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之舍利子

曼珠沙華又名彼岸花,乃生長在冥河邊的引魂之花,通向幽冥之獄,花香傳說有魔力,能喚起死者生前的記憶,亦是佛經中描繪的天界之花,花開無葉,葉生無花,花葉永不相見,其美是妖異、災難、死亡與分離的不祥之美。

二人雙雙沉浸在夢幻泡影之中,對目見一切疑竇百味,金藍色的曼珠沙華,頓如煙花一般散開,光芒飄灑若雨點,幻象亦隨之煙消雲散。

月讀驀然回神,俏麗蛾眉一凝,揚手一揮,幻月金鏈在洞中劃出一道金色流光,卷起點點晶瑩水珠,美不勝收,毫不留情地直取我脖頸。

我登時如夢初醒,閃電攫住鏈端的彎月銀鉤,“月讀,你這是何意?”

“你究竟是何人?為何會與舍利子有關聯?”

怔愣無撚指,我當下斂神收容,無愧直視她眉宇間的凜然之色,“月讀,相信我,我並非壞人,更沒有對西域不利的企圖,我來此隻是想找尋一件重要之物,找到後便會離開西域,而你所說的藍衣女子的幻象又在哪?”

她朱唇輕啟,正似開口,卻聽水聲流轉,舍利方圓五丈處,二人周圍竟憑空升起一環透明水簾,有如水墨描繪一般,舒卷為一幅驚世駭俗的影像!

水簾上勾勒出一隻巨獸魔物,巨眼獠牙,雙翼高展,渾身散發著狂暴嗜血的氣息,它的脊背之上,端坐著與我容顏神似的藍衣女子,雙手捧焰!

一輪駭目振心的血紅滿月,高懸上空,而紅月之畔,自上而下淋漓寫就四字——紅月魔咒,仿佛不容置疑的千年預言一樣,無聲昭示著它的存在。

夢中模糊幻境,在此刻瞬間清晰,它竟和我多年的午夜夢境,如出一轍!

我驚駭不能自語,夢中一切為何會在此呈現,女子端坐魔物之上,就如同,駕馭著魔物,而兩者氣質之別,卻有如天使與魔鬼,二者究竟相關如何?

我怔然望著周圍水簾,畫麵煙雲般散去,卻轉而泛起粼粼波紋,漣漪一圈圈散開,狀若藍絲之物,竟於水簾之上,拚合凝結成十二字——

“紅月咒破,九淵現世,血染天下!”

我心有疑慮,憶及皇宮偷聽所得,隻覺那個座主以佛界咒術害命,並不單為清理門戶,更為不可告人的目的,此話卻讓我霍然開朗——

是否,那些死者身上的佛咒所組成的便是紅月咒,而他所說的讓我解開封印,便是九淵的封印,他的目的,莫非便是將九淵釋放出來?!

然而,這種種線索集中的九淵,又是何物?

我心頭狂烈震撼,對眼前匪夷所思的鏡像,已無從反應,卻見一道紅光,有如破空急電一般,穿透晶瑩水簾,直直射向金蓮之中的舍利子。

我暗道不妙,即刻掠身前去,先於紅光取得舍利,卻聽一聲驚呼,轉目之下,但見一隻纖纖素手,緊扣住月讀脖頸,而那隻手的主人,竟是紅裳!

周圍水簾複又沒入地底,霜鮮的日光從洞頂照入,耀得人眼前生花,我隻覺得一陣暈眩,驚覺下正要飛身前去,卻被一道厲喝生生遏止——

“別動!否則我殺了她!”

我攥緊手中舍利,斂眸正色,“紅裳,你到底要幹什麽?她可是公主!”

紅裳側目望向怡然不懼的月讀,聲音清冷而詭譎,卻是刻骨銘心的怨恨,“林飄飛,你終於栽在我手上了,我跟蹤你們而來,終於被我找到了!”

“你要怎麽才肯放她?”

“把你手中的舍利子給我,否則,我立刻殺了她!”

“不行,不能給她!這是西域聖物,絕不能交給外人!”月讀眉心深蹙,幻月金鏈因頸間窒息的疼痛而掉落,雙手攥著紅裳勒頸的細臂,秀靨卻渲染著一弧微笑,淒婉清柔,卻偏生織染著無可動搖的毅然,“駙馬,我相信你,你不是壞人,所以請你,一定不能將舍利交給她,否則,我一定不會原諒你!”

“月讀……”我茫然立於洞窟之中,任發頂銀色冠帶飄舉,暗自斂起彷徨無措,抬眸看定紅裳,“紅裳,我隻想問你一句,是不是那個座主讓你來搶舍利的?而你來西域的真正目的,也便是這個,對麽?你們要舍利幹什麽?”

紅裳勾唇一笑,眉間的一縷怨毒,恰如雪瑩的瓊花之上,被沾染了一滴妖異的鮮血,將冷素姽嫿的容顏,生生映得詭譎可怖,卷起無窮陰翳。

“林飄飛,你果然聰明,竟能一語道破,沒錯,是座主讓我來偷舍利的。我再說一遍,如果想救公主的命,立刻交出舍利!”

望著月讀頸處的橙色紗帷,逐漸被鮮血浸潤上血色,我兀自攘袂切齒,直直凝盯金蓮旁的兩人,斷然應道,“好,我給你舍利,你放了公主!”

“林飄飛,你這個叛徒!”月讀低聲喝道,語帶驚怒。

我拋出舍利,紅裳探手接住,眸中隱現快意,轉而落目於我臉上,微微一笑,在飄轉水光中,美若曇花綻放,卻旋踵間化為森然怨毒,“林飄飛,我會放了她,不過我還有一個條件,難得製服你,我怎能錯失良機?”

抬眸,眉心不為人覺的一蹙,“什麽條件?!”

她饒有趣味地勾畫著月讀俏靨,“你該知道,我恨透了你,恨你搶走了教主,我恨不能將你千刀萬剮,但是這樣太便宜你了,還不如讓你痛苦地活著。不就因為你長得好看,教主才喜歡你麽,所以,我要讓你再也勾引不了男人!”

月讀的麵孔在瞬間駭白,“什麽?你要讓她毀容!”

宛如破空霹靂一般,我激靈靈打了個寒噤,霎時如墜入萬古冰窖。

紅裳刻毒的眼神,帶著吞噬心底深處修羅般的憎恨,咬唇冷笑,“隻有毀了你的容貌,便能讓你痛不欲生,教主也會回到我身邊!”

斂起驚悚,我還睇淡笑,“你錯了,如果愛要用美貌來維持,那便不是真正的愛。而我最珍視的,也並非容貌,所以,就算毀了,也無所謂。”

“是麽?那麽你自己動手吧!你放心,我的目標隻有你!”她揚手拋來一柄齒鋸環刃,雪瑩刃鋒在熾日水光中,瀲灩流華,不可逼視。

“駙馬,不要!”

素手當空一奪,穩穩接住環刃,不顧月讀驚悸的呼喊,我凝重地闔上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