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隱千尋

“或許這便是緣分,抑或是你本身有某種神秘的力量,能將各類術法運用自如,不受家族血繼的限製,不過舉世間,這種人寥寥無幾。”

“力量麽……”我淡看四下玉樹瓊苞堆雪,大費神思,毫無預兆的一念闖入腦海,卻驚得我一愣,“靈雕去了那麽久,怎麽還沒回來?!”

白修舉火而行,飛眼掃過藏匿於夜色中的滿庭荒蕪,攥緊青霜兒的柔荑,眉間俱是不言而喻的凝肅,“前方凶險未知,我們需謹慎行事。”

一行四人躡足潛蹤而行,夜幕裏雪落塵寰,瀟瀟不盡,兩旁重露繁霜壓纖梗,落暮寒鴉自頭頂尖嘯而過,卷襲荒苑百裏,無端端地詭譎瘮人。

如此長途跋涉幾近一刻,四人終行至甬道盡處,登時眼界為之一寬,與先前所見霄壤之殊,此際身臨之處,卻是一幅更為駭目振心之象!

眼前綿延著一片遼闊無垠的芳甸,一座座墓碑連天匝地,盈千累萬,幾乎覆遍整個荒野,構築成一片旗布星峙的碑林,昏慘慘如臨幽冥絕域。

而那些暗夜中羅列的墓碑竟俱是一清二白,殊無一字一筆,就此躍然於荒煙蔓草中,無聲訴說著千秋萬世的生老病死,零落成泥碾作塵。

白修鎖緊了眉頭,素若章台楊柳的少女,此際正不自覺地瑟縮著秀肩,惶惶然如受驚小鹿,我亦為之無顏落色,心下暗暗悚然。

雲隱攥住我的手,凝重之色較平素迥不相同,“這是亡靈墓穴!”

麵對三人的迷惘,他相形之下見多識廣,“塵世間亡靈墓穴寥寥可數,且皆在荒蕪偏僻之地,常人很難尋到,它是無家可歸的靈魂棲息之處,隻在冬季子時,即陰陽的界限最為模糊之時出現,過時便會消散無蹤!”

駭觀遍野光禿禿的墓碑,我瞬時豁然霧解,“難怪這些墓碑上都沒有署名!”

“無家可歸的靈魂失去了生前記憶,不知自己是誰,從何而來,便隻能由天地間立出無字碑,以供他們寄居。這些墓碑以五行陰陽陣法排列,常人一旦走進,很快便會迷失方向,永遠也無法從這墓林中脫身,而那些迷路之人死亡的時候,這裏又會出現新的墓碑,為他的靈魂提供歸宿……”

白修雙眉微斂,一眸凝肅無處訴,“關於亡靈墓穴的傳說,我在蜀山亦略有耳聞,卻不料竟會出現在唐門禁地中,實是匪夷所思!”

我隻覺如聽玄冥神話一般,幡然不可思議,心間雲屯霧集的疑問,卻是翻江倒海地蜂擁而上,“這些墓碑是從哪裏出現的?”

“地底!”雲隱凝眸笑無痕,清瑩的目光轉向白修,“請白大俠將火把熄滅。”

白修依言而行,天地頓時化作一片黑暗,漫山遍野登時浮現出無數通體透明的靈體,周身俱被淡銀的光暈籠罩,輕霧一般遊蕩於墓林之中。

未帶諸人自震驚中回轉,頓時一陣山搖地動,轟轟然若山神震怒,遍野林立的墓碑竟一齊緩緩下降,俄瞬間便已沒入地下,再無從尋覓。

地震尚餘威未平,卻又從地底浮出萬千石棺,驚悚較先前有過之而無不及!

西山殘月尚朧明,隻餘飛雪徐徐飄墜,耳畔冷風細細,拂了眾人遍體涼寒。

麵臨此驚世駭俗之景,雲隱依不改泰然自若,毫不以此為懼,“這些亡靈雖與我們看似同在一處,實則各處兩個不同的世界,他們在冥界,我們在人界,隻因兩界在此時此地重疊,我們方能看見對方,卻無法觸及彼此。”

我款款抖落身上積雪,猶是弄影團風,“那這些石棺是幹什麽的?”

雲隱攜我步入石棺林,任由雪積了眉梢一片瓊玉,“傳說唐家堡有通往異界的通道,想必便是此處,隻出現於特定之時,過時即會消失。”

“那個……”青霜兒探頭縮腦,瞻前顧後,“我們進來了不會迷路麽?”

我霎時如夢初醒,方覺已深入十餘丈,抵不住綿綿蔓生的驚惶,在婆娑樹影下悄拉雲隱的衣襟,“你知道怎麽走嗎?我還年輕,還不想死呢!”

雲隱回眸清宴一笑,若梨花般輕盈溫潤,又似熏風脈脈蔓延,讓人暖由心生,“放心好了,我們要進的不是石棺林,而是這裏!”

他指向身畔一副石棺,卻教青霜兒花容失色,“雲、雲公子,你說笑的吧……”

“我們沒時間考慮了,異界重合的時間不多,如果我們在日出前不能出去,恐怕就要永遠被困在陰陽的交界處了,也要成為亡靈中的四個了!”

白修輕輕攬過少女,眸裏洋溢著疼惜的溫情,“有我在,不會有事的!”

青霜兒慌亂之心稍得慰藉,又化開了如花笑靨,雲隱淺笑如初,轉眸目視白修,“白大俠,你和青姑娘一起,我們必須進入石棺,找到開啟通道的機關,每個石棺裏的機關都所有不同,接下來你們隻能靠自己了。”

白修臻首眼約心期,即揮袖推開石棺,與少女攜手而入,我與雲隱緊隨其後,鑽入另一石棺之中,隨著棺蓋閉合的瞬間,黑暗如期降臨。

二人並排仰躺在狹窄的石棺中,眼前除了黑暗一無所有,隻聞彼此間細弱的呼吸,令我不自覺地攥緊身畔之人的錦袖,以撫慰滿心不安。

雲隱探囊取物,摸出兩顆鵝蛋也似的火石,借此點燃手中火折,隨即湊近棺蓋細細段寧,卻見那棺蓋內側竟密布滿滿的浮雕字符,指不勝僂,殊形詭狀,與我在秦始皇陵中所見的字符同符合契,赫然是禍及天下的佛咒!

我心起滔天驚駭,頓時洗眉刷目,既然那些佛咒源自死人之身,便應從亡靈中尋覓線索,以往卻從未思及此處,難怪乎會一無所獲。

不料此次為破唐門奇案,竟會無意間牽扯到大唐的離奇死亡!

雲隱將火折遞予我,旋即置手於棺蓋內側,玉指出鋒芒,靈活彈跳於每一格佛咒之間,有條不紊地將其按將下去,熟稔恰若解事小環一般。

我執火緘口如瓶,凝著他發絲下玉蘭花瓣般瑩白的小耳,猶自心悸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