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四下一片寂靜,偶爾傳來不知名的蟲鳴聲。
客棧中,淩天笑正在給葉羽三人講述武學道理:“這世間功夫萬千,各有精妙,高深的功夫往往蘊含著創始人最獨特的道理,譬如我的靈犀分水劍,又譬如華山派的五神劍,或者青天神教那老禿鷲的神鷹七大式和天鷹九大變。這些道理有的契合人情練達,有的卻化自天地之理,因此顯得內蘊精妙......”
這幾天來,淩天笑經常給幾人講一些武學原理,他並不專門講任何法門,隻是籠統地說一些原理或者經驗。但即使如此,葉羽和蕭雁兒還是覺得大有收獲。
比如現在,淩天笑便一邊品著酒,一邊懶洋洋道:“所謂高深的武學,便是指的這種道理,可惜這種武學縱使練得再精妙,也總是囿於別人的道理,若是隻知模仿,不知超越,成就也不見得會有多高。”
他看了看柳青青,道:“青青雖然傳承了公羊祖師傳下來的《破虛十三式》,但如果不能精研至深,化為己用,一身都不可能達到我的成就,就更不要說公羊祖師當年一劍橫空的情景了!”
柳青青聽得吐吐舌頭,笑道:“徒兒怎麽敢和祖師爺相比!”
淩天笑不置可否,又瞥了葉羽一眼,道:“羽兒悟性是極好的,你師父不傳你任何高深的劍法,想必也是怕用別人的山水畫‘沾染’了你這張擁有無限可能的白紙......”
葉羽訕笑著抓了抓腦袋,蕭雁兒卻不解地問道:“既然如此,太師叔你為什麽要傳給葉大哥靈犀分水劍呢?”她跟葉羽同輩,叫‘淩前輩’太過生分,因此跟著葉羽一起叫‘太師叔’。
淩天笑道:“靈犀分水劍雖說是劍法,但卻沒有什麽固定的劍意,說是神通還可靠一些。我之所以傳羽兒這套劍法,目的也是為了加固這張‘白紙’,讓羽兒前進的速度更快一些。”
葉羽低了低頭,目露感激之色,淩天笑這位太師叔給他的東西實在太多了。
“哈哈,不用做這些小兒女情態了。”淩天笑哈哈一笑,又道:“我們還是繼續說武學道理吧......”
“武學之中,越精妙的武功,蘊含的道理就越深,雖然修習者施展出來威力甚大,但也越容易陷入武功創始者的道理和桎梏之中,非有大智慧,不能自拔——蓋因本身在廬山,又如何破得障目一葉?”
蕭雁兒聽得忘神,忍不住問道:“那又如何超脫這境界呢?”
淩天笑瞥了他一眼,笑道:“這就要看各人的運道和智慧了,有些人雖然習得神功,卻終身止乎‘技’的境界,終與‘道’無緣;而有些人雖然隻會長拳一類的簡單拳法,但精研至深,其境界之高,已不可揣度;又或者有些人雖也限於桎梏,但際遇之奇,令人驚歎,突破樊籠之後,赫然便是武林中響當當的人物!”
“總的來說。”淩天笑又喝了一口酒,總結道:“要想突破巔峰,首先便要‘練自己的功夫’!”
葉羽神色一動,若有所思地問道:“怎麽說?”
淩天笑道:“武道劍道,都是化自人間道理,但所謂武道唯我,隻有將這些道理全部變成自己的,把前人的功夫變成‘自己的功夫’,又或者是創出真正屬於自己的武功,才算是‘近乎於道’。技有止,而道無涯,道之境界,便若明月當空,水銀瀉地,無處不在,任其自然,周行不殆。”
柳青青二女都聽得忘乎所以,隻有葉羽皺了皺眉,露出若有所悟的神情。
淩天笑喝下最後一口酒:“好了,天色已晚,今天就講到這裏,大家都回去休息吧。”說著,他耳朵微微一動,忽然道:“羽兒,你白天的那兩個朋友來拜訪了,你去接待一下吧!”
葉羽打開窗子,望向樓下,入眼是一片黑暗。他們選的這家客棧是郡城中偏遠的一家,當初便是考慮到客棧地方偏僻,少有人打擾,因此才選了這家客棧。
“沒有什麽人啊?”葉羽疑惑一聲,回頭去看淩天笑,卻發現淩天笑已經走出房間,兀自回房去了。
葉羽知道這位太師叔雖然喜歡打機鋒,但卻從來不曾無的放矢,他仔細回味了淩天笑方才的那句話,忽然說道:“可能真是白天的‘朋友’到訪了,青青姐、雁兒,我下去看看,你們就先休息吧。”
柳青青眼中閃過一絲笑意,點點頭。蕭雁兒卻說道:“我跟葉大哥一起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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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棧樓下一邊是郡城城區,一邊卻是城郊樹林,此時夜色已深,兩邊都是黑漆漆的,不見人影。
葉羽張開鏡心識,立時耳目通明,四周各處雖不見光影,但他心中卻自有一番乾坤。少頃,葉羽忽然睜開眼睛,朝蕭雁兒道:“雁兒,這邊,跟我走!”
蕭雁兒點點頭,一邊走一邊低聲道:“葉大哥,是白天那兩個人麽?”
葉羽知道他說的是奔雷山莊的衛慶天和黃娜,但他此時也不能確定,隻能搖搖頭,說道:“我也不清楚,隻是感覺到那邊草叢有動靜而已......不過聽太師叔的語氣,很有可能是他們。”
蕭雁兒低聲道:“這些人,陰魂不散。”
兩人慢慢向前走,彼此之間靜默了一會兒,蕭雁兒忽然又道:“葉大哥,你白天是為了什麽?”
葉羽道:“什麽為什麽?”
蕭雁兒道:“以你的性格,或許會去救那個小孩,也會教訓那三個紈絝子弟,但卻不會故意打他們一頓,讓他們難堪。如果不是這樣,那三人也不會引來白天的兩個高手。”
葉羽靜了一會兒,忽然笑道:“你倒是了解我。”
蕭雁兒臉色微紅,卻聽葉羽接著說道:“雁兒,有一天你說錯了,即使我不故意打他們一頓,讓他們難堪,他們也絕不會感恩戴德,依然會叫來靠山為自己報仇......”
蕭雁兒默然。
“雁兒,你記得剛才淩太師叔說的話麽?”葉羽突然問道。
蕭雁兒疑惑道:“什麽?”
葉羽想了想,突地笑道:“沒什麽......我隻是覺得,以前武功低的時候,做事總是束手束腳,生怕丟了性命;現在我武功也算不錯了,如果還是老樣子,那學武又有什麽用?”
葉羽說著,慢慢低下頭,聲音變得有些古怪:“我想,所謂的道,也不過唯我唯心,我如今所做的,也不過是‘做自己’而已,當初學武的目的,不就是這個麽?”
他最後幾句話聲音甚低,蕭雁兒聽不清楚,忍不住問道:“葉大哥,你說的什麽?”
葉羽搖了搖頭,忽然抬起頭來,展顏笑道:“沒什麽,我們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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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羽兩人走進樹林草叢中,忽然聽見一陣響動。兩人相視一眼,紛紛停下腳步,晃身躲到旁邊。
兩人豎起耳朵,忽聽一個女聲道:“天哥,我們真的要去找那人?”葉羽和蕭雁兒同時神色一動,兩人都意識到,這人便是白日裏那衛東健的娘親,黃娜。
“娜妹,你不想為咱兒子報仇了?”
不用說,這哥男聲便是衛東健的父親,衛慶天了。
“可是,那人似乎是震雷殿弟子啊。”黃娜聲音有些遲疑,“他有震雷令,很可能是殿中的執法堂弟子,如果我們冒然去找他,到時候被河陽那邊問起來,山莊不好交代啊!”
衛慶天哼道:“山莊雖然隻是殿中旁支,但我們這一代可不隻是旁支弟子的地位,自從三叔出名之後,我們奔雷山莊在殿中的地位已如雲泥之別,就算他是執法堂弟子,也不能拿我們怎樣!”
黃娜遲疑道:“可是,三叔他老人家會為我們出頭麽?”
衛慶天笑道:“我們倆自然不能讓三叔出手,但這次有大哥跟著一起來,事情自然就大為不同了,大哥是我們這一代最天才的弟子,三叔一向看好他的。大哥出馬,事情自然是水到渠成了!”
這時,一個沉穩的男聲說道:“三弟,我今天出來是隻是為了見識一下你說的那個少年高手,此事過後,你還是要管束一下東健,明天就是山莊大會,他今天竟然還和謝史兩家的人到郡城去搗亂,這成何體統?事情如果照此發展下去,東健的前途不說,我們山莊的名聲恐怕也要保不住了!”
衛慶天心中不以為然,麵上卻點頭同意。
那大哥歎了一聲,又道:“三弟,這次出來以你為主,你說接下來如何辦吧!”
衛慶天眼睛一亮:“多謝大哥了,小弟也知道好歹,不會真與那殿中弟子結下仇,我們可以接著切磋挑戰的名義教訓那小子一頓,也算為東健報了仇。殿中弟子一向高傲,絕不會把自己落敗在他人手中的人大肆宣傳的。”
那大哥點點頭,道:“原是如此。”
衛慶天麵上溫和,心中卻想著另一樁事情:兒子回去之後,總是想著白天那兩個小丫頭,這回竟然吩咐自己這個老子一定要把那兩個小丫頭捉回來。兒子今年也二十有三了,自己雖然惱怒,但也不得不妥協。
現今有大哥拖住白日那個少年高手,自己和妻子如果有時間,倒是可以去找那兩個小丫頭。到時候即使悄悄將她們綁去了山莊,那殿中的少年定然也抓不到把柄......
夜色愈深,夜寂無人,山風吹過,響起一片嗚嗚聲。
PS:鹽少,大家不要囤積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