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這不能怪我吧?”
床柱上,一隻紅毛鳥拍著翅膀撲騰,語氣不滿地辯解:“我哪兒知道這漏洞百出的攝魂術不能用正常途徑解開!我都死了幾千年了,你們別太過分啊!”
原來就在五個多小時前,火鳳在柏連特的廣場上自信滿滿地去解黑加侖中的攝魂術,卻沒想到施加在他身上的禁咒因為殘缺的緣故,和它所發出的強大精神力產生了某種異變,黑加侖被抬回旅館後昏睡了很久,醒來居然什麽都不記得了!
凱利吧唧著嘴:“那現在怎麽辦,這位老兄不會永遠都記不起事兒來了吧?”
火鳳傲嬌地一扭頭:“這我就不知道了,誰讓他想對小黃不利來著,失憶了也是活該!”說著,彎下脖子去蹭趴在黑加侖腿上的小夜魅,小夜魅之前才被摔得七葷八素,現在還動彈不得,被它這麽大一隻湊過來,嚇得直往黑加侖懷裏縮。
“哼,沒良心的東西!”火鳳不高興了,拍拍翅膀跳下地,“不陪你們這群傻瓜玩了,茵,有事叫我,待在你的次元裏太危險,我可不想被困死在裏頭。”就從窗戶飛走了。
茵啼笑皆非,轉回頭來看著黑加侖:“小黑。”
醒過來以後,黑加侖就一直神情呆滯地坐在床上,連話也不講,大家都以為他隻是思維有點混亂,圍著他嘰嘰喳喳說了好半天,他卻隻是毫無選擇性地重複了幾個他們說過的詞,一臉茫然,瓊斯隨口說了句“該不是失憶了吧”,大家才反應過來,確實很像是失憶了啊。
攝魂術被解開就會失憶?火鳳當然是矢口否認,但黑加侖現在的狀態,似乎除了失憶沒有更好的解釋,他不僅忘了麵前所有的人,似乎也忘了自己身為卡繆的過去,更糟糕的是,他好像連說話的功能也喪失得差不多了。
愛蓮娜擔憂地問:“那現在要怎麽辦?帕爾斯先生,有什麽可以治療失憶的辦法嗎?”
帕爾斯輔祭無奈地搖搖頭:“目前為止的失憶者,除了等待自然恢複外,沒有什麽確切行之有效的辦法。”
所有人中,最為憤慨的要數艾拉蒂亞,她雖然和優莉卡一次也沒見過,但和茵的關係在前,聽說了優莉卡卑劣的行徑後,差點沒衝出旅館去找優莉卡血債血償,幸好傑裏曼和瓊斯死命拽住她的胳膊,才沒讓她出去節外生枝。
“我們現在能做的,似乎隻有把優莉卡小姐帶回來,問清楚她究竟是怎麽使用的攝魂術,找到問題出在哪兒,才有可能解決。”帕爾斯慎重地給出了建議。
昆西攤手道:“還能帶得回來就有鬼了,那個嬌蠻小姐一看情勢不對,早就溜之大吉了。”凱利也附和道:“對啊,這會兒工夫肯定已經逃出城去了,就憑我們這麽點人,抓得到才怪呢!”
大家七嘴八舌地討論著,茵一手抱著小夢迦,一手握著黑加侖的手,看他表情冷淡眼神陌生的樣子,心裏說不出的難受,手指摩挲著他掌心裏的繭子,感覺他微微一顫,五指反握住自己。
看到這一幕,愛蓮娜比了個噓的手勢,攆著大家都出去,順便把門也給帶上了,一大群人吵吵鬧鬧,還不如讓他們獨處一段時間,說不定熟悉的感覺會喚起黑加侖的記憶來呢?
人都走光後,茵試探著叫了他一聲:“小黑?”
“小黑是誰?”記憶雖然丟了,但黑加侖的性格還是老樣子,語氣冰冷,比他們剛認識的時候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茵想了想,決定用通俗易懂一點的辦法幫他重新認識自己。
“小黑是個大笨蛋,”她握著黑加侖的手,“是我從奴隸販子手裏便宜買來的。那家夥光會吃吃睡睡,什麽都不做,又懶,又笨,還不愛說話,一開口就能把人氣個半死。”
黑加侖像是在聽故事一樣,沒有任何反應,看著她。
茵又說:“但是他對我很好,我和他說話,他從來不會不理我,遇到危險也總能保護我,有時候覺得他像個呆瓜,有時候又覺得他浪漫得不像話,雖然他瞞著我很多事,總是一副好像自己什麽都能做得到的樣子,可我還是喜歡他。”
黑加侖沉默了一會兒,反問:“這個人,在哪裏?”
茵指了指他的心口:“他被你關在這裏了,我想見他,你能放他出來嗎?”
黑加侖又沉默下來,茵無法從他的臉上推測出他究竟是在努力回憶,還是根本沒有把自己的話當一回事,那種表情就像是對周圍的一切都不感興趣,都無所謂,即使茵想幹脆和他重新認識,說不定他也沒那個積極性。
火鳳飛離了柏連特,在天空中恣意翱翔,地麵上有無數人看到它的身影發出驚歎,也有不知好歹的狂妄之徒向它射來箭矢,都被它輕輕一扇翅膀揮散開。
身為從神話中複活的妖獸,它有的是資本驕傲,除了對孵化自己的那個小姑娘欠了點人情外,它不需要討好任何人,也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臉色,隻要有人惹它不高興,教訓回去就是了。
但火鳳現在的心情卻很不好,自己從黑加侖手中救了小夜魅,之後更屈尊紆貴地馱著它回旅館,沒想到這個忘恩負義的家夥醒過來以後居然對自己避之不及,還一個勁兒地要鑽回那個想殺了它的人類的懷抱裏去,這簡直是、簡直是莫大的侮辱!
早知道還不如不救它,好心沒好報,還連帶著那群人類把楞頭笨小子失憶的事也怪到自己頭上來,開玩笑!當初在城堡裏,他還不知好歹地差點把自己捏死,自己要是想打擊報複,早就把他烤成焦炭了好不好。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都是那個楞頭笨小子,把小黃教得那麽笨!笨笨笨笨笨死了!”火鳳不爽地自言自語。
飛過一片森林時,它無意間發現了一股似曾相識的魔法波動,火鳳想了想,決定下去打個招呼,找個人吐吐苦水也是好的。
火鳳收起巨大的翅膀,讓自己變得隻有喜鵲那麽大,慢慢降落下去,在樹林間穿梭,最後來到一棟兩層的磚房前。這房子前不挨村後不著店,又不像是有錢人家蓋的別墅,火鳳覺得挺奇怪,這附近怎麽會有自己的熟人?
正這麽想著,房子裏走出來一個身穿藍色魔法師長袍的年輕男人,他蓄著一頭過肩的金色頭發,懷抱七弦琴,一臉輕浮的微笑,鼻子裏還哼著輕快的小曲。
火鳳想起來自己還很小,喜歡蹲在茵的帽子上時候見過他。
“雖然殺人不太符合我的美學,但誰讓你們曾經做了讓我無法原諒的事呢?這怪不得我吧~”年輕的魔法師走到離房屋有一段距離的地方,輕輕打了個響指,就見房屋的窗戶裏噴出赤紅的火苗,整棟房子都燃了起來。
火鳳感到有點吃驚,磚房的結構其實是很不容易燃燒的,尤其還是用魔法控製,這人是怎麽做到的?“哎呀,在這種偏僻的森林裏竟然有這麽美麗的鳥,我也算是三生有幸啊,”還在猜想著,那人已經走到了它落腳的樹下,殷勤地撥了幾下琴弦,“怎麽樣,要不要和我這個孤單的旅人結伴而行呢?”
麵前的人類鮮有的強大,茵的精神力很可觀,但眼前的魔法師更強大,光是他自身所蘊含的魔法力就已經遠遠超出了火鳳對人類的一貫認知。
反正也沒什麽大不了的,火鳳拍拍翅膀飛起來,落在他伸出的胳膊上。
年輕的魔法師十分恭敬地對它鞠了深深的一躬:“帝國首屈一指的音樂家、藝術家、美食家,久負盛名的吟遊詩人索蘭達爾•盧卡斯就是區區在下,敢問美麗的鳥兒怎麽稱呼?”
火鳳抖了抖腦袋,回答:“茵說我叫小紅。”
索蘭達爾有點驚訝地抬起頭看著它:“你是小紅?”接著又飽含深意地笑了笑,“才分別沒多久,你已經到了能夠體驗成年人樂趣的年紀了啊,看起來也比過去更可愛了呢。”
火鳳也笑眯眯地說:“原來長大了就可愛了啊,那我給你看看我更可愛的樣子吧!”說著翅膀一扇,“嘭”地變得有三人高,索蘭達爾架不住這麽重的分量,直接被壓倒在地。
“還可愛嗎?”火鳳一隻爪子就把他踩在地上爬不起來。
索蘭達爾哈哈哈笑著,一個空間移動脫身出來,從容地拍去一身泥土,勾了勾手指,火鳳又變回剛才的大小,落到他肩上,說:“那個人形地圖炮小姑娘被人抓走了。”
“是嗎?被誰抓走了?”索蘭達爾仍然是一臉玩世不恭的微笑,卻比剛才僵硬了許多。
火鳳不答反問:“你認為呢?”見他不回答,又說,“你是不是在想,要是自己沒有離開就好了?”
索蘭達爾嗤笑一聲,摸摸它的頭:“人類的事,畜生不懂。”
“你罵誰是畜生!”腦袋一揚,烈焰噴出,舌毒的自戀狂趕緊逃命。
一追一逃間,遠處有一支隊伍靠近,一人一鳥果斷休戰,躲在岩石後觀察。
隻見那隊伍打頭的人身著鐵灰色的軍大衣,一靠近燃燒的房屋就愣住了,緊急調轉頭去向走在後麵的另外一個魔法師報告情況。
索蘭達爾摸著下巴笑了:“你可幫我大忙了,他們肯定以為是山火,要不怎麽會連外麵也燒起來了。”
火鳳卻眼尖地瞅到了隊伍裏一個高大的男人肩上扛著的、被捆成粽子的蘇緹,問:“你不打算救她?”
“會有人來救她的,”索蘭達爾將它抱起來,像個偷雞賊一樣貓著腰離開,“在被大火燒得亂七八糟的森林裏,毫無優勢感的我和被綁架的女神重逢——這麽缺乏美感的事,當然是要避免的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