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宇帶著左老先生給他的那枚硬幣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風雨園,剛剛離開那裏的時候他的確感到憤怒與失落,可是當他走出風雨園的大門,他的心情開始變得釋然了起來,也許他真的不應該屬於這個地方,他想起了北京,想起了母親,想起了小悅,想起了那幫患難與共的兄弟。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蕭宇漫無目的的沿著山間公路向城市的方向走去,一輛小車開過來,在頭影上碾過,那強烈的光一晃就消逝了。又一輛小車開過去,尾燈在頭影上映出兩個小紅點,漸漸遠去。

忽然蕭宇看不見自己的眼睛,兩個小紅點灼灼地注視著他,終於消失。路燈不鏽鋼柱子那種堅硬而冰涼的感覺給了他一種提醒,他想到生存的現實對自己,也許對每一個人,都是這樣的堅硬而冰涼,帶著一種不動聲色的殘忍,他無法回避也無法突破。那些閃著誘惑光彩的溫情懷想,無論自己多麽執著,也隻能放棄。那種不動聲色不可捉摸的力量總是在迫使人們就範。

那筆所謂的巨額遺產其實自己壓根就沒有得到過,他這次來台灣的唯一收獲,可能就是手中這枚冰冷的硬幣。

終於有輛汽車在他的麵前停下,緩緩搖開的車窗裏露出了莊孝遠那張偽善的麵孔,蕭宇又覺得偽善不足以形容他的模樣,腦海中繼續搜尋著更加惡毒的詞匯,如果沒有他的出現,此時自己應該還在北京的校園中。

“上車!”莊孝遠的聲音中沒有流露出任何的歉疚。蕭宇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畢竟他從路牌標誌上認識到從這裏到市區還有四十公裏。

汽車緩緩駛動,莊孝遠的麵孔在路燈的光影下顯得陰晴不定:“蕭宇,你是不是很恨我?”蕭宇沒有說話,他的態度十分明了。

“其實有些事情並不是我們能夠左右,如果我選擇對抗,我的家人,我現在擁有的一切立刻就會變成泡影……”莊孝遠顯得有些激動。

蕭宇看了他一眼:“別跟我在這兒裝好人,我他媽沒功夫恨你,其實對我來說這筆遺產並不像你們想象的這麽重要!”莊孝遠點點頭:“我倒是真的希望你能夠做到這樣瀟灑,畢竟是我一手將你引入了這個泥潭……”

蕭宇的身子用力向後靠了靠,莊孝遠繼續說:“忘了這件事,離開台北,回到你原來的生活中去!”他將一個皮包遞給蕭宇:“機票和護照都在裏麵……”蕭宇忽然笑了起來,莊孝遠顯然搞不懂他為什麽發笑,許久蕭宇才停住大笑,將那個皮包抓在手中:“告訴我,那筆遺產到底是不是左老頭所說的什麽黑金?”莊孝遠的唇角動了一下,仿佛在下定什麽決心:“不是!”

蕭宇的目光冷的就像要結冰,他明白莊孝遠所說的兩個字意味著什麽,他應該擁有的一切被這幫人卑鄙無恥的霸占了。

兩人都沉默了下來,台北市區的燈火已然在望。

“停車!”蕭宇大聲說。

莊孝遠嘎然踩住刹車,不解的望向蕭宇,蕭宇推開車門走下車去,他向莊孝遠揮了揮手。莊孝遠留意到他指縫間閃過一道冰冷的光,那是左老先生給他的硬幣,莊孝遠忽然明白,眼前的年輕人絕不會這樣輕易的離開,那枚硬幣也許已經成為他留下的理由……

雨後的路上積了不少水窪,踩上去發出清脆的聲響。上弦月象被凍住了一樣彎在無雲的天幕,星星隱隱約約地閃閃爍爍。一陣寒風吹來,幾片落葉擦著蕭宇的臉掉下去,帶來一點微痛的感覺。長街上霓虹燈的招牌和廣告還亮著。街上沒有幾個人,有一兩家小酒家還在營業,裏麵的人映在窗簾上影影綽綽的。又不知從哪個角落傳來幾聲閩南語的罵人聲。永遠遊蕩的流浪漢在黑暗的街角晃動著身影,他們無家可歸也不想歸家。

蕭宇在通往桃源路街角停了,看了一會銀行櫥窗裏的利率表。又漠然向前走。這座巨大的城市離他非常遙遠,讓他從心底感到疏遠,他有種漂泊旅人的感覺。所有的人對他來說都是路人,錢可能是他與這個社會的唯一聯係。這個社會並不需要自己,他被遺棄了……

蕭宇看見一些妓女穿著短裙,在公用電話的玻璃亭中避風,又有幾個穿著長襪毛大衣在冷風中徘徊,向偶爾駛過的小車招手。一直走到街尾蕭宇才看到一個空閑的電話亭,他剛剛走進去,外麵又開始下起雨來。

借著對麵高樓燈光的投射,蕭宇打開了莊孝遠給他的皮包,裏麵有一張香港中轉飛往北京的機票,一本護照,還有一萬台幣的現鈔,蕭宇不屑的笑了笑,將皮包拉好。他忽然想起了母親,想起臨來時母親在機場送別的情形,他的眼眶開始熱了起來,淚水響應著外麵的雨聲無可抑製的流了下來。

直到玻璃亭被重重的敲響,他才回過神來,一個穿著紅色短裙的流鶯站在外麵,看來她已經凍得不行,眼眶上不知道是眼影還是凍成的烏青色。修長的玉腿,也微微發顫,即使是這副狼狽模樣,她仍舊沒有忘記露出獻媚的微笑。

蕭宇鄙夷的看了她一眼,推開了玻璃門,他並不是可憐這個妓女,隻不過想趕在飛機起飛以前趕到機場將機票退了。蕭宇還沒有出去,那女郎已經擠了進來,碩大的胸部緊貼在蕭宇的胸前:“帥哥!要不要取暖?”

“少他媽跟我**!”蕭宇逃也似的擠了出去,身後留下那女郎一串放肆的大笑。當他走出二百多米,才想起手上的皮包,垂頭一看,包上已經多出一道深深的劃痕,劃痕旁露出一些白色的粉末,看來是從皮包的夾層中露出的,包裏的東西全都不翼而飛。蕭宇大驚失色,轉頭去看,那女郎的身影剛剛消失在街角的轉彎處,蕭宇不顧一切的追了上去。

他轉過街角時,才發現那女郎並沒有跑遠,不過她的身邊多出了三名手持球棒的彪形大漢。那女郎靠在中間那名絡腮胡子的懷裏得意的向蕭宇大笑著,蕭宇憤怒的咬著牙根,終於還是停下了腳步。

“算你聰明!”大胡子鄙夷的說。

“**你媽!”蕭宇幾乎是在怒吼。

這聲怒吼同時宣告著戰鬥的開始,大胡子和兩名手下揮舞著球棒從三個不同的角度衝向蕭宇。蕭宇的速度更快,對手啟動之前他已經先行向大胡子衝去,沒等棒球棒落在他的頭頂,他右腳一個側踢重重踹在大胡子的小腹上,左手已經順勢將球棒奪了過來。反手抽在大胡子的肩膀上,大胡子被這下重擊打的跌倒在地上,其他兩人沒有想到蕭宇的動作如此快捷,手上稍微猶豫了一下。

蕭宇已經躲開兩人的攻擊,球棒左右開弓分別砸落在兩人的小腿處,兩人痛得大叫起來,蕭宇趁機衝到那女郎的身邊,揮動球棒做出要打的架勢,那女郎嚇得哇得一聲蹲在了地上:“別打我……我……把錢全還給……你……”

蕭宇從她的手中拿過自己的東西,轉身看到大胡子和兩名同伴相互攙扶著從地上哼哼唧唧的爬起來。三人顯然都被蕭宇表現出的強悍嚇破了膽,大胡子不住的賠禮說:“大哥……弟兄幾個有眼不識泰山……對不住了……”蕭宇指了指皮包的裂口,大胡子慌忙從口袋中又掏出一打鈔票:“大哥……這點錢就當賠償你白粉的損失……”

蕭宇一愣,垂下頭去看了看,仍舊有白色的粉末從皮包的裂口中不斷的灑落,他立刻明白了到底發生什麽事情,莊孝遠給自己的皮包夾層中藏有毒品。如果自己就這樣登機,肯定會落在安檢人員的手中,恐怕自己的下半生都將在台灣的牢獄中渡過。他忽然想起臨走時左老爺子說得那句話:“我會把你永遠留在台灣”蕭宇打心底感到寒冷。

蕭宇從大胡子手中接過錢,飛快的逃離了現場,直到確信周圍沒有其他人在場,他才將那個破損的皮包扔進了垃圾筒中。

雨依然瀝瀝淅淅的下著,一種從未感到過的孤獨充滿了蕭宇的全身。

前方燈火閃亮的地方,傳出陣陣的喧囂聲,蕭宇大步向前方走去。走近了才發現那是一個夜市,遍布著小吃店和酒館。他這才想起自己整整一天沒有進食了,他走入一家名為『唐矮子牛肉麵』的館子,店內的生意十分火爆,空氣中彌漫著蔥香與肉醬的味道,更加重了蕭宇的饑餓感。

台北的牛肉麵與北京並沒有任何的不同,隨著熱騰騰的麵條下肚,蕭宇的心情終於輕鬆了一些,可沒等多久,他聽到外麵一陣騷亂,轉過頭去,看到剛才遇到的大胡子領著十幾個人手持砍刀向這裏衝來,這幫人一定在尾隨著自己。

蕭宇顧不上結帳,向廚房的方向跑去。慌亂間將一個送麵的夥計撞倒在地,滾燙的麵湯潑了他一身,火辣辣的痛,麵館內亂成一團。蕭宇好不容易分開人群,衝入廚房。

他一眼就瞧見了廚房角落的小門,全速衝到門前,踹開了小門,從地上撿起一支木棍別在門把上麵。

門外是一片荒廢的土地,四周有圍牆包繞,蕭宇選擇了一處最易攀登的地方,迅速爬了上去。他剛剛躍下圍牆,就聽到小門發出咣地一聲,那幫人撞開了小門。

蕭宇暗暗鬆了口氣,飛快的隱入了前方的小巷,他在街口攔下一輛的士。“先生要去哪裏?”司機是位和善的中年人。“台北哪裏的小旅館多?”“當然是武昌街。”“就去那裏。”

汽車駛出兩公裏以後,蕭宇才漸漸放下心來。這一天發生的事情對他來說實在太多太多,他需要好好的冷靜一下,整理自己的思緒。蕭宇在街角找了個便宜的旅館住下,旅館雖然設施簡陋,好在還有免費的熱水可以使用,這對身心已經極度疲憊的蕭宇來說簡直是一種享受。蕭宇草草洗了個澡便爬上床去。他現在什麽也不去想,隻想好好的睡上一覺,也許明天醒來的時候一切都會變得好起來。

這個夜晚,蕭宇反複做著同樣的一個夢,每個夢中都夢到父親血淋淋的向他走來,他想叫卻叫不出來,父親滿是鮮血的大手拚命撕扯著他的衣襟,他好像在對自己說著什麽,可是自己一個字也聽不清楚。

蕭宇醒來的時候還是淩晨,他的身上都已經被冷汗濕透。他向來認為自己不是一個迷信的人,可這次卻相信父親冥冥之中一定是在給他托夢,試圖想告訴他什麽。來台北之前他曾經無數次想過,這個素未謀麵的父親不會在自己的心中占有重要的位置,可當他踏上台北的土地,才發現有些感情並不是自己能夠左右,他畢竟是父親生命的延續。他對左老先生等人的仇恨,不僅僅出於他們奪去自己財產的憤恨,更多的是因為父親。在弄清父親死因之前,他絕不會就這樣離開。

因為有了昨天的教訓,蕭宇對莊孝遠給他的鈔票也留了個心眼,他首先拿了一張到銀行去鑒定一下真偽,果然不出他的所料,莊孝遠給他的全是偽鈔。即便是白粉沒有被機場的安檢查到,這些偽鈔足以為他引來牢獄之災。

反倒是大胡子的三千台幣救了蕭宇的一時之急,說起來蕭宇真的應該感激他,如果不是因為他的人扒竊自己,自己根本就不會知道皮包裏隱藏的秘密。

蕭宇退了房,漫無目的的遊蕩在台北街頭,機械的看著過往的人群與車流,不知道為什麽他忽然有一種強烈的願望,想再去父親的墳前看看。

蕭宇蹲在父親的墓前,用袖口輕輕擦拭了一下墓碑上的照片,感覺仿佛又和父親靠近了一些:“爸!可能你還從來沒聽我叫過你,我是你兒子蕭宇,咱倆做過親子鑒定!”蕭宇自言自語的說,相片上的父親仍舊是那副亙古不變的笑容。

“我現在很矛盾,是繼續留在台北還是回去?你要是在天有靈,幹脆再給我托一夢,給你兒子指條路……”這時蕭宇忽然聽到身後響起優雅的腳步聲,他緩緩回過身去。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蘇玉琴,她屬於那種風姿綽約的女性,一身黑色長裙襯托出她保養極佳的皮膚,姣好的容顏修飾的十分得當,然而最讓蕭宇印象深刻的是她看著父親的遺像所表現出的悲傷。蕭宇馬上猜到,她和自己的父親之間一定有著非同一般的關係。

蘇玉琴將手中的一束百合花輕輕放在墓前,她的神情中流露出一種近乎於絕望的悲傷,可她卻沒有流淚。蕭宇好奇的觀察著眼前的女人,他猜測到她肯定知道父親不少的故事。

“你就是鼎漢的兒子?”蘇玉琴的聲音有些沙啞,蕭宇點點頭:“我叫蕭宇,來自北京!”

“我叫蘇玉琴,和你父親是……很好的朋友……”

“我沒在葬禮上見到你!”蕭宇顯得有些不解,其實他根本記不請葬禮上見過的人們。

蘇玉琴淡然笑了笑:“我不喜歡人多的場合,再說追憶故人還是清淨些好。”她說話的時候開始打量蕭宇,很快就從蕭宇的身上找到了他父親的影子。

“三聯幫不會放過你!”她的一句話讓蕭宇的表情凝重了起來。

蕭宇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我知道!”

“那你為什麽還要來這裏?”蘇玉琴輕聲問。

“就算我想離開,至少也要跟老爺子道個別,表表我的孝心!”

“江湖是一個無邊無際的泥潭,一旦你落下去,你就永遠也上不了岸!”蘇玉琴的目光重新轉向墓碑:“你的父親就是一個先例……”蕭宇點點頭:“看來我最好的選擇,就是盡快離開台灣!”

蘇玉琴搖了搖頭:“這是最蠢的想法!就算你回到北京,他們也會尾隨而去,況且還可能會連累到你的家人。”

“那我總不至於活活困死在這個島上?”蕭宇大聲說。

蘇玉琴打開了手袋,拿出香煙點燃,她的目光極其富有理性,蕭宇靜靜等待著她的下文。

“三聯幫的幾個老頭子恨死了鼎漢,他們的目的不僅僅是霸占你父親的財產,他們還要讓你生不如死,讓鼎漢無法瞑目於九泉之下,左老爺子放出話來,要讓你終老在台灣的監獄中!”

憤怒充滿了蕭宇的內心,他緊緊攥起了雙拳。

蘇玉琴意味深長的說:“三聯幫在台灣就如同黑龍會在日本,他們想要去做的事情,很少有人能夠阻止!”

蕭宇不屑的笑了起來,可陰影卻籠罩了他的內心,昨天莊孝遠的所作所為已經證明了這一切,三聯幫絕不會讓自己輕鬆的離開台灣。

蘇玉琴看了看蕭宇:“整個台灣敢於跟三聯幫作對的隻有台南的譚自在,如果他願意收你,你的性命就算保住了!”

“我並不認識他!”

“可是他認識你的父親……他曾經欠你父親一個很大的人情!”

蕭宇的目光中充滿了疑問,蘇玉琴仿佛看穿了他的內心:“台北對於你來說,處處充滿了危機,處處布滿了陷阱,稍有不慎你將永世不得翻身。”

“我憑什麽要相信你?”

“你可以不信,可是以你目前的狀況,我想你根本沒有其他的選擇。”蘇玉琴每一句話都指向問題的實質。

蕭宇開始認識到眼前這個女性有著非同一般的智慧,他笑了笑目光轉向父親的墓碑:“這麽說,你會幫助我這樣一個走投無路的陌生人?”

“不遺餘力!”蘇玉琴的口氣是如此堅定,甚至於近似乎一種承諾,蕭宇留意到她的目光也在注視著父親的遺像,剛才的承諾肯定是為了父親。

蕭宇忽然跪下,恭恭敬敬的向著父親的墓磕了三個頭,然後轉身向山下走去。

蘇玉琴的眼光變得迷惘了起來,她真的不明白這個年輕人做出這種舉動的目的。

“蕭宇!”蘇玉琴大聲喊了起來,蕭宇迅速把握到她聲音中的關切與焦急。他慢慢轉過身來,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我從不接受別人的饋贈!”

蘇玉琴忽然失去了剛才的鎮靜,她迅速來到蕭宇的身邊,緊緊拉住蕭宇的臂膀:“我之所以幫你是因為你的父親,我決不會讓鼎漢的兒子不明不白的暴死街頭!”

蕭宇的眼神變得清晰而犀利,他看著蘇玉琴一字一句的說:“給我一個充分的理由!”蘇玉琴的眼眶忽然濕潤了,她的嘴唇在微微的顫抖:“鼎漢就是我的生命……我的全部……這夠了嗎?”

蕭宇輕輕點了點頭:“我相信你……無論我父親和你之間有著怎樣的一段過去,我都深信你愛他。”

蘇玉琴再也抑製不住眼眶中的淚水,低聲的哭泣起來,她刻意經營的堅強被眼前的年輕人輕易的摧垮。蕭宇回身望了一眼父親的墳墓,心中感覺和他更加接近了一些。

他並不相信蘇玉琴幫助他僅僅是出於對他是蕭鼎漢兒子的關心,她一定還有另外的一個目的,那就是報仇!蕭宇感覺的到蘇玉琴對三聯幫的仇恨絕對不次於自己,她和自己談話的真正目的就是為了證實自己會不會為素未謀麵的父親複仇。

蘇玉琴啟動了她的那輛紅色寶馬,她習慣性的點燃了香煙。蕭宇拿起車載電話:“我可以借用一下嗎?”蘇玉琴吐了口煙霧,點了點頭。

蕭宇迅速撥通了家裏的電話,電話鈴剛響,那邊就已經拿起,“小宇……”方曉芸不等對方開口就激動的喊了起來,蕭宇第一次感到母親的聲音聽起來竟然是如此親切。

“是我!”蕭宇的聲音變得有些哽咽。

方曉芸在電話的那端哭了起來,她有很多話想說,可是忽然間卻又什麽也說不出來。蕭宇穩定了一下情緒,開始向母親訴說自己的現況:“媽!您哭什麽?我現在好歹也是一億萬富翁了,看著兒子這麽大成就,您該高興才對!”

“嗯!媽……高興!你……爸爸的事情……忙完了嗎?”

“剛剛忙完,累死我了,您還別說,我爺倆長得還真是一個模樣。”

方曉芸邊哭邊答應。

其實蕭宇心中比方曉芸更加難受,明明自個兒現在是蹦子兒沒有,還要在母親麵前打腫臉充胖子,要不是怕母親擔心,他連哭得心都有。

“你什麽時候回來,我去機場接你!”方曉芸的話題終於轉到了關鍵之處。

蕭宇咬了咬嘴唇:“沒這麽快!你想想幾百億台幣的財產,外加上老爺子留下的各處實體產業,單是辦接受手續就得弄上個半年,這還是少說的,況且我還要把資產全部轉移到大陸去,我要是現在就回去,不等於把錢捐給阿扁了嗎?絕對不成,咱打小就受黨的教育,生是社會主義人,死是社會主義鬼,我的錢就是咱社會主義的錢,除非哪天人民解放軍把五星紅旗插到台北行政院,我才在台北投資!”

方曉芸被兒子逗得忍不住笑,一旁傾聽的蘇玉琴也不禁莞爾。

蕭宇說:“媽!有一事兒我得說!”

方曉芸心情好了起來:“你說!”

“要是你和老龐真等不及,就趕快把婚結了,等將來我把資產交接好了,一準給你們封份厚禮!”

“混小子,連你媽的玩笑也敢開!”方曉芸笑著罵,她和兒子之間的關係還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融洽,說來真的奇怪,空間的距離非但沒有增加他們的隔閡,反而讓母子間更加靠近了。

“得!我這兩天太忙,沒顧上買手機,等我手機買好再給你聯絡。”蕭宇估摸著差不多了想放下電話。

方曉芸這時又想起了一件事情:“小宇,那天我在機場碰到你女朋友了!”

“誰?”蕭宇以為自己聽錯了。

“尚小悅,那女孩真不錯,我在機場遇到她時,她哭得好可憐,看得出她很愛你……”

蕭宇沒有說話,眼前卻浮現出尚小悅在機場目送自己傷心欲絕的樣子。

“你怎麽不說話,人家還是中央戲劇學院的學生,兒子!多給人掛幾個電話,這麽好的媳婦我可不想讓人家跑嘍!”

蕭宇輕輕嗯了一聲,開始告別。

他一掛上電話整個人立刻變得沉默了下去。

蘇玉琴將煙盒遞給了他:“你在大陸有很多牽掛!”蕭宇笑了起來:“沒!我這次揮師南下,打算把你們台灣的美女一網打盡,讓你們這座小島成為孤身男人的天下,到時候台灣不攻自破!”蘇玉琴的眼睛充滿了笑意,她忽然發現自己從心底欣賞眼前的年輕人,從他的身上她仿佛重新找到了蕭鼎漢的影子。

蘇玉琴將汽車駛向高速,在中山高速公路的入口前她將車停下。從車後的座椅中拿出一個旅行包,交到蕭宇的手中:“裏麵有你需要的一切,我不能繼續送你了,你在前麵路口乘坐出租前往新店,從那裏再坐火車去台南。包裏有我給譚自在寫好的信,你記住直接趕往台南,中途絕不能耽擱。如果讓三聯幫的人發現你的行蹤,你就麻煩了!”

蕭宇笑了笑,看來今天在父親的墳前碰上蘇玉琴並不是偶然,她可能從自己來到台灣那天起就開始尋找和自己單獨對話的機會。

蕭宇推開車門走了出去。蘇玉琴又搖下車窗:“對了,除了譚自在以外,任何人都不可以讓他們知道我們單獨見過麵!”蕭宇瀟灑的向蘇玉琴行了個軍禮:“放心吧您哪!打今兒起我就不認識你了。”他轉身大步向前方走去,蘇玉琴直到看不見他的背影才調轉車頭開往台北。

蕭宇在路邊攔了輛出租,經過中山高速直接開往新店。應該說他根本不了解蘇玉琴,可是憑他的直覺他感到,這個女人應該不會害自己。台北遍布三聯幫的勢力,他如果繼續留在這裏,早晚都會遭到他們的暗算。

司機擰開了收音機,一則新聞引起了蕭宇的注意:“昨晚信義區一所別墅突然燃起大火,警方已經從別墅內發現了兩具燒焦的屍體,身份證實為茂祥物流的肇勤和薛繼剛,這兩人生前均為三聯幫骨幹分子。據悉別墅原是三聯幫社團老大蕭鼎漢擁有的物業,後由其子蕭宇繼承……”冷汗沿著蕭宇的脊背緩緩流下,三聯幫已經開始行動了。他雖然不知道這件事是否和自己有關,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二人的死一定和父親留下的那筆巨額遺產有關。

傍晚的時候,蕭宇到達了新店火車站,蘇玉琴在包中為他準備了十萬台幣,蕭宇先到車站的洗手間內,確認所有的錢絕非假鈔,才放心的到售票處購買了一張前往台南的火車票。上車前他從報停中又買來一遝台北的報紙,在出租車上的廣播已經讓他感到某種危機的來臨。他希望從報紙中找到事情的一些蛛絲馬跡。

蕭宇選了一個臨窗的位置,一來可以看看台灣的夜景,二來他並不想引起別人太多的注意。列車上的人很少,跟北京火車上的人滿為患截然不同。蕭宇翻開報紙忽然發現今天是十二月三十一號,已經是一年中最後的一天。台灣的報紙關於政治的報道的篇幅比任何地方都多,蕭宇粗粗瀏覽了一下,迅速找到了他所關心的信息。

信義區別墅的大火至今沒有找到真正的原因,報紙的最後得出兩個結論一是有可能跟黑社會內部幫派火拚有關,二是別墅的電路自燃。報道中並沒有提到自己的名字。

蕭宇這才放下心來,剛才他還在擔心三聯幫將這筆帳算到自己的頭上,看來他們並不想讓太多人知道幫派的內幕,和他們所做過的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