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隱千尋

混沌昏冥之中,我隻覺頭痛欲裂,在夢中幾番掙紮,方才幽幽轉醒。

此時暮色漸深,依舊細雪連綿,雲杉翠碧,白雪皚皚,在晚風中搖搖欲墜,華麗軟榻旁靜坐一人,眼角透著些疲憊的青黛,顯然是夜間睡眠不佳。

見我蘇醒,他緊蹙的柳眉安然舒展,“飛兒,你終於醒了。”

“蘇遊影……”我勉力坐起身,思及驚夜一幕,心中但覺無限蹊蹺。

沒想到那力量竟不受我的控製,而是在那聲女音的驅動下迸發出來,是否她便是夢中的藍衣女子,而這咒印是那個座主給我的,二者有何關聯?

噬魂死神消失前的話耐人尋味,說我明明已經死了,莫不是說的藍衣女子?

眸光流轉間,觸及靜候一旁的黑袍男子,登時心下如被什麽緊緊揪住。

但見晚霞之中,他光潔如玉的脖頸處,已然衍生幾斑綠痕,妖屍之毒的侵蝕,竟發展得如此之快,心念他時日無多,我心中沒由來地痛如刀絞。

我輕揉著腦後,迷茫淡問,“我睡了多久了,為什麽頭這麽痛?”

蘇遊影仍是麵色蒼白,如畫眉目間卻頗見神采,端起床頭梨木櫃上的藥盞,無微不至地喂給我,“飛兒,你真能睡,竟一覺睡了五天!”

“什麽?五天!”我驚得魂飛天外,皺眉咽下一口,“你們怎麽不叫醒我?”

“那天你遍體鱗傷,又受舒亦楓的毒咒,再加上力量爆發過多,嚴重傷及五髒六腑,若不是我幫你穩住心脈,你此刻都還不能醒。”

他拾起我蒼白的柔荑,如珠如寶地捧在白璧的頰邊,眸中擔憂瀲灩,“答應我,以後不要再傷害自己了,就算是為了別人,也要珍惜自己。”

“別擔心,你看我現在不是很好嗎?”我安祥淺笑,轉而心痛凝眉,“你已經身中劇毒,怎麽能再為我耗損真氣,你不知道這樣會惡化病情嗎?”

他卻不以為然,時光停留在泛黃的微笑,“隻要是為了你,做什麽都值得。”

我欲語還休,卻忽聞門扉咿呀開響,一線晚霞灑入屋內,隨之翩妍飄入一抹淡橙纖影,金發如浪,藍眸似月,颯然英姿,乃是月讀無疑。

慕容清緊隨其後步入,見我容光煥發,清秀俊靨上笑痕悠悠,“四妹,你終於醒了,我和月讀特來看望你,這些天冷盟主可是非常擔心你呢。”

我腦中一個激靈,抬眸環顧一圈,卻未見那熟悉的冰雪風姿,心中騰升一道隱約不安,“冷流雲的傷怎麽樣了?為什麽沒看見他?”

蘇遊影聞言一怔,夜瞳中幽光微閃,卻是稍縱即逝,輕撫著我傾瀉在素白裏衣上的柔滑青絲,如初邪魅一笑,“飛兒,你在我麵前關心別人,我會吃醋的哦!這可是我的地方,堂堂武林盟主,怎會容忍自己身在魔教?”

慕容清無奈搖首,轉身於檀木椅上就坐,愜意品茗,“冷盟主的傷已痊愈大半,他擔心你,卻又不願進來,已經在門外守候好些天了。”

我信手把玩著鸞鳳繡枕,啼笑皆非,“他總是這樣,死要麵子。”

我倏忽憶起,舒亦楓曾說冷流雲中毒活不過兩個月,又思及百姓疾苦多舛,以及蘇遊影身患瘟疫,便暗下決定,無論如何,我也要救他們。

月讀弱柳扶風秀步來,將一錦紅食盒置於案上,甫一打開盒蓋,便有嫋嫋菜香飄溢而出,摻拌著淡淡的藥麝之香,頃刻間薰漫了滿室。

“這是我讓宮中禦醫準備的藥膳,對你的傷有好處。”

她以象牙盞盛了一碗蜜棗蓮花羹,回身遞予榻上的我,我欣然接過,以玉勺輕輕撥弄著,凝著那顆顆紅棗在一泓銀白中翻滾,心事牽起幾許清愁,“對了,月讀,你有沒有請宮中禦醫看過那毒,研究出解藥了嗎?”

她杏眸一黯,驀驚絕韻低聲泣,傾灑一場淚如雨,語聲凝澀幽咽,“舒亦楓這惡魔,不知道下的什麽毒,連王宮太醫也毫無辦法。”

“什麽?”

我悚然一驚,手中碗盞頹然落地,一聲脆響之中,立化粉身碎骨。

冷流雲抱劍靜倚廊柱,乍聞屋內玉碎,一時心急如焚,暗自咬牙,不顧一切地破門而入,但見氣氛凝滯若死,恍然大悟下,封緘了所有言語。

屋內諸人恭默守靜,暮光暈染中,俱是化解不開的沉凝。

自從那夜祭祀驚變後,我已成為西域所有百姓的公敵,駙馬妖魔的傳言,便如流水般在整個西域彌散開來,此刻已是人盡皆知。

西域各國皆以捉拿我為第一要務,大街小巷禁衛如雲,處處金戈鐵馬之象。

瘟疫肆虐,百姓連續身亡,僵屍泛濫成災,滿城風雨中,昔日安寧已不複存在,徒見哀鴻遍野,慘象環生,將這百年繁華的王城,染成幽冥鬼獄。

西域以奇毒聞名天下,不料竟反被奇毒所累,或許,冥冥之中自有定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