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斷惘然
咫尺纏綿間,隱約傳來他迷蒙的輕語,在夜霧中如綿如絲——
“飛兒,做我的女人,陪在我身邊,我會一輩子好好嗬護你……”
“我不要,蘇遊影,我討厭你……唔……”
一語未終,卻瞬間連同微不足道的抗拒,一並湮沒在了他唇齒間!
我惶然不能自已,卻隻能如木偶一樣任他擺布,隻見他閉目深吻,愈漸沉醉癡迷,輕軟的衣料摩挲細響,伴著涓涓流溪聲,縈繞在耳畔。
兩人零散的發線,在亂花中相交相纏,織成剪不斷理還亂的情絲。
癡纏的吻如火蔓延,溫軟的手遊走全身,引得傷口連番劇痛起來。
在此纏綿的折騰下,我但覺渾身痛不堪忍,惶急交織下,抑不住地嗚咽抽泣,委屈的淚水和著冷汗漣漣滑落,不知在痛苦邊緣徘徊了幾回。
眇眇忽忽的抽噎低不可聞,卻奇跡般地驚動了沉迷於癡纏的他。
他自發間徐徐抬首,迷離如霧的眼神,在觸及我眼角珠淚的頃刻,竟有一瞬間的清明,灼烈的逐漸消散開來,轉而被一絲心疼取而代之。
覆在身上的黑袍倏然撤離,他坐落旁邊俯視著我,視線掃過處,淩亂的白衫上綻開一片片血的斑駁,其中若隱若現的雪膚上,猙獰的傷痕縱橫交織,正在汨汨滲出鮮血,映入他眼波橫流的夜眸裏,流淌成綿綿不盡的愧疚。
我惶恐地望著他,咬唇斂聲,然遍體淋漓的痛楚,仍讓我抽噎不止。
月輝映得他絕美的俊顏清瑩剔透,略微淩亂的黑袍中,隱現胸膛處半透明的完美肌膚,竟似瀲灩著瑩月的幻華,別有一種神秘詭譎的魅惑。
纖長的手在花間紆徐伸來,駭得我不住輕顫,眸中又氤氳起朦朧淚霧,視線交接的刹那,他的手登時僵在半途,麵上泛起一片掙紮之色。
夢落殊華,自傷流景,許一張多情網,拾一葉是非。
他羽扇一樣精美的眼睫下,數不盡的深邃憂傷,繾綣在幽深似夜的眸底,稍縱即逝的猶豫過後,轉而漫上無奈的惘然,三千幻色須臾彈指。
迎著我惶遽已極的目色,瑩璧的修手無力垂下,卻是解開了我的穴道。
甫一得釋,我當即駭然起身,攏住淩亂的白紗,卻再無站起之力,隻得手腳並用地向遠處爬去,渾然不顧形象之狼狽,絲毫不敢停歇。
血染的輕紗搖晃拖過花叢,恰似一隻受傷的純白月華蝶,在夜風中瑟瑟顫抖。
見此情狀,蘇遊影眸底愧疚更深,搖首輕歎之下,複又起身步上前來。
眼角餘光瞥見鬼魅飄近的黑影,頓時將我唬得一跳,遂又馬不停蹄地向前蹣跚爬行,心下慌亂無以複加,卻連哭泣的力氣都已全無,忽然間隻覺身子一輕,整個人竟被他打橫抱起,迎麵撞入一雙邪魅幽邃的鳳眸!
我驟然煞白了滿麵,腦中響起一串串警鈴,慌不迭攏住胸前衣衫,在他懷中蝟縮蠖屈成一團白球,戰戰兢兢地抽噎,“你、你還要幹什麽?”
他眉間悲痛一閃,深瞳暈染了層層柔潤之色,猶如夜空中的點點繁星,玉手撫上我驚駭的素容,撩開頰邊濡濕的亂發,輕柔地抹去我眼角的淚痕,歉聲輕語,“我不會再對你做什麽了,我不想永遠失去你,失去你,我便一無所有了,隻因你是我的一切。沒想到我讓你如此討厭,你竟會害怕我至此,看到從不肯示弱的你慌亂成這樣,我怎能不心疼,又怎忍心再讓你痛苦?”
原來,他那日所說,他什麽都沒有了,是因為——
我是他的一切……
我顫巍巍地蜷緊身子,不敢鬆懈地瞅著他滿麵愁容,倏爾見他俯下頭來,驚得我心中陡然一緊,惶恐地閉上雙眼,繃緊了全身每一根神經!
額間傳來一抹唇瓣溫軟的觸感,卻是如蜻蜓點水一般,一觸即逝。
耳畔襲入他無限悵然的輕歎,彷徨睜眼,隻見他抱著我坐於花溪邊石岩上,將我側放於他腿上,雙臂輕環住我的身子,仍情不自禁地細吻著我的側臉,唇齒間癡戀百味,“飛兒,對不起,原諒我今晚的一時衝動……”
我抱緊身子坐在他腿上,弗敢稍作動彈,隻覺他的吻細柔綿密,沿著我的側靨徐徐往下蔓延,不禁渾身瑟瑟顫抖,那吻便在頸邊戛然而止。
仿若泄氣一般,他頹然垂下頭,環住我的雙臂微微收緊,不勝哀痛地埋首在我胸前,斜斜垂落的墨發遮掩了容顏,惟有溢滿夜色淒涼的喃語幽幽傳出,“我真該死,沒想到那件事竟讓你對我心生恐懼,讓你對我疏遠了這麽多……不管怎樣,我都會等你,等你不再害怕我的時候……”
月涼的指尖劃過我的眉發,“我從不輕易將心交給別人,隻因為一旦付出,便再也收不回來,但對於你,我願意傾盡所有,換你一世相守……”
我紋絲不動地蜷在他懷中,全身緊繃不懈,唯恐他又意亂情迷。
遠山淺,連木華迷殤,映著山澗輕霧縈繞中,擁坐的黑白身影靜止如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