮生瞪大了眼睛,慌忙搖著頭說道:“曹剛川和張浩的事兒,我一點兒都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隻是和郭天在一起喝酒的時候,說了你幾句,他吹牛皮說他舅舅是鎮上派出所的所長,收拾你再簡單不過了……所以,所以我就求他幫忙……想,想把你抓進去受點苦。”

吳峰和鍾山他們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繼而又是滿臉驚詫的看向許正陽。

乖乖,真有土地神托夢這種天方夜譚的事兒了啊?

韓大山在一旁聽的怒火萬丈,覺得讓這個瘸兒子把臉都丟盡了啊!怎麽能幹出這種事兒來?明明知道許正陽和村外土地廟裏的神仙有著非同一般的關係,竟然還會愚蠢到要報複許正陽……再說你到底要報複他啥啊?他和咱家有仇恨嗎?人家不記恨咱們家,就夠咱家走運了啊!

想到這裏,韓大山氣不打一處來,也不顧及兒子瘸腿了,抬腳就將兒子踹到在地,繼而上前劈裏啪啦掄起了大巴掌狠揍猛打。

直打的韓浮生哭爹喊娘的叫痛,屋內眾人才醒過神兒來,王躍和另一名警察趕緊上前拉開了韓大山。

韓大山猶自怒罵著發泄著心頭的怒火。

韓大山老婆卻是不顧去心疼自己的兒子,卻是拉著許正陽的手一個勁兒替兒子道歉。

此時的許正陽卻沒在意這些,他皺著眉頭犯愁,娘的,韓浮生如果真的不知道郭天陷害曹剛川和張浩的事兒,那就少了個關鍵的證人啊!看來郭天做事說話還是有點兒心眼兒的,起碼沒有把什麽話都跟韓浮生說。

“還用把許正陽抓你們所裏去不?”鍾山瞅著吳峰,有些幸災樂禍的問道。

吳峰搖了搖頭,指著韓浮生對許正陽說道:“你現在可以告他。”

“誤會解釋清楚就行了。”許正陽搖了搖頭,他現在沒心情去報複韓浮生,事情鬧明白也就算了,總得給韓大山個麵子,一來父親在他們廠裏上班,最近些日子韓大山對他們家也不錯;二來,還是那句話,都是街坊鄰居抬頭不見低頭見,沒必要鬧到仇恨難解的局麵,冤家宜解不宜結嘛。

鍾山大大咧咧的一揮手說道:“正陽這孩子還是蠻大度的,我看算了吧,也不是什麽大事兒。”

吳峰苦笑著點頭。

韓大山兩口子感動不已,趕緊拉著韓浮生要他給許正陽鞠躬道歉,尤其韓大山更是逼著讓他跪下。韓浮生一臉的不情願,而許正陽也趕緊阻止,搞什麽搞嘛,我還年輕,讓人這麽跪拜,會折壽的。

再一再二,再三再四的發生土地神托夢事件,韓大山已經認定必須和許正陽搞好關係了,千萬不能讓他對自己有怨恨。

既然這事兒說清楚了,吳峰和鍾山也就沒必要再待在韓大山家裏了,便起身告辭。

許正陽卻突然說道:“鍾山叔,這位,嗯,警察叔叔……我還有情況要跟你們匯報!”

“啥事兒?”吳峰扭頭問道。

“你們該相信土地神真給我托夢了吧?”許正陽問道。

吳峰滿臉尷尬之色,他現在還無法接受這種事情的真實性,所以也不好點頭說什麽。

許正陽看得出來吳峰的表情,所以隻好對鍾山說道:“叔,剛川和張浩,是被郭天和他舅舅栽贓陷害的,其實海剛建築公司被盜竊,看門的老頭被打,這事兒就是郭天幹的……”

鍾山側頭看向吳峰,倆人都是一臉的難以置信,開玩笑嘛,哪兒有自己偷自己家錢的?

“這個……”吳峰猶豫了一下,搖頭說道:“怎麽?讓我往上麵寫報告,就說土地神都說了,曹剛川和張浩是冤枉的,無辜的?”

“竟扯淡,上麵會調查清楚的,你就少摻和了。”鍾山拍了拍許正陽的肩膀,扭頭又對吳峰說道:“你們滏頭鎮派出所,辦的好啊!”說罷,哼了一聲便當先走了出去。

吳峰一邊往外走著,一邊兒無奈的搖頭苦笑,埋怨著:“老鍾,你這脾氣……唉!”

外麵淅淅瀝瀝的小雨依然在下著,水泥坪上濺起一朵朵小小的水花,空氣清新潮濕,撲麵而來,給人感覺清爽舒適。

走出韓大山的家門後,聽得身後院內傳來了韓大山粗暴的嗬罵聲,繼而韓浮生的痛呼聲求饒聲和韓大山老婆的勸阻聲傳來,想來應該是韓大山在教訓他那個沒長進的瘸兒子了吧?

許正陽歎了口氣,想了想,掏出手機和電話本,翻出了鍾誌軍的手機號,撥打了過去。

聽吳峰和鍾山的口氣,似乎曹剛川和張浩的事兒沒那麽容易解決的,對於這些事情,許正陽一點兒都不懂,而他又不能直接就讓鍾山帶著到市裏見某些領導,然後給各位領導講述一個現代版的神話故事吧?所以……還是先給鍾誌軍打個電話,看他在滏新區公安分局有熟人沒有,希望能避免有人收受了沈群和郭海剛的賄賂後,從中作梗。不然一旦那邊兒定案的話,就麻煩了。

陳朝江就是前車之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