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站在了門外,我還是沒想好要怎麽開口去提這件事。

哎哎,身為天才的我,居然為這點微不足道的事煩惱,實在是有負盛名,不過說起來都是埃文那該死的小子的錯,否則我怎麽會在這種天氣裏出門,雖然漫步風雪中也能很好地體現我瀟灑的英姿,可是沒人捧場,實在是無趣。

哦,扯遠了,我今天來是有事要做的,如果空手而歸,一定會被埃文笑話,還是敲門吧。

“梆梆梆!”

鬆木的門上定了顆釘子,掛著一副簡陋的塗鴉,歪歪斜斜的笑臉下麵寫著歡迎,一看就是她畫的。

……不過仔細看看也還是畫的蠻好的,嗯。

不等我欣賞完,小屋的門就開了,一團火紅色的身影出現在門內,看見是我,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咦?怎麽是你?”語氣掩蓋不住的失望。

我做了個鬼臉,故作傷心地說:“哦,我的女神大人,您見到自己忠實的信徒頂風冒雪地跋涉前來朝拜,怎麽能用這麽輕描淡寫的語氣作為迎接,難道……您已經不再需要我了嗎?”

蘇緹撲哧一聲笑了,拽著我的鬥篷下擺把我往屋裏拖拽,嘴上解釋道:“別油嘴滑舌了,站在門外多冷啊,快去壁爐那邊烤烤火,我去給你拿雙拖鞋。”

好吧,好像也不是那麽不受歡迎,我聳聳肩,乖乖到壁爐前的舊沙發上坐下烤火,壁爐前放著兩雙拖鞋,我有點明白過來。

“這麽大雪的天,你怎麽會想到來這裏?”啪嗒啪嗒地,蘇緹靸著拖鞋跑進跑出,給我端來了一杯牛奶和一盒小甜餅,然後又去儲藏室裏翻找拖鞋。

我太久沒來了,拖鞋估計都長蘑菇了。

“因為快到神臨日了,所以來給你們送禮物咯。”我坐在暖暖的壁爐前喝著冰涼沁骨的牛奶,這種感覺真是不錯。

很快地,她抱著一個紙盒從儲藏室裏跑回來,然後蹲在壁爐前,將盒子打開,取出我的拖鞋湊近了烘烤。

我探身子向前,誇張地嗅了嗅:“好大一股黴味兒啊,身為帝國首屈一指的藝術家、美食家,全大陸絕無僅有的全職魔法師,我的拖鞋裏竟然長了蘑菇!”

蘇緹回頭來瞪我:“才沒有呢,前兩天天晴,我才洗幹淨曬過的。”

明知道我是在逗她,也還是會一本正經地反駁,這種率真在整個索美拉大陸上都快絕種了吧。

拖鞋烤熱以後,蘇緹抓起來朝我腳邊一扔,有點賭氣的意思,我笑著把濕透的靴子換了下來,冰冷的腳伸進熱呼呼的拖鞋裏,嗯,這也是一種享受。

蘇緹坐在斜對麵的單人沙發上,兩手抓著圍裙的裙擺,大眼睛撲閃撲閃地看著我。

她今天穿著一身大紅的連衣裙,頭頂上還紮著個大大的紅色蝴蝶結,要不是腰間像小主婦一樣圍著條小圍裙,那模樣倒還真不比王都的那些貴族小小姐差到哪裏去。

“他們兩個又出門去了,把你一個人扔家裏?”我喝著牛奶,很隨意地問。

“小黑哥哥要去見一個人,姐姐說陪他去,我就在家等著咯。”蘇緹很誠實地回答我。

嗯,那就和我想到的一樣,茵和卡繆應該出去好幾天了,預計今天會回來,所以剛才她開門看到是我才那麽失望。唉……真不好意思,我總是這麽不識趣,在不該來的時候來。

“你剛才說來送禮物,”蘇緹的話語打斷了我剛萌生出一點點的自厭情緒,“禮物呢?”

我朝她擠擠眼,歪靠在沙發裏:“時間還不到,驚喜總是要留到最後一刻打開才最有感覺,不是嗎?”

她稍微有點不甘願,不過神臨日就是今晚,等也等不了幾個小時,所以沒說什麽。

我看得出她確實很想要禮物,這是小孩子的天性,哪怕你就給塊糖,他們也會高興的。

隻可惜我這次來,要給的並不是糖——也可以說是一個噩耗?呃、這麽說似乎有點言過其實,但無論如何,收到禮物之後她一定不會開心的。

幾天前我剛剛得知了一件事,是關於蘇緹的姐姐費歐娜的,老實說我已經快記不起這個女人的長相了,不過畢竟是我害死了她,我也不能說完全把她忘了。

費歐娜在四年前離開了蘇緹,加入了安息軍團,然後半年前死在了瑪爾德,這三年期間蘇緹一直以為她死了,我們當然也這麽認為,不過後來證明了不是,於是疑點就轉變成為了費歐娜為什麽會加入安息軍團。

如果一個人殺了你的父母,你會願意做他的奴隸嗎?

至少換做是我,我不願意,這也是我為什麽不想再見到我那英明神武的父王的一個原因。

於是費歐娜的心思變得撲朔迷離,而人又已經死了,要想追查起來,實在很難。

但我還是查到了。

“喂,索蘭達爾。”

女神在叫我,我當然是立刻打起精神來回應:“什麽事?”

蘇緹皺皺眉,好像不太習慣地看著我:“你怎麽都不說話,路上太累了嗎?姐姐說超長距離空間移動很消耗精神力,你要不要睡一會兒?”

我笑著搖搖頭:“我看起來很累的樣子嗎?哎呀那可真是失禮了,以我充沛的精神力,就算環遊大陸也不會累的。女神大人如果感覺無聊的話,要不要我給你講故事?”

蘇緹小臉一紅,嘟囔道:“我又不是小孩子,誰要聽故事。”

但憋不了一會兒,還是興致勃勃地問我:“有什麽故事可以聽?”

我啞然失笑,反問:“那就看你想聽什麽咯。”

蘇緹充滿好奇地趴在沙發扶手上看著我:“我想聽……你小時候的故事,你像我這麽大的時候,有沒有什麽有趣的事可以講?”

十四歲時候嗎?那時候應該剛被接回王宮,麵對一大群眼高於頂的王公大臣,還有總是挑剔個沒完的保姆,哪能有什麽有趣的事,倒是挨罵的時候居多。

不過再往前數上半年的話,倒恰好是卡繆來殺我,那件丟臉的事還是不要再提的好。

“沒有嗎?我還以為可以聽到很多有趣的事。”蘇緹有點失望。

“當然有,天才的一生時時刻刻充滿了傳奇,我隻是在想講哪一個故事比較好。”

她既然想聽,我又怎麽能拒絕。

我放下玻璃杯,在沙發上調整了一個比較舒適的姿勢,懶懶地像隻貓一樣躺下。

“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母親剛剛過世,我那偉大的父王終於開恩把我接回了王宮,安排了一大堆的人教我宮廷禮儀,教我交際舞和彈鋼琴,這些小兒科的東西怎麽可能難得倒我?所以我根本沒用什麽心,就已經讓所有的老師交口稱讚了。”

蘇緹感歎道:“原來你那麽小就是天才了。”

她這一點十分難能可貴,如果真心欣賞你,就會毫不保留地稱讚你,這種品格也稱得上是稀有了。

“不過你也知道,我有一個雖然資質平平,但非常刻苦非常用心,非常非常渴望權力的兄長,在我還是貧民窟裏吃不飽肚子的流浪乞兒的時候,他就已經千方百計派人來殺我,現在我回到了王宮,成為僅次於他的繼承人,他怎麽會甘心呢?”

我故意在這裏停頓了一下,好讓故事顯得更有懸念感,小孩子愛聽故事,你就得吊著她的胃口,讓她不斷地催你,然後呢,然後呢。

果然,蘇緹兩眼放光,急切地問:“然後呢?他欺負你了?”

他怎麽可能欺負得到我?不過為了讓她覺得自己料事如神,我決定對事實做一點修飾:“嗯,他故意叫人把我的鋼琴音調左,讓我在父王來驗收課程的時候暴跳如雷,他把我養在溫室裏的花搬到露台上,結果所以剛打苞的金盞花淋了一夜的暴雨,全都折了。”

“他太過分了!怎麽可以做這種事,不服氣可以光明正大地較量啊。”蘇緹憤憤不平地握緊了拳頭,那樣子讓我覺得如果海默林現在就在她麵前,會被她揪著衣領狂罵一頓。

嗯,這種場麵光是用想的就已經感到無比舒暢了。

其實事情的真相是,他叫人調左了我的鋼琴,我卻在演奏的當天提出請他先演示一下,兄長嘛,自然要起帶頭作用,於是父王暴跳如雷是真的,但不是對我。

蘇緹又問:“後來呢?你有沒有教訓回去?”

女神大人說希望有,那就是沒有也得有咯是不是。

於是我點頭:“那是當然,對於想要暗算我的人,我通常都不記仇的,一般都是立刻就報。”

“那你是怎麽做的呢?”

“我呀……我當時就對父王說,這鋼琴可能壞了,不如我們到禮堂去,我彈管風琴來代替。父王從沒叫人教過我管風琴,對我的能力表示懷疑,可最終我以流暢的演奏征服了在場所有的人,包括我那心高氣傲的王兄,也是一臉又驚豔又嫉恨的表情。從那以後他就再也不敢跟我玩心眼了。”

唔,其實這兩件事並不是同一天發生的,不過我想這可能並不重要,海默林在我背後使絆子沒有一百次也有八十次,要不是我有顆天才的腦袋,誰分得清那麽多。

我不是個記仇的人,絕對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