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還不到七點半,太陽已經升起了老高,將充足的熱量肆意的揮霍著,炙烤著大地上的萬物。

滏河市火車站廣場南側,許正陽從一家小型超市裏走了出來。

車票已經買好了,上午九點二十的特快527次列車,終點站就是京城西客站。

今天的許正陽穿戴要比以前好多了,藍白格子的短袖T恤,紮在灰藍色的板褲間,黑腰帶和一雙黑色的皮質網眼涼鞋在陽光下格外的鋥亮。說起來似乎穿戴得有模有樣了,不過給人的感覺卻怎麽看都像是個農村來的土老帽。

大夏天的穿成這樣,好像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是農村來的,故意穿得正式點兒似的。

再說了,如今別說城裏的年輕人,就是鎮上村裏,大部分條件稍微好點兒的,也不會如此俗氣的穿衣服了。衣服明顯搭配的很差,而且從上到下那些衣服明顯都是雜牌子便宜貨,一點兒檔次都沒有。

事實如此,許正陽上衣褲子加皮鞋,一共才花了一百三十塊錢,就這還把他心疼的不行。

許正陽掏出剛買的煙叼上一支,點著了深吸兩口,往入站口走去。

一直在緊盯著許正陽的幾位大嬸撇了撇嘴,有些失望的扭頭去注視別人,期望著能發現有隨地吐痰或者扔煙頭紙屑的人,然後衝上前去,罰款……她們穿著深藍色短裙,白色的短袖襯衣,左臂上都裹著紅色的袖章,上麵印著白字“衛管員”

“哎,許正陽,正陽!”

許正陽停下步子,扭頭循聲望去,卻見一個穿著邋遢滿頭亂發的半老頭子從旁邊兒一家小旅社裏跑了出來,一對兒小三角眼裏神光湛湛。

竟然是古爺姚出順。

“喲,古爺啊,您這是?”許正陽禮貌的招呼著。

姚出順跑到跟前兒,嘿嘿笑著說:“沒事兒,就是來收房租的……哎,有煙沒,我的煙抽完了,還沒來得及去買呢。”

“有。”許正陽笑笑,掏出煙來遞給姚出順一支。

“要出門兒啊?”姚出順接過煙來,皺眉看了看,似乎有點兒不喜歡這種低檔次的劣支香煙,不過他也不好意思說什麽,點上之後抽了兩口,便笑嗬嗬的問道:“去哪兒?”

“京城,去接我妹妹。”

姚出順眼睛一亮,立刻說道:“喲,那正好,我也打算去京城呢。”

“是嗎?嗬嗬,那挺好,搭個伴兒。”許正陽有些疑惑的點了點頭,表情雖然還是帶著客氣的微笑,不過心裏卻泛起了警惕之心,剛才姚出順的眼神兒,讓許正陽很是不安,懷疑這老小子沒安好心。

這不能怪許正陽,誰讓姚出順長這副摸樣呢?

那天若不是鍾誌軍親口認可姚出順所說的話都是事實,許正陽怎麽也不會相信這樣一個江湖低級騙子模樣的半老頭子,會是滏河市乃至全河東省曾經叱吒古玩界風雲的古爺。

“哪趟車?”

“喔,我看看,T527次列車。”

“哎呀,真巧啊,我也是,嗬嗬。”

“是嗎,嗯,真巧。”許正陽越發懷疑姚出順居心不良。

“我去京城想轉轉胡家園,那邊兒古玩市場有的是好東西……”姚出順說出了自己去京城的目的。

“要重出江湖了啊?”許正陽玩笑道。

姚出順尷尬的笑了笑,說道:“老咯,這輩子沒別的愛好,就喜好古玩兒,有點兒錢就出去轉悠,沒錢買,看看過過眼癮而已。”

“就為看看?”許正陽撇眉。

這個理由對於許正陽來說,實在是有點兒不合理。畢竟京城來回一趟,且不說到京城後的花銷開支,單是來回的路費都得一百多塊錢……姚出順可不是個有錢的主兒啊。

“可不就是看看嘛,我倒是想買,這不是窮的沒錢了麽,嗬嗬。”

許正陽哦了一聲,心裏暗想露餡了吧,想騙小爺跟你一起買古玩兒,做夢去吧!想到這裏,許正陽不冷不熱的說道:“倒也是,嗬嗬,古玩兒這東西可真是貴的要命,一般人還真買不起……也不知道那些以前留下的東西有什麽用,怎麽就那麽值錢了。”

“這你就不懂了。”姚出順搖了搖頭,剛要詳細的說說古董文物的價值所在呢,就聽著不遠處傳來了一聲:“哎,你們倆怎麽回事兒啊?在廣場上抽煙……”

許正陽和姚出順扭頭一看,卻見三位穿製服的衛管員大嬸板著臉匆匆走了過來。

“瞧你們彈這一地的煙灰,多不衛生啊?”

“就是就是,影響了火車站廣場的環境衛生,按照規定,每人罰款十元。”

……

許正陽一愣,隨即苦笑起來,這也太倒黴了吧?

不過想來這也是規定,畢竟城裏不比農村,規矩大概確實多些吧,況且……腳下打掃的幹幹淨淨的廣場地磚上,還真是落了些煙灰,著實有些不妥。

“哦,對不起啊。”許正陽訕笑著道歉,並且去兜裏掏錢準備交罰款。

三名衛管員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其中一人拿著小本本就準備開罰款單,另一人則盯著姚出順,似乎在用眼神催促姚出順趕緊掏錢。

沒想到姚出順卻是一把按住了許正陽掏錢的手,衝三名衛管員瞪眼說道:“罰個屁啊,當老子是鄉下人好欺負是不?看看這家旅店,是老子的房!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這些人是靠啥吃飯的,去去,邊兒去!”

衛管員大怒,正待要發飆,姚出順又伸著手指頭往廣場上亂點,嚷嚷道:“看看看看,這麽多的人抽煙,怎麽就偏偏來罰我們倆的款……”

許正陽四下裏一看,還真是啊,廣場人人來人往的抽煙的挺多。

“呀,你這個人怎麽這麽橫啊,犯了錯就得承認,耍什麽橫啊,沒素質!”

“就是就是,交罰款,不然就跟我們去車站派出所。”

“鄉下來的土老帽,就是沒規矩不講衛生……”

三名衛管員顯然不相信這個穿著邋遢長相窮酸一臉奸相的半老頭子會是城裏人,更不會相信他說自己是這家旅店的房主。

“爹了個蛋的,正陽,別理她們,咱們走!”姚出順一拉許正陽手,就往入站口走去。

卻見前麵又過來兩名衛管員大嬸,擋在了二人的前麵,其中一人伸手道:“不能走,交罰款,不然就去派出所。”

姚出順怒極,正待要再說些什麽,許正陽卻已經掏出二十塊錢來,遞過去,滿含歉意的笑道:“對不起啊,鄉下人第一次來,真的不懂,一人十塊是吧?那,這是二十塊錢。”其實許正陽從姚出順剛才的話裏以及那幾位婦女的表現上,基本看的出這種罰款壓根兒就不合理,而且針對的也都是鄉下人。不過他不想惹是生非,更何況本來就是理虧在先,誰讓自己在這麽幹淨的廣場上,公共場合抽煙呢?

幾名衛管員這才氣消,嘟嘟囔囔著開了罰款單,拿了錢,然後告誡二人趕緊把煙蒂扔到不遠處的垃圾箱。

“爹了個蛋的……”姚出順很是不滿,揮著胳膊嚷嚷著:“便宜了你們這幫婆娘!”

許正陽無奈搖頭,邁步往垃圾箱走去。

現在他覺得和姚出順站在一塊兒,被廣場上的人駐足圍觀,實在是件很丟臉的事兒。

“哎正陽,等等。”姚出順好像生怕別人看出來他和許正陽不是一路人似的,顧不上再和那幾位衛管員婦女同誌爭執,匆忙跟上。

剛把煙蒂扔到垃圾箱裏,許正陽就覺得一股清流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右手不自覺的一抖,白玉本土錄陡然出現在手中,慌的許正陽趕緊意念一動收回體內。

這次姚出順可是看了個清楚,驚訝的問道:“正陽,你手裏剛才是什麽東西?咦?你弄哪兒去了?你可別想騙我說沒有,這次我看的很清楚啊。”

“哦,沒什麽,一塊兒玉而已。”許正陽苦笑著解釋道。

“來來,給我老人家看看,好東西啊!”姚出順一雙小三角眼裏,神光湛湛,滿臉驚喜和期望,好像許正陽不答應他就要上前搜身了。

“不行。”許正陽眉頭一皺,嚴肅的說道。

姚出順還沒見過許正陽嚴肅的模樣,這一刻被許正陽眯著眼正色看著,就感覺一股無形的力量直壓自己的意識,心裏忽然有些害怕這個年輕人,不由得說道:“哦,好,不看,嗬嗬,不看。”

“家傳的東西,不好給別人看。”許正陽淡淡的解釋道。

說罷,許正陽不再理會姚出順,扭頭就往入站口走去。而姚出順怔了一下,便邁步跟上,一邊兒從兜裏掏出車票追上去,說道:“你幾號車廂幾號座啊?看咱倆挨著不?哦,不妨事不妨事,跟人換換座兒,咱倆挨著……那,剛才罰款的錢,給你……”

“不用了。”

之所以剛才許正陽替姚出順掏了罰款錢,著實是不想再外頭惹事兒,很明顯姚出順是不會掏錢給那幾位衛管員的,而自己和姚出順在一起,隻掏自己的罰款錢,實在是麵子上過不去。

現在看見了姚出順手裏的車票,許正陽才有些放下心來。看來之前對姚出順的懷疑,是自己多心了,人家確實是要去京城,隻不過是兩人巧合的遇到而已。

“哎哎,快看,多漂亮的姑娘!”

剛走到入站口,正要進去的時候,姚出順忽然拉扯了一把許正陽,提醒道。

許正陽眉頭一下又皺了起來,心裏那個火啊,今天怎麽就這麽倒黴遇見了姚出順,真是丟人丟到了姥姥家,旁邊兒這麽多人呢,不就是見到個姑娘家麽,至於如此大驚小怪嗎?為老不尊,老不羞的東西!雖然心裏如此腹誹著,許正陽還是有些好奇的扭過頭,往廣場上看去。

隻見售票大廳正對著的廣場上,一輛黑色的奧迪A8轎車旁邊,站著一名穿著雪白色連衣長裙的姑娘。

看起來十七八歲的年齡,身材高挑,有些偏瘦,**在外的雙臂似玉如藕,纖細白淨的雙手合於身前,裙擺下露出的小腿兒筆直白淨,藍白相間的休閑運動鞋上,露出半截帶藍花邊兒的短襪;

披肩的長發如墨似雲,鵝蛋型的臉龐欺霜賽雪,秀眉彎彎,小巧的鼻梁挺直,微紅的嘴唇輕輕的抿著,天資容顏,看不出一丁點兒施黛塗粉的樣子。

美中不足的是,她那雙漂亮的大眼睛,卻顯得有些空洞,無神,或者說,有些過分的淡漠,似乎看待這大千世界,萬物皆與其無關或者幹脆就是不存在一般;

說是美中不足,也可以說這樣的眼神透出了別樣的一種美麗,使得她原本隻算得上美麗的容顏,顯得越發的出眾,與眾不同;

不性感,不惑魅,不豔麗……

強烈的陽光下,清清秀秀,孤傲脫塵,不似凡俗之人,卻如月宮仙子一般。

這位姑娘的出現,著實吸引了眾人的目光,然而遠觀之後,眾人紛紛扭過頭去,也不知是羞愧還是不敢不忍再用凡人的目光,去褻瀆這位美若天仙般的姑娘,卻又都忍不住時不時的再把視線移過去,打量一番這位姑娘。

“哎,誰家的閨女,生的這般漂亮……”姚出順輕輕歎道:“隻可惜是個瞎子。”

“怎麽看著有些眼熟呢?”許正陽呆呆的注視著那位姑娘,輕輕的嘟噥了一句。

姚出順側頭有些鄙夷的看了一眼許正陽,挖苦道:“我要是你這麽年輕,就走過去到那姑娘跟前兒說這句話……”

許正陽沒有理會他,而是皺著眉頭看著那姑娘,有些出神兒,有些疑惑,確實眼熟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