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

許正陽怎麽看姚出順都是個賣狗皮膏藥的江湖騙子形象,而且是那種最低級的騙子。穿著比許正陽這樣的土老帽還要邋遢不堪,更是長著一副奸猾猥瑣的模樣,髒亂不堪的頭發比行為主義者還行為。看起來五十多歲的人了,走在路上卻總是用一雙閃爍著淫意的三角小眼,去瞟那些穿著時尚暴露的大姑娘小媳婦兒。往往遭遇白眼鄙夷啐唾沫,卻毫不知恥,依然如故自得其樂。

可就是這樣一個窮酸的半老頭子,卻真能辦成大事兒。

從“天寶齋”古玩店出來之後,許正陽和姚出順直接上了鍾誌軍開著的警車裏。本來是按照姚出順所說,去找“榮華集團”的董事長鄭榮華,把兩件“青花龍鳳穿纏枝蓮罐”賣給他的,但是鄭榮華去了南方,要兩天後才能回來。

好在是,姚出順和鄭榮華似乎很熟,竟然能直接打通了鄭榮華的手機,將事情簡單陳述一遍,就得到了肯定的消息。

鄭榮華說如果東西是真的,他願意出七十萬元買下來,並且答應給姚出順兩萬元的好處費。

許正陽當然不會拒絕了,對他來說,這兩件陶罐被別人買走以後能再賣多少錢,賺多少,是別人的事兒。而自己目前情況下,可懶得去收藏這種東西,放在家裏還不得天天睡不著覺擔心啊?還是換成錢實在。

事情談妥後,許正陽從起初的震驚激動中,慢慢的恢複了平靜。考慮到如今已經算得上是身價幾十萬的有錢人,許正陽當即就決定,請客吃飯,感激一番二人。畢竟若非是鍾誌軍和姚出順幫忙的話,自己興許就會把價值幾十萬的寶貝,以幾萬塊錢的價格賣掉,好險啊!

所以說不入哪一行,千萬別亂逛,是很有道理的。

請客吃飯,自然是不能進普通的小飯館了,拿不出手不是?

鍾誌軍對此當然不會有異議,他樂嗬嗬的笑說你請這一頓就想打發了我啊?沒門兒!以後老子沒事兒就得蹭你的吃喝,誰讓你小子如今是有著幾十萬的富翁啊。

姚出順故作清高,表示無所謂,小事一樁嘛。隻可惜他的長相實在是太慘了,所以怎麽看都像是得了便宜賣乖的主兒。讓許正陽一陣的納悶兒,真不知道鍾誌軍是怎麽認識這號人物的?

滏名西路的“雲萊酒店”二樓的一間包間裏,姚出順唾沫星子橫飛,一邊兒罵著鄒明遠如何如何的狼心狗肺,一邊兒簡單的陳述著自己當年在古玩界如何如何風光無限……

許正陽聽得是一愣一愣的,疑惑的看向鍾誌軍。

鍾誌軍衝他點了點頭,表示姚出順不是在吹牛,並且時不時的憑著自己聽到的一些事情,來糾正姚出順,防止他牛皮吹的太大。

原來,姚出順是當年全省古玩界的風雲人物,人送外號“古爺”,意思是說但凡古玩之類的東西,經他的眼前一過,就能對古玩的年代以及價值猜個八九不離十,不論是瓷器木具還是字畫真跡,便是那金屬兵刃器物,他也照樣能給你斷定是哪朝哪代的東西,是官用還是民用。說句托大的話,這家夥可以說比國內頂尖的文物鑒定專家的水準都要高幾個層次,典型的草根專家。

“天寶齋”的老板鄒明遠,當初就是跟著姚出順學徒,才練就了一雙慧眼,在當今滏河市古玩界頗有聲望和名氣。

十年前,姚出順因為收藏了幾樣天價的古董,消息傳了出去,結果家中遭遇匪徒的搶劫,一家三口被殺,姚出順命大,倉惶中跳樓逃走,才幸免於難,但是家中的古董文物卻被搶掠一空。案件偵破後,那些價值不菲的古董,早已被販賣到了境外,難以追回。

姚出順幾乎一夜之間家破人亡,人財皆空。

從那以後,姚出順性格大變,再沒有了以往“古爺”的孤傲清絕,變得遊手好閑,頹廢度日。偶爾幫人鑒定下古玩之類的東西,賺取些錢財之後,很快就會揮霍一空。

而這些年裏,鄒明遠卻是憑著從姚出順那裏學到的本事,在古玩界混的風生水起,日上中天。

不過鄒明遠似乎很懂得報恩,經常接濟生活窘迫的師父姚出順。

所以鄒明遠在滏河市古玩界人士眼中,是一位知恩圖報,不忘師恩的典型君子形象,名聲極好。

直到兩年前……

當年姚出順家中被人搶走的一件孤品漢代金鼎,在明港被拍賣出了四千三百多萬的天價,轟動一時。這則消息,正是當時參與此次拍賣會的“榮華集團”老總鄭榮華回來後告知了姚出順。

拍賣出售這件漢代金鼎的人,是大陸移民至明港的一位富豪,和鄭榮華相識。

而鄭榮華則和姚出順是老朋友了,所以知道這件漢代金鼎,就是當年姚出順家中被搶走的一件孤品。經過多方打聽,鄭榮華得知了一個確切的消息,當年這件漢代金鼎被販賣到境外的明港,出售此物的幕後指使人,就是鄒明遠。

姚出順知道這個消息之後,一直徘徊在心頭的疑問頃刻間明朗,當初家中收藏了幾件珍品古董,知者甚少,怎麽會無緣無故的走漏風聲,被劫匪盯上呢?答案此刻基本明確,那就是他最信任的徒弟鄒明遠,出賣了這則消息,而他的好處就是在事後,得到了這件漢代金鼎。

姚出順報了案,可惜時過境遷,當年的許多相關細節檔案已經消失,而那些有的判了死刑,有的依然蹲在監獄裏的匪徒,雖然當初就承認過是有人向他們透漏了消息,並且條件就是得到漢代金鼎,卻根本不知道那個指使者是誰。

鄒明遠玩兒的高啊!

如今警方再想破案調查鄒明遠,已經不可能得到證據,因為明港是屬於境外,警方也沒辦法跨境追查此案,況且……這麽久遠的案子了,而且當年已經定案,誰還會費心去管這種事兒?

姚出順氣得臉都綠了,可是卻無可奈何與鄒明遠。

於是這兩年來,姚出順便什麽事兒也不幹了,天天就在“天寶齋”外麵轉悠,隻要有人想來這裏出售古玩或者想買古玩,姚出順就會想辦法上前套近乎,看看對方的東西或者想買的是什麽東西值多少錢,然後就說這東西實際上不值多少多少錢,你買虧了,至於要賣東西的,如果真是值錢的寶貝,那他就幫著聯絡下買主,也就是幾位喜歡收藏古董的富豪,當年風光時的朋友。

明說吧,就是來搗亂,就是故意來惡心鄒明遠。

這樣一來,姚出順和鄒明遠的關係,自然就變得水火不容起來。

鄒明遠似乎並不過分的避諱當年的事情,而且有點兒默認了的意思。雖然口頭上絕對不會承認,但是對於姚出順的質問和搗亂,他根本沒有去做出任何解釋,在他看來,如今的姚出順算個什麽東西?和他鄒明遠相比,那就是一個乞丐。

但是鄒明遠過於自信,也小瞧姚出順的能力和名氣了。一年多的時間裏,姚出順攪黃了他十幾次能夠賺到大錢的生意,把鄒明遠氣得火冒三丈。雖然說這些年來他確實有錢了,整個“天寶齋”三層樓房,都是自己買下來的,可做古玩這一行的,最是需要周轉資金,有時候你身價千萬,都不夠買下一件孤品珍寶的。

鄒明遠手裏存了多少古玩?有多少值大錢的東西?

那可都是實打實投進去的錢啊,如今這年景,古玩行情看漲,一件好的古董放在手裏一年半載就有可能成倍的升值,鄒明遠經曆了幾年的小打小鬧積攢了足夠的財富之後,已經打算做長線生意了,所以手頭實在是沒多少現金,更經不住姚出順這樣搗亂。

故而對於姚出順,鄒明遠恨的咬牙切齒,花錢雇了幾個小混混把姚出順狠狠的打了幾次,希望他能受到教訓後怕了,不再來搗亂。可沒曾想,姚出順壓根兒已經是一個整天抱著破罐子破摔心態過日子的人了,豈能害怕你打他幾頓?你總不敢殺死他吧?

最後鄒明遠隻能求助於公安部門,希望警察能幫自己除掉這個搗亂的家夥。

鍾誌軍是去年年初警校畢業,托人走關係,進入了滏河市複興區公安分局複興街派出所,正趕上鄒明遠和姚出順之間鬧的不可開交的時候。

本來像姚出順幹的這些事兒,警察還真不能把他怎麽樣,他沒有做違法的事兒啊!

說姚出順搗亂,影響你做生意了,那他第一沒進你們店,第二也沒從你店裏拉顧客,古玩市場做這種地攤生意專門負責給人鑒寶的人有的是,難道都是在跟你“天寶齋”搗亂麽?警察對此無可奈何,總不能無故限製人身自由啊。

不過也活該姚出順倒黴,碰上了鍾誌軍這麽一個剛從警校畢業,年輕氣盛一身是膽剛正不阿的人物。讓派出所所長和老警察們都頭疼的姚出順,被鍾誌軍逮著狠狠的收拾了幾次……這才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粘糕性子遇到了愣頭青。反倒是讓警察和鄒明遠無奈頭疼的姚出順,開始苦哈著臉到處去投訴,說鍾誌軍不分青紅皂白,仗著警察的身份胡亂執法亂打人等等。

可惜,你總得有證據吧?

當地派出所的人都讓你給折騰的煩了,誰會替你說話?而鍾誌軍還會反過來說你襲警,弄的姚出順還被拘留了兩次。

得,姚出順算是真服了鍾誌軍。

好在是,後來時間長了,鍾誌軍也從派出所的同事們口中得知了一些有關姚出順的事情,所以後來倒也沒再去為難姚出順,隻是警告他做事不要太過分了。也就是那個時候,倆人從不打不相識,到後來鍾誌軍同情姚出順,姚出順服了鍾誌軍,倆人竟然有那麽點兒惺惺相惜,差點兒就要當忘年交的意思了。

去年年底,鍾誌軍被調到了公安分局,姚出順樂得屁顛屁顛兒的,終於沒人管自己了,他幹脆放開了膽子,又恢複了以前天天在“天寶齋”外頭轉悠,時刻準備著做攪黃鄒明遠生意的事情。

為此年初鄒明遠這裏古董失竊的大案發生後,警方曾一度懷疑到了姚出順的頭上。

今天姚出順正在古玩市場轉悠呢,就遇到了鍾誌軍從天寶齋裏出來。本來倆人打過招呼之後,姚出順是打算著既然鍾誌軍在這裏,那自己就躲遠點兒呢。沒曾想鍾誌軍忽然靈機一動,就拉住他把許正陽的事情跟姚出順說了一遍。

姚出順立刻毛遂自薦,要去幫鍾誌軍的朋友看下寶貝,可別被鄒明遠給騙了。

此話正和鍾誌軍心意,便把姚出順給帶到了“天寶齋”二樓,讓他幫忙給看看許正陽的“家傳寶”

這麽一來……

可見許正陽何其幸運啊!

就在姚出順和鍾誌軍你一言我一語的閑嘮嗑,許正陽大部分時間作為旁聽觀眾,並且怒火萬丈深為姚出順之遭遇而打抱不平,恨極了鄒明遠那類道貌岸然的忘恩負義之奸詐小人時,忽覺得一股暖流莫名的出現在腦海當中,頃刻間傳遍全身,把個許正陽舒服的忍不住打了個顫,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

手心處微微一麻,本土錄出現在了右手之中。

許正陽意念趕緊一動,本土錄轉眼又消失不見。雖然速度奇快,不過是眨眼的功夫而已,可還是被坐在旁邊兒正在胡吹海侃的古爺姚出順眼角餘光撇到,驚喜的問道:“哎,許正陽,你手裏那玩意兒是什麽東西?別藏著,拿出來給我看看,好像是玉石啊……”

“沒有啊。”許正陽連忙搖頭,攤開雙手笑道:“哪兒有什麽玉石啊?”

其實許正陽心裏明白,八成是有人去土地廟裏上供燒香贖罪或者請願去了。

“咦?看花眼了?”姚出順撓了撓頭,便不再去想,端起啤酒一口灌下一杯,繼續說道:“反正我和鄒明遠之間,有他沒我,他爹了個蛋的……”

“算了吧老姚,你這不是給我們警察找麻煩事兒做麽?”鍾誌軍笑著端起杯子和許正陽碰了碰,一邊兒喝著一邊兒說道:“事情都過去這麽久了,該放下就放下吧,再說了,你也隻是聽人說起,又沒有什麽證據?再這樣下去,鬧不好把鄒明遠惹急了……唉。”

姚出順喝點兒酒後,膽子有些大了,也不怎麽畏懼鍾誌軍,瞪著眼說道:“怎麽著?他還敢弄死我嗎?”

鍾誌軍無語,搖搖頭舉杯隔空示意,喝下酒之後才說道:“不說這些了,老姚,這次多謝你幫了正陽的忙。”

“是啊,嗬嗬。”許正陽也端起了酒杯,說道:“以後我手頭再有好東西了,還指望著您給賣個好價錢呢。”

此話一出,許正陽便有些後悔,有點兒說漏嘴了似的。喝了點兒酒嘴巴就有點兒把不住了,下意識的心裏想法都給說了出來。本來嘛,此次弄了兩件真正值大錢的東西,許正陽可不就期望著以後能再挖寶賣錢麽?

兩件七十萬…….

一年挖他個十件八件的,那就發財發的找不著北了。

“哈哈,正陽啊,這種玩意兒你要是能經常有,我看你幹脆開一個古董店,讓老姚專門兒給你做掌櫃……”鍾誌軍壓根兒沒當回事兒,開著玩笑說道。

姚出順卻是眉毛微微挑了挑,小三角眼裏閃過一絲神光,端起杯子和許正陽碰了一下,竟然說道:“一言為定。”

許正陽和鍾誌軍都愣住了。

這話接的是哪一茬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