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黃昏的天空無疑是一天中最絢麗的時刻,紅粉與藍紫交錯的雲層層疊疊,或稀疏或擁擠,為天邊高懸的那顆金色寶石鍍上燦爛的邊。

一天即將結束,有人忙著回家,有人忙著赴約,有人忙著追尋,行色匆匆,不曾為世界駐足。

一直駐足停留,並靜靜觀望的,是落地窗邊那道浸了琥珀光的美眸。

金黃酒液在杯中輕輕搖曳,酒杯在女人手裏享受愛撫,細碎光芒折射進眼底,是動人心魄的一瞥。

“這間餐廳裏90%的男人都在看你,你知道這個事實嗎?”

“隻要他們假裝沒有在看,我就假裝不知道。”江渺微微一抬眸,視線越過酒杯杯沿,輕描淡寫地在對麵女人身上掃過,光芒在眸底閃爍,紅唇與霓虹相輝。

傾國傾城。

“求求你不要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我會控製不住自己的!”孟薇誇張地捂住胸口心髒所在的位置,臉上的笑容促狹而驚歎。

驚歎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美麗的麵孔,驚歎這這張美麗的麵孔竟然就在自己眼前觸手可及。

江渺是個連女人都能迷倒的禍水!

如果孟薇是男人,絕對會為了江渺赴湯蹈火粉身碎骨,隻為博得美人一笑。

“兩點鍾位置,全身高定,行頭加起來至少七位數,我有預感在我借口去洗手間的時候,他就會假裝不經意地路過這裏,順便問你一句:‘女士,一個人嗎’?”

江渺托著下巴饒有興趣地笑問:“看來你的預知能力又精進了。”

孟薇輕哼:“沒辦法,他表現得太明顯了,一分鍾裏目光在你美麗的背影上停留了至少59秒,剩下1秒估計在猜測我這礙事的女人究竟什麽時候會離開。”

“那有沒有另外一種可能性……”江渺慢吞吞地靠回座椅,就連那隨意到毫不注重儀態的坐姿也是美麗曼妙的。

“什麽可能?”

“他約了人,應該很重要,所以在無法假裝不經意搭訕我時,隻好望梅止渴?”

“不會吧,從他的行為動作來看,他應該是一個十分自信的人,不會這麽畏縮吧?”

江渺嘴邊的笑弧加深了些,“真正自信的人可不會介意你的存在。”

孟薇還沒來得及回話,餐廳的門再度打開,一行人步調幾乎一致地走進來。她的目光下意識落到門口,然後整個人都呆了呆。

“……請允許我大膽地猜測一下,有預知能力的人不是我,是你。”孟薇一臉不可思議地看向江渺,然後又不由自主地看向門口,在兩者之前來回了數次。

全身高定的男人終於起身,卻並不是向著她們這邊,而是向那剛進餐廳的一行人走去。

“那麽也允許我猜一猜,是什麽原因讓我們從容的孟小姐這麽驚訝呢?”江渺笑得深,好像那笑真的到達了眼底。

孟薇聳了聳肩,目光停留在江渺身後。

剛進入餐廳的一行人全是西裝革履的精英人物,尤其是最前麵那位,身材高大,氣勢迫人,後麵的人就像他的跟班。

全身高定的男人迎上去時,對待那位領頭的男人態度更是十足的恭謹,絲毫不見方才自信張揚的模樣。

大概是孟薇的目光太直白,被敏銳的男人一下子捕捉到,順勢便注意到了與孟薇相對而坐的背影。

男人開口似乎說了很簡短的一句話,便丟下身後的一群精英朝著兩位女士的方向走來。

孟薇驚歎的,就是江渺精準無比的“預知能力。”

兩句話,她都說對了。

比如此時此刻目光緊鎖江渺的背影正朝著她們走來的男人,真的是絲毫沒有介意孟薇的存在。

“在吃飯?”

如果是別人,孟薇肯定會大大地翻一個白眼,然後回懟一句:“這麽明顯的明知故問,你是瞎了嗎?”

可是這個人不是別人,是江明淮啊!給孟薇八百個膽子也不敢招惹的江明淮!

江渺應聲回頭,嘴邊猶帶著淺淡的笑。

回眸一笑百媚生。

江明淮仍然麵無表情地看著,好像從來沒有見到過眼前的美景一般不為所動。

“是明淮啊!”江渺的笑容一下子明豔起來,麵上多了幾分柔和:“你也來這兒吃飯嗎?”

“談事。”江明淮淡淡應了聲,看了眼手腕上的表問道:“你幾點走?”

“還有一會兒,你先忙……”

不等江渺說完話,江明淮便自顧開口:“結束了喊我,我要去東山拿點東西,一起回去。”

江明淮說完這句話,便不緊不慢地回到了剛才的位置,仿若一切不曾發生似的,好像也不知道整間餐廳裏90%的男人都在拿一種佩服崇拜的目光看著他似的,其中也包括那位坐在他麵前的全身高定男士。

“江先生真的是……好孝順呢!”孟薇由衷地讚歎道,可臉上繃不住的笑容卻出賣了她。

“嗯,他一向孝順。”江渺雲淡風輕地笑了笑,端起高腳杯喝了一口酒。

古代有“鍾鳴鼎食之家,詩書簪纓之族”的說法,如今雖說時代不同,這樣的家族卻並非不存在。

帝都江家,就是這樣一個家族。

如今江家的大家長江道嶸江老爺子已是耄耋之年,膝下長子江守業也過了知天命的年紀,前程仍是一片坦途,其餘三個女兒更是各行各業的領軍人物。

江明淮便是江守業所出,是江老爺子嫡親的孫子,在江明淮頭上,還有位親哥哥江明啟,和父親走了同一條路。至於江明淮,在接手曾祖傳下的一些實業的同時,也繼承了母親自外家繼承的企業,經久未衰的傳承在江明淮手裏更是發揚光大,久久立於業內巨擘之位。

顯赫的出身也造就了江明淮特有的性子,目下無塵,冷淡挑剔。

但是在對待長輩這一點,江明淮從來都是得體的,唯獨對江渺不太一樣。

也許是江渺這個“姑姑”的身份實在太名不副實了,完全提不起天之驕子江明淮一絲半點的尊敬之心。

傾倒眾生的紅顏禍水江渺可以迷倒全天下的男人以及女人,可是她的美人計在江明淮麵前毫無作用。

安了,至少人家還知道來打個招呼順便送人回家,隻不過說話的語氣並不像侄兒對待姑姑,而像……命令而已。

看美女吃癟也是一種獨特的享受。

這就是孟薇忍不住笑的原因。

江渺卻毫不在乎,品完酒吃過飯,叫侍應生來買單,然後被告知已經記在江先生賬上時,也並不意外。

“江先生隻是不善言辭,他對你這位姑姑,還是挺關心的嘛。”孟薇輕飄飄地留下這句不知道是打趣還是真心的話,就翩然離去。

江明淮那邊也恰好結束,這會兒距他進門還不到半小時。

江渺在高定男士(以及全餐廳男士)遺憾的目光裏,與江明淮肩並肩一起離開了。

車上,江渺懶懶地倚著背靠,掃了一眼閉目養神的江明淮,“你要去拿什麽?”

“曾祖母的畫。”

“……哦。”

一路無話,直到車開進東山別院。

“剛才在餐廳裏你好像沒怎麽吃東西,我讓人煮碗麵,你吃了再走吧。”江渺丟下這句話便上了樓,背影依舊搖曳生姿。

江明淮倒是很聽話,靜靜坐在客廳裏,直到別院的傭人端來一碗熱氣騰騰的麵。

麵的味道極好,江明淮不得不承認這一點,就算是從小吃慣了山珍海味,卻從來沒有吃過比東山別院的食物更好吃的東西。

改變是江渺住進東山別院之後才有的。

她初來乍到時並非孑然一身,帶了不少的行李以及傭人。

司機、園丁、廚師,女傭,樣樣俱全。

江明淮的曾祖母過世後,江渺在曾祖母常年居住的東山別院,過著比曾祖母更加優渥的生活。

這並不奇怪,畢竟江家人都知道,東山別院從來都不屬於江家,不屬於曾祖母,隻屬於江渺。

江明淮吃完一碗麵的功夫,江渺已經洗完澡換了身家居睡裙走下樓。

“畫找到了嗎?”她倒了一杯水喝,隨口問了句。

寧靜的夜晚,昏黃的燈光,穿著睡裙的美豔女人,以及一身正裝的英俊男人。

這個畫麵,無論上看下看左看右看,都是極其曖昧的。

偏偏兩位當事人渾然不覺。

“找到了。”江明淮看了她一眼,目光淡然移開沒有絲毫停留。

“時候不早了,你明天還要工作,早些回去吧。”

江明淮沒有說話,而是先看了一眼腕表,才不疾不徐地起身朝門口走去,沒有絲毫留戀。

當他的身影走到門口時,江渺忽然走到門庭叫住他。

江明淮沒有回頭,卻停住腳步表示回應她。

“東山別院現在隻有我一個人在住,你以後還是減少過來的次數吧,我們雖然是姑侄關係,年齡卻相近,總是不好。”

江明淮沉默了幾秒鍾,淡淡地說了一句:“這是我家。”

這話不假,江明淮的童年幾乎都是在東山別院度過的。

直到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視線裏,江渺也沒有說出那句“現在是我家”。

回到臥室後,江渺陰鬱著臉踱了兩圈,又忽然孩子氣地砸了幾下**的枕頭。

“江明淮!你這倒黴孩子怎麽這麽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