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隱千尋

卻見舒亦楓右臂一展,竟從袖中延伸出五條兩丈餘長的花斑紫蛇,張口吐信,立身昂首,仿佛驅霆策電一般向我疾速卷來!

我登時駭出一身疙瘩,慌不迭退躍躲避,熟料騰蛇竟似從他袖中無限伸長,對我窮追不舍,如影隨形,白修二人看得膽戰心驚,卻也無計援助。

不料他吞食妖精內丹之後,竟功力大增,與以往不可同日而語。

先前一戰已遍體鱗傷,如今強撐著與之對抗,幾乎耗盡了所有體力,以至於身匱體乏,招招受製,抵禦尚且難濟,若要取勝簡直是無稽之談!

我身形愈漸遲緩,隻一瞬的頓挫,那五條騰蛇已電竄而至,立時將我全身緊緊蜷住,縱使我全力掙紮,卻隻如蜻蜓撼木般徒勞。

白修憂急之下攜劍欲來相助,怎奈周圍小鬼環飛,竟不容他趨近半分!

舒亦楓右袖一甩,將我狠狠摔在石壁上,我隻覺渾身一陣麻痛湧襲全身,緊隨喉間一甜,又是一行鮮血如泉滑下,浸潤了早已失色的雙唇。

舒亦楓雙手緩緩攏回袖中,瀟閑灑步而來,妖嬈之間,讓人目眩神迷,“這次你休想逃掉,就算不用碎心毒咒,我也一樣能將你製服!”

我霎時驚恐萬狀,無奈猶被騰蛇纏身,忽覺大殿猛然一震,如一聲春雷響徹天地,殿頂竟陡然落下數塊碩大的礫石,隨即接二連三,層下不窮,連綿砸落在地,聲如千軍萬馬齊湧而至,驚得整個神殿簌簌搖晃,沙塵漫舞。

白修舉目淡掃逐漸崩裂的殿頂,瞬時凝重了整副神情,手中純鈞神劍已幻化扁舟大小,回首盼睞騰蛇捆縛的我,“封神陵的鎮柱已被血魔摧毀,無法支撐神殿,這裏即將崩塌,我們須盡快離開此處,否則恐要葬身於此!”

我著實驚得無以複加,然則猶無法從騰蛇纏繞中脫身,卻見舒亦楓已翩然而至,攜一縷曼陀羅花香入鼻,一顆心亦隨之跌入了萬丈穀底!

舒亦楓近在咫尺地立於我麵前,置白修警告於無物,唇邊噙著一弧勝利的冷笑,可歎星眸笑顏美,那份笑色映入眸底,卻是比修羅夜叉更為懾人。

降頭師不欲久留,當即召出一隻青色巨獸,在如雨亂石中禦獸飛掠而去,隻餘下一脈狂妄的笑音,回蕩在石破天驚的神殿中,繞梁不絕——

“舒亦楓,我先走一步,不管你是死是活,你要求的事我都會幫你完成!”

因見出口將被落石封阻,白修攜著青霜兒與雲隱躍上巨劍,卻遲遲不肯禦風而飛,又苦於無法拋卻二人前來援手,隻一徑心急火燎地催促。

舒亦楓眸光一凝,瞬間化作了地獄鬼火,驀然扣住我的脖頸,將我牢牢按在石壁上,一雙銀瞳決絕狠厲,“休想獨自逃走,要死一起死!”

我驚覺他既不能禦劍飛行,又無飛翼輔助,確是無計從陵中逃脫,若全憑輕功出逃,而以封神陵崩塌之速,大抵會葬身在陵內。

我無心再作動彈,目光繞過麵具少年,落在祭台上擔憂不已的二人身上,忍悲強笑,“二哥,你帶著青霜兒和雲隱先走,我稍後便到。”

白修斷然揮袖,“不行,我不能丟下你!”

我強忍遍體鱗傷的痛楚,抬眸凝眉,浮起幾許肅穆,“沒時間了,你們快走,禦劍隻能載三人,你想讓我們四人全死在這裏麽?”

“倘若我全力相撐,說不定能帶著你們禦劍飛離此處,如果注定我們之中要有一人留下,我願意留下,你和他們一起走!”

“二哥,別傻了,青霜兒和雲隱還要靠你禦劍救出,若是青霜兒出事,你怎麽向青源山莊交代?至於雲隱,我更不能讓他受傷半點,所以,無論如何,你們也要替我保護好雲隱,隻要他安然無恙,我便放心了……”

在這個世界,無親無故無牽掛的,便也隻有我了……

我此番談言微中,直教白修無話反駁,登時攢了一臉的憂愁,回首不忍再顧,仿佛傾盡畢生之力輕歎,“四妹,你保重,一定要活著出來……”

言罷,他不再躊躇,當即禦劍而飛,疾電一般穿越漫天亂石疾掠而去,徒留青霜兒顛三倒四的呼喚,隨風隱沒在驚濤駭浪的深處——

“林姐姐!”

下一瞬,但聞轟隆一聲巨響,石門頓被落石層層封阻,隔斷了唯一的出路!

我被扣壁上無法動彈,腳下如綿,眼中似醋,遍體傷口痛不堪忍,隻剩一口悠悠餘氣在胸,背上蝶翼無力撲扇著,卻是七靈蝶與我生死相隨。

舒亦楓揮袖撤回縛住我遍身的騰蛇,左手仍牢扣我的纖頸,冰涼的玉指撚住我的下頜,薄唇一笑醉春風,“我說過,你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如果真是白狐詛咒靈驗,讓我永遠無法得到最愛的人,那麽活著不能實現,就算是死,我也不會放棄,你,隻能是我的!”

周圍落石如雨,在神殿內砸出一片片耾耾雷聲,兩人性命岌岌可危。

我偏頭不予目視,隻恍惚覷著壁上斑駁的紋理,形槁心灰,一如燈前搖曳的燭影,“你何必做到如此地步,強扭的瓜,甜麽?”

他緩緩取下狐形麵具,嚐矜絕代色,複恃傾城姿,唇角一縷妖嬈的柔笑,一如既往,恰似穿腸毒藥,卻偏生妖美絕倫,足以蠱惑眾生。

他湊到我耳畔,冰涼的氣息攏住我的耳際,語態輕柔,似訴情話,聲音卻是冷徹入骨,“我想得到的東西,就一定要得到,誰也不能阻止!”

我低眸黯然,猶是淒惻哀痛,“我真後悔,遇見你……”

玉指輕勾,他拆下我束發的緞帶,滿頭青絲便在他手中化了流泉傾瀉,他信手撚起一束把玩,“晚了,你已經遇到了我,就休想逃掉!”

“真不想,和你死在一起……”

“你別無選擇,誰叫你這麽不聽話,總是從我手中逃走!”

輕柔如夢的聲音,蓋過巨石落地的轟隆聲響,入耳驚心。

我隻覺心間若針紮似的,茫無端緒之際,隻得黯然抿唇,縱然再度揭開傷疤,摘膽剜心,亦在所不惜,“你別執著了,因為我已經……”

語意正至關鍵處,卻轉瞬沉默下去,猶若風中炊煙,一散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