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靈夢
誰在那裏?
你為什麽總是出現在我的夢境中,
你是我的宿命嗎?
為什麽你那麽悲傷,
我要怎麽才能找到你……
大漠孤煙,黃沙漫天,滿月高懸,一道清渺如靈的銀鈴潺蕩聲,由遠及近。
飄渺雲靄掩映中,訴盡相思的嬋娟,不複皎潔,在天光的渲染下,被覆上了一層鮮豔的赭紅,如同,蒙上了一層鮮血,變幻為一輪觸目驚心的紅月!
月染凡塵滿天紅,那道輕不可聞的銀鈴聲亦隨之清晰,血色蒼穹中,一縷夢幻的藍色輕紗,清花般綻放開來,羽化為一抹渺無輕煙霧的幽藍纖影。
藍衣女子在紅月下旋舞,三千青絲在夜風中飛揚,腕間銀色鈴鐺,在長袖輕舒、身姿輕旋之下,飄蕩出清靈悅耳之音,縈回蕭瑟如水的夜空。
壓抑的低吼撞擊聲,從萬丈下的地底深淵傳出,地動山搖之中,地麵崩裂開來,裂縫縱橫蜿蜒至整個天下,一隻碩大猙獰的巨獸倏然竄出,龐大身軀遮天蔽月,血紅雙眼,青色獠牙,驚天地泣鬼神的嚎叫,令天地萬物震顫!
藍衣女子飄然而下,穩坐巨獸脊背之上,平攤的雙手中,一團絢爛幽渺的藍色火焰瞬息綻放,倏忽席卷整個天宇。
怪物痛苦地扭動身軀,瘋狂奔騰而來,血盆大口仿佛要將我吞噬殆盡……
恐懼襲遍全身,我驚駭大呼之下,猛地坐起身來。
我強忍住渾身悸動,耳脈突突頻跳,素年來如影隨形,暗生驚悚的深夜夢魘,複次在心底刻下血痕,即將沾染一切的滔天血腥,似乎正在醞釀中。
我疲憊扶額,急促喘息,晶瑩的冷汗簌簌滴落到潔白床單之上,清冷的月光從窗外淡淡映入,周圍清新雅致的一切,逐漸浮現在視線中。
又做噩夢了!
從小到大,我就做過無數次同樣的夢,但每每夢醒,卻總無法憶起夢境所見,隻朦朧覺得那是讓人恐懼的夢,揮之不去的最深夢魘。
我拋開夢魘的殘影,起身著上素日的白襯衫與牛仔褲,步出了賓館。
華燈初上,街上依舊車水馬龍,如夢的繁華,將方才的驚悚驅散殆盡。
此為杭州,時值高考後的暑假,應父母的建議,我便在此遊山玩水,以緩解緊張已久的心緒,數日下來,此間的山清水秀,確讓人輕鬆不少。
閑適信步間,我忽覺內心深處隱約傳來一種奇妙的感應,猶若在呼應著某物的召喚,腦中頓時一片空白,鬼使神差地,我向一條深巷幽幽步去。
回神之際,隨之映入眼簾的,竟是一座荒蕪了千百年的庭院。
但見院中雜草叢生,藤蔓肆虐蔓延,一口古井宛然於月光下,卻顯出莫名的詭譎森寒,冥冥之中,一縷幽渺的藍光,在古井旁若隱若現。
我恍惚地拾起那縷藍光,凝眸細看之下,卻是一條精致的藍色水晶手鏈。
手鏈由十二顆藍水晶珠串成,每顆上鐫有十二地支與生肖,更有無法詮釋的玄奧紋符,古雅絕美,在月華暈染中,飄轉出幽邃迷離的光華。
仿佛被什麽牽引著,我不禁將手鏈戴於左腕上,然而下一刻,竟有一股狂風自井中憑空生出,似有無窮吸引力一般,將我猛地卷入井中!
我瞬間驚駭若死,身子不受控製地下墜著,呼嘯過耳的烈風拂得臉頰生疼,黑暗混沌之中,恍似有一雙力若千鈞的手臂,將我無止境地拽向井底!
黑暗不斷將我吞噬,眼前的一切,逐漸幻化為虛無……
驚駭間掙紮不休,我隻覺宛若在雲霧間穿行,無數風景在眼前變幻……
最終自重重雲靄後破雲而出,身子不由自主地墜向下麵古老的世界,一抹藍光自左腕突然泛開,蠶絲般將我層層包裹,托著我融入了什麽之中。
半夢半醒之間,似有刀劍相交的鏗鏘聲縈回耳畔,越發急響,好似亂世時的兵荒馬亂,一陣陣森冷的劍意伴著寒風侵入肌膚,令人毛骨悚然!
我霍然睜眼,朦朧的視線逐漸明晰,隻見眼前白芒一花,破風的清吟中,鋒利的長劍有如長虹貫日而來,劍尖直向自己的胸口猛然刺下!
倒抽一口冷氣下,我即刻往旁迅捷翻滾,長劍堪堪刺入身畔草地中!
我起身四顧,卻見晚霞氤氳中,一望無際的原野上,身著黑白古裝的千百男子正持劍相搏,泛黃枯萎的草地上,被漸漸暈染了鮮血的陰霾。
我不禁如墜五裏雲霧,迷惑地撓撓後腦勺——
這是什麽地方?難道我撞上別人拍古裝電視劇了?!
我正意陷迷茫,毫無預兆地,一顆血肉模糊的頭顱骨碌碌滾到我腳邊,刹那間喚回了我飄忽的意識,一股寒意隨之風卷殘雲地襲遍全身!
未待我自愕然中回神,隻覺左側劍風來襲,我輕旋腳尖,冰涼劍鋒隻差毫厘地滑過頸邊,卻迎麵遇上更多襲擊,隻得於刀光劍影中閃避,格擋自衛。
作為一個跆拳道與空手道黑帶高手,我自是身手敏捷,自保有餘。
我在人海中抱頭鼠竄,慌不擇路,“喂,你們別打了,都鬧出人命啦!”
原野上屍橫遍野,腥風血雨大作,白衣人無法以寡敵眾,在黑衣人排山倒海的攻勢下,節節敗退,陷入山窮水盡的境地,卻仍拚死頑抗。
眼見人命接踵歸西,我一手敏捷探出,扣住身畔黑衣人的右腕,怒不可遏地轉首瞠目,“你們到底有完沒完,演戲演得過頭了!”
他橫眉怒目,“你哪那麽多廢話,老子就是要砍了你!”
我靈巧旋身避過利劍,卻見數十白衣人簇擁著一個禦馬而立的中年男子,正與團團包圍的黑衣人凜然搏殺,雖均已遍體鱗傷,仍毫不鬆懈。
馬旁的一白衣人怡然不懼地掃視著周遭困境,橫劍當胸,麵上凝聚無限堅定,字正腔圓道,“莊主,這裏交給我們,你快帶著天書離開!”
中年男子挽韁而駐,飽經風霜的清臒麵容上,一派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鎮定之風,對周圍白衣人抱拳道,“各位兄弟保重!”
話音剛落,他便揚鞭策馬,突破重圍,一騎紅塵由近及遠地去了。
夕陽西暮,晚霞籠罩得萬物朦朧,涼風掠過巍巍山巒,緊追不舍的黑衣人轉眼便被甩在馬後,遠處火紅的楓林掩映中,青白石岩砌就的城牆遙遙可現。
我閃躲著奔至那白衣人身畔,如攫住救命一葦一樣死死拽住他的左臂,煩不勝煩地抓著腦袋,欲哭無淚,“老兄,你們到底發生什麽事了,幹嘛一定要拚個你死我活?這又是什麽地方,我怎麽會在這裏?你告訴我啊!”
他回眸顧盼我焦慮麵孔,眼中流光一閃,一把將我拽入身後,右手揮劍如虹,精準地刺入正欲偷襲我的黑衣人腹中,黑衣人應聲倒地。
他一手抗敵,一手將我護在身後,年輕的眉目之間盡是無畏之色,“小兄弟,這裏是杭州,我們正派與魔教的紛爭與你無關,你快離開這裏吧!”
這一瞬,我隻覺時空在刹那間靜止,霎時怔愣如同石雕!
白衣人拽了我幾下,見我紋絲不動,隻得退回同伴之中,協同禦敵。
我黯然垂眸,好似破空驚雷當頭劈下,瞬時眼睛大如銅鈴,難以置信地凝盯著,身上風度翩翩的染血白袍,一個若隱若現的念頭,油然而生——
難道說,這裏是古代?我的靈魂穿越到古代來了?!
可是,蒼天無眼啊,為什麽我會變成男人!
我嘴角不受控製地抽搐,纖纖素手微微顫抖著,緩緩摸向自己的胸口……
下一刻,我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餘驚未消地抹去額上汗影——
嚇死我了,還好沒有變性,隻是女扮男裝!
一蓬銀光飛射而來,悄無聲息地掠過我的左臂,一抹血痕隨之而生,我隻覺酥麻後一陣刺痛,伸手抹去那一滴血,心中狂怒登時一發不可收拾。
居然敢傷我!我林飄飛不是好惹的,跟你們拚了!
我不再一味閃躲,一個出神入化的橫踢出世,麵前的黑衣人胸口乍受一腳,竟倏忽被踢飛半空,在晚霞中優美的拋物線後,砰然落在二十丈之外!
這一驚非同小可,我立刻收回腳,不可思議地縱目遠望倒地的黑影。
我的神呐,我怎麽會有這麽大的力氣?!
在眾黑衣人驚愕聚焦的視線中,我悻悻連退三步,甚為窘迫地擺手諂笑,“嗬嗬,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他會飛這麽遠!”
頃刻,喊殺聲震天爆發,數百黑衣人齊齊舉劍向我襲來,勢同凶神惡煞!
我手足無措之下,雙腳有如霹靂,一招橫掃千軍的旋風腿,驟地將周圍一圈人齊齊踢飛,黑衣人卻無止境地蜂擁而上,再度凶猛襲來。
原本逼入絕境的白衣人獲得喘息,因我並非屬於他們一派,於是渾然不管我的生死,紛紛落荒而逃,在楓林間幾個縱落便彌散無影。
我越戰越急,又見周圍數道長劍一同刺來,遂提腳輕輕一縱,竟出乎意料地躍至數十丈的空中,隨即兩個迅捷空翻,單膝跪地而落,衣擺翩翩委地。
我透過飄揚的細碎額發,驚異地端凝著自己的雙手。
難不成這個身體有著深厚內力,所以我才能發揮出非同尋常的力量?
我歡悅地彈跳而起,忽聽數聲尖銳呼嘯破空,驚覺回身,卻見三條十丈藤蔓向胸口點到,如杆棒疾刺而至,另兩條藤蔓亦從側邊襲來!
我一時措手不及,三條藤蔓不偏不倚地擊中身體,當即被震得向後飛出,一口鮮血噴灑而出,在黃草上落出點點花暈,渾身好似散架一般難受。
我頹然摔落在地,捂著慘痛不絕的胸口,迷惑抬眼望去,驚覺眼前一亮,一團如妖似媚的血紅撞入視野中,直令人心蕩神移。
眾黑衣人均恭謹地單膝跪地,向西方俯首齊聲,“恭迎護法!”
藤蔓有如靈蛇一般沿著草地徐徐縮回,藤蔓的盡頭,一輪血陽下,兩道旋風席卷著落葉憑空而現,逐漸平息下來,其中兩抹人影脫穎而出……
一抹紅袖仙仙抬起,在枯萎的原野之中,分外豔麗妖嬈。
藤蔓縈繞著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子,一身輕素紅衣如火似血,上著一件緋色短衫,下著深紅流雲曳地長裙,酥胸半袒,如雪上臂露於半袖之上。
她眉心一點緋紅菱花,**的玉腰不盈一握,呈皓腕於輕紗,肩若削成,腰若約素,氣若幽蘭,妖媚無骨入豔三分,眸含秋水臉如凝脂,體態纖長,妖媚絕豔勾人魂魄,一支紅玉蝴蝶簪將烏發斜綰,韶靡宛若瓊台之花。
緋血霓裳,共與靈犀晃,盡顯沉魚落雁之冷豔!
一名年輕英俊的男子與她並肩靜立,身著藏藍衣袍,毫不拘泥的茶色短發,眸光恍若冷鐵般的孤寒,五官輪廓分明,任似麵無表情卻又殺意醞釀。
兩人在藤蔓簇擁下款款步來,頃刻間便已近在眼前,女子的纖指在空中漫不經心一劃,那些藤蔓竟似活物一般,將我從地上架起,牢牢縛住四肢。
“枉你們這麽多人,竟收拾不了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子!”
此聲音清涼如夜,又細如青絲,卻隱約蘊藏著奇異魔力,令人不能自持。
女子居高臨下地掃視著滿地驚惶,碧瞳斜翦秋水寒,朱唇笑沾殘陽血,隱約帶出幾分冷淡與不耐,“其他連雲山莊的人呢?”
一名跪地的黑衣男子垂首抱拳,畢恭畢敬,“回稟左護法,武林盟主已然逃走,因為這小子的搗亂,其他連雲山莊的弟子也已撤退……”
“一群沒用的東西,倘若教主在此,你們一個也別想活命!”
她此般不含喜怒地淡淡道來,眾人收入耳底,均不免悚然動容。
她嫌惡地踢開腳邊屍體,轉而對我冷冷一笑,在餘暉成綺中,更添絕美冷豔,“如果你不想死得很痛苦,就老實說出破曉天書的下落!”
我渾然不知所雲,唇角血流如柱,漫不經心地白了她一眼,“什麽破曉天書?我說大姐,你要找書該去圖書館找,我哪知道那破東西在哪裏!”
無視四周各異的目光,我勉強抿唇一笑,“再說,我跟那群白衣人不是一夥的,我隻是路人,你抓了我也沒用,不如就高抬貴手放了我吧!”
藍袍男子不動聲色,麵容冷寂無波,但見他藍袖翩然,倏地拔劍出鞘,嗤然輕聲後,直指我眉心處一寸,劍氣入膚,冰寒浸入骨髓!
我渾身一陣寒噤,竭盡全力地掙紮,依然不能動彈分毫,一時間冷汗涔涔。
男子茶發飄飄,持劍巋然,黑眸一凝,便有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冷凜自現,“紅裳,別跟他廢話,留著也沒用,殺了他立刻回去複命!”
“慢著!”被喚為紅裳的女子信手攫住他的右臂,深衣廣袖翩妍之間,柔柔繞在臂間的緋紅綾羅輕舞飛揚,幾乎將夕陽餘霞都遮沒一半。
“夜煌,冷靜點,現在他是唯一的線索,不妨把他帶給教主,隻要教主一用攝魂術,他就會什麽都招了!”
我的心重重摔在地上,朱唇嚅動著艱難道,“教,教主?!”
傳說中的魔教教主都是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我去了豈不是送死!
夜煌收手如電,利劍回鞘,麵如古井不波。
紅裳凝眸正視,仔細端凝我的麵孔半景,如畫寒眸閃過激越流華,“幸好你不是女人,否則我會立刻殺了你,我絕不會讓任何女人接近教主!”
我渾然不明底蘊,卻分明看見夜煌沉斂的眼中,有一抹流光一閃即逝。
一行隊伍在原野上綿延數百丈,浩浩蕩蕩地啟程折返,身後枯黃的草地上,橫七豎八地躺滿了黑白屍體,血流成河,在餘暉下幻化為永世的夢魘。
隊伍的最前方,兩匹白馬並駕齊驅,分坐著一緋一藍兩道身影。
紅裳身姿輕盈如弱柳扶風,鑲銀緋紅的披帛下,一截上臂**在外,指尖蔻丹與緋袖交相輝映,若非因她眉間冷意懾人,真如一副絕妙丹青。
我的雙手被粗大的鐵鏈緊縛,漫身隱隱作痛,支離破碎的纖軀被強行拖拽向前,搖搖欲墜,百尺鎖鏈的另一端,被策馬緩行的夜煌持在手中。
我身不由己地前行,恍惚眺望天邊晚霞,重拾起方才被打斷的思緒。
世間真是無奇不有,轉瞬之間,我便墜入了千裏之外的陌生時空,這樣天方夜譚一般的夢幻神話,竟也會降臨在自己身上,而且是從古井中被吸來。
我隱約感知,仿佛是被誰召喚而來,就如在那古井中,那雙未知的手臂,抑或是某種力量,譬如那藍色光芒,又或者,是那人用這力量召喚我的。
忽而憶及藍晶手鏈,垂眸瞥去,鐵鏈綁縛中的左腕上,藍晶手鏈躍然於眼底。
定是這其中力量守護著我,它是我唯一從現代帶來之物,這其中隱藏的秘密,以及回去的方法,隻待日後慢慢尋找……
然則環視周遭隨行的數百黑衣弟子,我心間五味陳雜,卻是朝蕣即逝。
可是現在該怎麽辦?我可不要死在魔教教主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