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隱千尋 柳暗花明
鈴聲與呼喚逐漸融化在日光中,跫音亦漸逝漸遠,林中又回複如初死寂。
我全身都放鬆下來,竟無法抑製地陣陣輕咳,幾乎要癱軟下來,那少年碧影在身後彌散了影跡,收入眼底的,隻有葉落化泥的淒楚與悲涼。
他,走了吧……
或許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麵了,日後相逢無期,但自求多福……
極致的虛脫蜂擁而上,我愈漸咳得猛烈,不防一口血咳在枝葉上,頓時所有的力氣都被抽空,再難持虛弱不堪的身子,頹然從樹上滑墜下去。
安然閉上雙眼,正欲承受摔落的疼痛,熟料卻落入一雙溫暖的臂間,接住我的人似是難勝我墜落的重量,被我帶得跌坐在地,方才頓住。
恍惚睜眼,青絲繾綣風舞,柔柔拂過瑩潤如玉的素顏,掠過錯愕的眼角眉梢。
映入眼簾的,是一隻流光閃耀的翩翩彩蝶……
彩蝶飛舞後,是一副天使般純美的容顏,輕蹙的丹眉,清甜的酒窩……
迎著我朦朧的視線,他垂眸睇著我,清透晶眸中的迷茫,瞬息幻為勝似驚雷的不可思議,連眉目都為之灼熱熠熠,一瞬不瞬地凝定我臉上。
還是,被他找到了,真沒辦法呢……
他抱著我癱坐樹下,黑嗔嗔的眸子流轉不殊,“蟬衣,你、是女孩?”
一日多的疲憊與感染風寒的虛弱交相湧上,一陣眩暈淩空襲來,我隻覺眼瞼澀重,漸漸垂落下去,終抵不過身體崩潰的極限,歪頭倒在他懷中,斑斕塵世在一瞬間化為永無止境的黑暝,惟剩夢囈般的輕語溢出唇瓣——
“你……認錯人了……”
少年望著懷中昏厥的少女,那驚鴻的素顏,無可救藥地烙印在了心底深處。
婆娑葉影中,少女青絲繚亂,素顏蒼白如紙,仿若便要在晨光中冰釋溶解,如玉瑩然的肌膚,隱現在劃痕交織的繃帶中,尤見血跡宛然。
七靈蝶依戀地棲息在少女發間,薄嫩的彩翼猶如花瓣綻放,美不勝收。
少年丹眉間流轉著隱約的不祥,水蔥似的手指躊躇著探出,卻在觸及少女脈搏的瞬間,恍若晴天霹靂一般,美動天下的俊顏暈染了驚駭若死!
她,失去了武功!
少年輕輕將少女擁入懷,宛若捧著一隻易碎的玻璃娃娃,一手輕顫著拾起少女的皓腕,輕撫著兩顆相映生輝的雙鈴,一點清愁上眉梢——
“我怎麽會認錯人,就算沒有這鈴鐺,我也知道肯定是你。對不起,現在才找到你,讓你受苦了,以後我們再也不要分開,永遠在一起……”
昏冥中不知時漏幾轉,幽幽醒轉之際,正是傍晚時分。
枝葉掩映之上,一輪皓月高懸在東天,千年風霜塵封的月色,恍然如昨。
環目四顧,方見自己倚坐在一株樹下,一件碧裳蓋在身上,枝葉在夜風中颯颯作響,不遠處燃著一叢篝火,雲隱正在河畔清洗沾染汙泥的手。
見我蘇醒過來,他立時喜逐顏開,急忙奔到我麵前,身上隻著碧色束腰交衽裳,純美的笑靨沾染了點點汙泥,猶若帶露梨花,“你終於醒了,還好有七靈蝶在,它把自己的靈力輸給了你,不然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醒呢!”
我隻覺喉嚨中幹澀難受,無色的素唇微微開合,終是沒能發出一字。
雲隱恍然,當下又轉身奔至河畔,雪白的雙手在月下伸出,從河中掬起一捧清水,旋即折回我麵前,雙手貼著我的唇際,將手心的水喂入口中。
清涼的水滑過喉間,一點點沁入心底,當即緩解了那份幹澀,精神為之一振。
付之淡然一笑,纖白的柔荑緩慢抬起,輕輕抹去他頰邊一斑泥汙,他微怔,倏然攫住我的手,毫不避諱地覷入我瞳中,明眸裏薄霧氤氳。
恍然驚醒過來,我不動聲色地抽出自己的柔荑,淡然的目光投向火光潺蕩的清河,“你走吧,不要再來找我了,從此以後我們再無瓜葛。”
他跪坐在我麵前,將我的柔荑緊蜷在雙手中,眼中波光晶瑩,“不要這樣說,我知道你是怕拖累我,以前都是你保護我,現在該我保護你了。”
“你快走,我已經武功全失,舒亦楓正在到處找我,如果被他發現我和你在一起,我根本無法阻止他傷害你,我不想連累你受到傷害!”
一陣夜風入懷,我不禁微微咳嗽起來,毫無血色的雙唇輕顫不絕。
輕手為我蓋上滑落的碧裳,他一雙黑眸圓潤晶亮,直覷入我靈魂最深處,笑起一池暖月牙,舜華含英顏色好,“我以前總是連累你,你卻從不嫌棄我,我又怎能丟下你不管呢,更何況你身體虛弱,根本無法照顧自己。我不怕舒亦楓,隻要我們出了林子,和唐門人取得聯係,就能安然回到渝州了。”
我輕咳一聲,氣若遊絲,“你真傻,何必為了我冒險,帶著我,你走不掉的。”
風聲蕭蕭拂耳過,火光暈染著他的臉,唇意間笑色淺漾,恍若蓮花沾清泉,漣漪疊心間,“隻要兩人一起,不管遇到什麽,都不會害怕了……”
簡短的一句,卻仿若每個字都有萬鈞之重,在心間劃下刻骨銘心的痕跡。
一輪皓月從雲絮中穿出,清瑩的月華瀉在他身上,映得通身有如剔透,鬢邊幾綹發絲微顯蓬亂,雪白俊容皎美無雙,直似花月仙人謫下來。
兩人掌心相貼,彼此完美契合,宛如一場輪回的誓約。
兩人便不會害怕,真的是這樣麽……
綿綿的虛弱與疲憊湧將上來,迷蒙間又沉沉睡去,夢中隱約覺到溫暖的手。
河畔火光熠熠,照耀著側臥在草堆中酣夢正歡的少女,綢緞般的青絲斜斜垂落,殊色傾城的絕美素顏若隱若現,均勻的呼吸,隨晚風彌散。
少年隻著單薄的碧裳,與少女麵對麵靜躺著,僅一臂之距,一雙瑩潤明眸凝著烏發掩映中的少女睡顏,丹眉間繾綣著一縷甜蜜的淺笑光華。
他未與少女有半分接觸,不忍褻瀆她哪怕一分一毫,他隻想默默地看著她,看著她就在自己身邊,便別無所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