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羽走在通往有所不為軒的路上,百般思考,還是猜不到師父趙有澤找自己幹什麽。
不是他們兩師徒關係不好,相反,葉羽清楚地知道趙有澤十分喜歡自己,但就是這份喜歡,趙有澤才沒有經常找葉羽聊天傳功什麽的。趙有澤這個人很儒雅,但也很有原則,他即使十分喜歡這個五弟子,也礙於公平公正的原則從來不給他開小灶,額外講解些什麽。
趙有澤主張一切公平,除了基礎的劍術課程和偶爾興之所致的指點,從來不給某一個弟子單獨講解武功劍法。就算是興之所致的指點,他向來也是召集了朝陽峰五人,甚至身處朝陽峰的外門弟子,才開始指點講課。
葉羽記得有一年冬天,大雪紛飛而下,趙有澤忽然要給大家講述一招“銀裝素裹”的個中奧妙,但由於當時四師兄宋友座有事情下山,趙有澤就讓眾人在大雪天中足足等候了兩個時辰,等宋友座聞訊趕回朝陽峰的時候,才親自動手給大家講述那招“銀裝素裹”。
從這件事情,趙有澤的原則可見一斑,但就是他的這種原則,才讓朝陽峰五人,甚至所有華山弟子都對他無比尊敬崇拜,任何事情隻要是趙有澤處理,即使再自私的人,也不敢懷疑趙有澤會有私心。
葉羽覺得,趙有澤或許不是一位好師傅,但卻一定是一位稱職的掌門人。
懷著淡淡的疑慮,葉羽走到有所不為軒。
“羽兒,進來吧。”葉羽剛剛走到有所不為軒門前,小屋中便傳來了一個溫和的聲音。由於五年的習慣,葉羽摸了摸鼻子,也不覺得奇怪和駭然,隻是自然而然地推門走進去,恭敬道:“師父,不知找羽兒有什麽事情?”
趙有澤笑了笑,示意他走過來:“羽兒,今天是試劍大會的第一天,你的表現不錯......”
雖然是一副淡淡的語氣,但出自趙有澤口中,葉羽卻覺得有些激動,不過,他煉心五年,也知道師父的性格,雖然心中有些漣漪,他卻還是一副不急不躁的樣子,低聲道:“弟子不敢。”
趙有澤笑笑,並沒有說什麽,過了一會,他才突兀問道:“羽兒,對於今天的比賽,你有什麽問題麽?”
葉羽有些發怔,想了想,他才試探著問道:“不知道師父說的是哪方麵?”
趙有澤道:“武學上的疑惑,或者對其他門派劍法的想法,隻要是問題,你都可以提出來。”
葉羽更加愕然,睜著眼睛望向趙有澤,眼中有些不解。
“怎麽,不相信師父會給你開小灶?”趙有澤的語氣中有了笑意:“還是你以為師父功夫不到家,可能解釋不了你心裏的諸多疑惑?”
葉羽臉色發紅,諾諾道:“弟子不敢。”
趙有澤捋了捋胡須,臉上笑容浮現:“沒錯,師父是最注重公平,我是華山掌門,身上肩負的是門派興衰,萬萬不能隻憑喜惡做事,但你也應該知道,我除了是華山派掌門,也還是你的師尊!”
“為師者,不過三者,是為傳道、授業、解惑。我指你武道本心,算是傳道,傳你內功劍術,算是解惑。如今你已到靈動巔峰,就要突破真我,我這個師父自然要履行‘解惑’的天職了。”
聽著趙有澤的話,葉羽心中有些汗顏,有些感動。
趙有澤說得對,為師不過三者,傳道、授業、解惑,隻要做好這三點,便已經是一名最合格的師尊。以往的趙有澤不是不稱職,而是太稱職了,他嚴格履行著一名師尊,一個引導者的本份,武者的路需要自己走,師徒感情雖然重要,但若真逾越了師父“傳道授業解惑”的最天然本份,這個師父恐怕也就不合格了。
葉羽此時回想,這才發現以往的趙有澤無論何時,都充當著一個引導者的角色,他教你內功的練法,除非走火入魔誤入歧途,他絕不過問;他教你諸般劍法,隻要學會基本劍招,他便功成身退,再無相詢。然而,趙有澤每次“解惑”都能讓眾弟子茅塞頓開,有一種恍然大悟之感。
武者的路需要自己走,每個人的本心不一樣,性命屬性不一樣,雄鷹遲早有離巢的那天,師尊隻能教你前行的方法,不能一直在身邊叮囑提點。葉羽想起朝陽峰的五人雖然是同一個師尊,但劍法路數卻截然不同,各有各的特點,這,應該就是趙有澤為師的稱職之處了吧!
葉羽想到這裏,心中有些赧然,心中在不猶豫,徑直向趙有澤問道:“師父,這天下可有天下無敵的劍法嗎?”
趙有澤笑了笑,毫不猶豫地道:“沒有!”
“這......”葉羽吞了口口水,他沒想到趙有澤的答案會如此迅速、毫不猶豫,一時間思維有些斷路,不知道接下來該問些什麽。
趙有澤看了他一眼,忽然說道:“我知道你想問什麽......羽兒,我先給你講個故事吧!”
“青天神教有為前輩,他自幼聰穎非常,從八歲習武,十二歲已經突破到靈動境,後來十八歲的時候,忽然有一天看見天空中蒼鷹翱翔,心有所感,立即創下了一套‘神鷹七大式’,當然,但是的‘七大式’還不完善,但這套武功在那位前輩手中,已經有如神鷹在天,天下罕有人能夠抵擋。”
“其後又過了幾十年,隨著這位前輩進入天下巔峰行列,‘神鷹七大式’已經晉身成為絕頂武學,青天神教之中,核心之人沒有不會這套功法的,就連我們這些外派之人,有些有幸得以一件完整版的‘神鷹七大式’,也能略有所感,借其精華,創出一兩招武功來。”
趙有澤忽然抬起頭,目光炯炯地看向葉羽:“羽兒,你認為,這套‘神鷹七大式’可算得上天下無敵的功法?”
“這......”葉羽遲疑了,他聽說過神鷹七大式,見識過師兄杜青山依此創出的“雲劍爪”,甚至還親手見識過青陽坡紫衣女孩手中的“神鷹七大式”。
葉羽擊敗過紫衣女孩的“神鷹七大式”,但即使現在,他也必然無法擊敗大師兄的“雲劍爪”,想到青天神教那位‘七大式’的驚才絕豔的創始人,雖然沒有見過,但見趙有澤說到他時的態度,葉羽心中也隻有仰望。
這樣的武功,算是天下無敵,全無克製之法嗎?
葉羽想了良久,忽然朝趙有澤問道:“師父,青天神教那位前輩,可曾持‘神鷹七大式’輸給某人?”
趙有澤撫須道:“那倒沒有!”
葉羽又問:“那這武功可曾有克製之法?”
趙有澤想了想,回答道:“那位前輩手中的‘七大式’沒有,不過其他人手中的卻不乏。”
葉羽不解道:“怎麽會這樣,難道他們沒有學全嗎?”
趙有澤歎了口氣,道:“羽兒,你還是不明白啊......罷了,你方要突破真我境,我今天就親自動手給你演示一回,也好履行一回為師‘解惑’的天職,讓你好好明白這武道之路!”
葉羽精神一振,目光灼灼地看向趙有澤。
“你見識過明月派的劍法吧?”趙有澤示意葉羽將昆離劍遞給他:“明月派劍術非凡,但卻容易被流風派這種瀟灑靈動的劍意所克,你是這樣想的吧?”
不等葉羽開口,趙有澤卻又接著說道:“隻是,你看看我這招劍法,流風派的劍招可曾能克?”
話音未落,趙有澤一支長劍已經緩緩遞出,這一劍斜劃,空氣中一陣氣流波動,一輪明亮皎潔的銀月緩緩塑造而成,這輪明月散發著淡淡的光芒,但光芒所罩,世間卻再無他物,無風,無水,無火,天地萬物,仿佛隻剩下一片黑暗,還有黑暗中那一片淡然卻耀眼的銀色光華!
這一劍斜劃,葉羽心弦一片震顫,仿佛見證了人類的卑微和宇宙星空的浩大,他心中電閃,想起自身所學的劍法,也想起流風派、落木派、千幻派自己見識過的所有武功,卻始終找不出能夠抵抗這一劍的方法!
片刻之後,葉羽還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樣子,趙有澤卻已經緩緩收劍,他將昆離劍放在桌子上,低聲喃喃道:“沈萬溪這劍意,可真是難以模仿啊!”
“羽兒,明月派那個小姑娘的劍法,可不是真正的明月劍意啊!”趙有澤緩緩說道:“就如隻有青天神教那位前輩手中的‘神鷹七大式’才是毫無破綻的‘七大式’一般,明月派那小姑娘雖然不錯,但也隻是手中有明月,心中無明月而已!”
葉羽抬起頭來,望向趙有澤,眼中似懂非懂。
趙有澤深吸一口氣,道:“羽兒,你以為劍意是什麽?劍意就是用劍者的心,就是用劍者最強烈的意,劍招揮灑之間,能夠引發用劍者的意,但這卻不是最純粹的心,最純粹的意!羽兒,你想想,我們用劍者,不,應該說我們武者,最強烈的意到底是什麽?”
葉羽心中一震,脫口道:“是本心!”
趙有澤露出欣慰的笑容:“你說得沒錯,劍意根本,其實就是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