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自從稅費漲到了六成以後，咱們立永寶號的五個掌櫃跑了四個，隻剩一個苦苦的撐著，能有一口飯吃，就算不錯了。”

“媽的，以前吃香的喝辣的，現如今隻能喝喝稀粥，這苦日子，老子真是過不下去了。”

“噓，你們他媽想死啊，抱怨個屁，要是被人聽到報上去，咱們全他媽吃不了兜著走。”

……

說起肚子中的苦水，這些夥計義憤填膺，破口大罵，精神似乎振作了不少。

葉楓在旁聽了個大概，又問了身側夥計興業都城的一些情況，最終了解了城中的現狀。

興業都城，已是三大望族的天下。

十年前，利用詭計陷害了虎豹營之後，吳敬德向外聲稱虎豹營謀反，連夜帶人屠殺虎豹營家眷，無論男女老幼，全部殺光，一夜之間屠殺無辜之人一萬三千口。除此之外，為了遏製其他商號的發展，吳敬德勒令各商號無償繳納全部收益的六成，並嚴禁他們增開分號。興業原有數十家商號，短短的十年間，破產了七成以上，如今隻剩下了寥寥的九家。

了然之後，葉楓已難壓製心中的怒火。

虎豹營一眾兄弟客死山中，沒想到，他們的家眷也被屠殺殆盡。

吳敬德，你真是好狠的手段！

但你放心，我葉楓隻會比你更狠！

葉楓竭力令自己的心緒平靜下來，問道：“小哥，那仁和寶號怎麽樣了？”

一個夥計道：“仁和寶號還在呢，畢竟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仁和寶號原本有幾百家分店，這十年關了大半，隻剩三十幾家了，但總比咱們強。仁和寶號的柯家兄弟還是有些手段，至少還能維持個十年八年的吧。”

“那柯信、柯義兄弟還住在原處嗎？”

“早就搬了，現在那一整條街都是天通寶號的。柯家兄弟搬到遠郊去了，虧得仁和寶號還有些講義氣的座上客，幫他們在遠郊建了一個莊園。怎麽，你認識柯家兄弟？”

“不認識。”葉楓搖了搖頭，“隻是在鄉下的時候，我聽過這兩個人的名字。”

“哦。”那小夥計應了一聲，又專心趕他的馬車去了。

葉楓跟隨車隊，一路慢慢的前行。快到都城的時候，葉楓遠遠的望到門口有一隊黑騎營士兵在巡邏，便離開馬隊，閃身進了一側的密林之中。

對於黑騎營，葉楓無比痛恨。

但是，他並不想馬上衝進城中大開殺戒。對於黑騎營而言，死亡是唯一的懲罰方式，可葉楓卻不想讓他們痛痛快快的死。

於是，在大仇即將得報之際，葉楓放緩了腳步。

時值傍晚，紅日西斜，天邊一片妖嬈的晚霞，如同鮮血一般紅豔無比。葉楓躺在一棵大樹之下，享受著落日的餘暉，心緒平和的進入了夢鄉。

恍惚中，葉楓又回到了虎豹營，與一眾兄弟圍坐在篝火邊，大口吃肉，大口喝酒。陳星依舊垂眉低首的站在一側，微微的笑著。

葉楓也笑了。

笑容很苦澀。

樹下，他緩緩的睜開雙眼，虛幻的真實和真實的虛幻在他的腦中不斷交織著，令他恍然有些分不清夢境和現實。

已經是深夜了，寒風凜冽。

清冷蕭索的寒風帶來無盡的涼意，令葉楓完全恢複了清醒，回歸了現實。他抬頭望著沉沉壓下的天穹，深深一歎。

夢境總歸是夢境，失去的，便永遠都不會回來。

許久，他又微微一笑。

該幹活了。

葉楓伸了伸腰，遙望深夜中沉睡的興業都城，嘴角上揚，流露出一絲笑意。

然後，他身形急動，飛掠了出去。

一個呼吸七百三十丈，片刻之後，葉楓來到了一座莊園之前。

此莊園位於城郊，占地百畝，正是柯信、柯義兩兄弟的新居。葉楓在莊園外駐足一觀，但見各處十分冷清，與仁和寶號昔日的繁華大相徑庭，想來柯家兄弟這十年中過得並不如意。

葉楓來到門前，叩響了大門。

不多時，內部傳來一聲嘶啞的喊問：“誰啊？”

“故友來訪。”

“哦？”

大門向內打開，一個老者探出頭來，上下打量了葉楓一番，道：“敢問閣下可是咱們仁和寶號的一位座上客。”

“在下葉楓，仁和寶號的座上客中，排行第一位。”

“啊？”那老者大驚，忙奔回莊園內稟告去了。

葉楓踱進莊園之中，左右環視一周，但見各處擺放了不少裝酒的器皿，看來那立永寶號的夥計所言非虛，仁和寶號果然轉行做了釀酒業。

不多時，園內先後奔過來二人，正是仁和寶號的兩個大掌櫃，柯信、柯義兩兄弟。他們來到葉楓近前，興奮的打量了一番，驚呼道：“果然是葉楓兄弟，你……”

話到此處，柯信作了一個噤聲的手勢，隨即，他探出門口，警惕的左右觀望了一陣，緊緊的關上了大門。在柯信關門之際，柯義壓低了聲音，道：“葉楓兄弟，現在興業都城人人自危，你又是虎豹營的幸存者，這裏絕對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進去再談。”

葉楓點了點頭。

與柯信、柯義相交已久，葉楓深知他們乃是重信重義之人，因此對二人十分相信。

柯信、柯義二人帶著葉楓，一路走向莊園深處，那裏坐落著一個並不起眼的小閣樓。幾人進了閣樓，分主次坐好，柯信親自為葉楓斟了一杯茶水，歎道：“葉楓兄弟，十年前的那場變故發生以後，我們兄弟都以為你死了。這十年，你是怎麽過來的？”

葉楓微微一笑，道：“以前的事，不提也罷。今天來，我是想問兩位掌櫃一些事情。”

柯信馬上說道：“葉楓兄弟的事，就是我們兄弟的事。你放心，我們仁和寶號雖然落魄，但三五千錠黃金還是能拿得出來的。我們馬上就準備些錢財，再聯係一下鄰省的朋友，讓你去鄰省安心的生活。”

“不！”葉楓搖了搖頭，“這次回來，我並不打算走。”

“什麽？”柯義雙眼瞪得渾圓，“葉楓兄弟，你可是瘋了？虎豹營被滅以後，吳敬德帶領黑騎營，殺掉虎豹營家眷一萬多口。他這麽做就是為了趕盡殺絕，要是有人認出了你，上報吳敬德，你就沒命了。”

葉楓道：“多謝兩位掌櫃的美意，這次來，我隻是想打聽一下，陳星的妻子和孩子，是否還活著。”

問這個問題的時候，葉楓的內心無比緊張，生怕柯信、柯義二人給出否定的答案。

“恩”柯義點了點頭，“還活著，龍鳳胎，一子一女。”

聞言，葉楓長呼口氣，如釋重負。

陳星一世為仆，生時命苦，為救自己被殺於野外，屍骨不存。他死後留下子嗣，又是一子一女，他若在天有靈，應該能感到些許安慰吧。

葉楓看向柯義，問道：“那麽，她們在什麽地方？”

柯義道：“十年前，吳敬德率眾屠殺虎豹營親眷，陳星兄弟並不是虎豹營之人，因此他的妻子逃過了一劫。數月後，他的妻子生下一子一女，我便差人將她們接到了這裏，此刻，她們就在莊園之中。”

“真的？”葉楓大喜。

“恩。”柯義點了點頭，“她們身邊有一隻四級妖獸，尋常人近身不得，因此她們十分安全。若是葉楓兄弟擔心，我這便帶你去看看。”

葉楓迫不及待的想見一見陳星的兩個孩子，可外麵已是深夜，他便與柯信、柯義二人約好，第二天一早便前往張婉母子居住的小院，探望她們母子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