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真是個刻薄的問題啊。”
大師一手伏在講壇上,語氣漫不經心地說道:“安息軍團的存在,就是為了消除所有可能會威脅到整個大陸人民生存安全的東西,海默林那孩子已經被權力和金錢迷惑了眼睛,對於那些被我們消滅的力量,他都充滿了強烈的渴望,這樣的人,不配再做神甫。”
索蘭達爾笑了笑,似乎不敢苟同:“力量本身並沒有錯,錯的是使用者的心。”
大師哼了一聲,說話也變得嚴厲起來:“那是你們這些少不更事的年輕人才會有的天真想法,隻要手中的力量夠強,比任何人都強,就算是聖人也會墮落,也會變得貪婪、暴虐、醜陋,最終被力量的邪惡所吞噬。”
“嗯,我得承認您說的是絕大部分的情況,”索蘭達爾說著攤開了手,“不過在我認可您的說法之前,您能不能先回答我兩個問題?”
“什麽問題?”大師聲音低沉地問。
索蘭達爾定定地看了他好一會兒,才說:“你們如何判斷一個人是否已經或者將會被力量的邪惡麵吞噬,以及,掌握著製裁全大陸任何人的權力的你們,為什麽沒有自我製裁?”
一直隱藏在禮堂吊燈上方的黑加侖也在這時一躍而下,落在大師的身後,和索蘭達爾一起形成了夾擊之勢。
大師再次發出洪亮的笑聲,說出的話語卻充滿了威脅:“憑你們兩個就想殺了我?索蘭達爾殿下,對你或許還可以用不知者無畏來形容,卡繆,你是軍團培養出來的殺手,難道會不知道我的實力?”
黑加侖五指張開又握緊,骨節發出清脆的聲響:“卡繆已經死了。”
“他的死成就了你,這一點你無法否認,卡繆,”大師似乎並不害怕他們的合擊,不知道是對自己的能力足夠自信還是另有王牌,他的手仍然在講壇上敲敲打打,“對於你,還有馴化了你的茵小姐,軍團高層一直很關注,如果你願意帶著她一起回來,我將不計較你叛逃的過錯,並且破格允許她擔任神甫。”
黑加侖沉默下來,似乎在考慮要不要接受這個建議,索蘭達爾則發出了誇張的喊叫聲:“喂喂,你這麽快就被收買了?好歹先討價還價一下吧,太沒骨氣了!”
就在這時,禮堂的正門被人“嘭”的一腳踢開,月光鋪開一道光明,踹門的人兩手扶著膝蓋直喘氣,半天直不起腰來:“你們……你們兩個,到底背著我在搞什麽花樣!”
大師嗬嗬笑了幾聲,不無遺憾地說:“看來今晚是談不成了,後會有期,孩子們。”一個空間移動就從包圍中脫身離去。
“喂,你們兩個,剛才是不是個什麽人在這裏?”茵喘夠了,拍著胸口走下微斜的走道,來到講壇前,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真的有人?是大師?他走了?你們倆不管誰,說句話呀。”
黑加侖勉強點了下頭:“他剛才在這裏,看到你來,就走了。”
茵“啊”的一聲僵住了:“看到我來就走,被我嚇跑的?我長得也不算太嚇人吧。”
索蘭達爾哈哈笑出聲來,招招手,火鳳撲騰著翅膀落下來,停在他手臂上。他將火鳳遞過去,說:“把你家小紅借走這麽長時間,現在可以還給你了。順便說,多虧你來了,否則那頭怪獸就要被大師牽回去了。”
茵伸手把火鳳接過來,被它不大的體積包含的重量嚇了一大跳,咂舌道:“小紅,你跟著他都吃了些什麽,長這麽胖。”忽然想起剛才它落在索蘭達爾左臂上,更吃驚了:“你的左手不是受過重傷嗎,當初連碗都端不起來,小紅蹲上去倒沒事了?”
“天才是沒有殘疾的,具體的你還是問小紅吧,它比我更了解。”索蘭達爾說著,轉身就想溜,沒想到火鳳和黑加侖迅速移形換影,攔在了他可能離去的兩個方向上。
火鳳真誠地說:“小索,你應該回去跟那個地圖炮小姑娘好好解釋一下,真的,我都幾千歲了,不跟你開玩笑。”
索蘭達爾一臉你們饒了我吧的表情,舉手投降:“有什麽可解釋的,如果每個對我的柔情流連忘返的姑娘我都要去解釋,那不是太殘忍了嗎?就讓她們留點美好的幻想和期待不好嗎?”
黑加侖也對火鳳的話表示讚同:“除非你是沒臉見她,怕她知道你是個懦夫。”
“……怕了你們了,走吧,”索蘭達爾無可奈何地認輸,“不過,茵,醜話說在前頭,她要是哭了,可不關我什麽事。”
茵失笑:“那簡直是必須的。走吧,愛與夢的藝術家,你無處安放的青春已經被你家女神判了死刑,乖乖回去接受懲罰,我們還能考慮給你說說情。”
三人一鳥回到旅館的時候天都快亮了,蘇緹早已經睡熟,火鳳在索蘭達爾一疊聲的告饒中還是把他無情地關進了小黑屋,等待明天女神的審判。
“那個大白癡就是活該,一個人成天就想著耍帥,還連累我也挨了一棍子。”茵一麵拆發夾一麵打著嗬欠說。
黑加侖早已躺在床上挺屍,雙手枕在腦後,過了半天,突然說:“你來之前索蘭達爾問大師為什麽追殺海默林。”
茵拆發夾的手頓住了,訝然轉過頭來看他:“大師派人追殺海默林?追殺他的不是他父王嗎,怎麽又變成了安息軍團的人?”
忽然想起在柏連特的時候說起海默林,昆西兄弟信誓旦旦說出席簽字晚宴的不是海默林本人,亞曆克斯還說這個人“對你說的很可能都不是實話”。這是怎麽回事?茵無意識地抓著頭發,自言自語起來:“有兩批人在追殺他?不對,如果帝國軍和安息軍團都在追殺他,那簽字晚宴上他的替身又是誰安排的?”
“我懷疑他是怕我們知道某些真相,所以故意把追殺自己的人說成是帝國軍,”黑加侖靜靜地閉著眼,“而事實上一直追殺他的人是安息軍團——也就是大師派出的。”
茵初聽下覺得有道理,仔細想想又搖頭:“可他這麽做有什麽好處?”
黑加侖想了想,答道:“也許是為了利用你。”
“利用我?”茵先是有點莫名奇妙,接著就反應過來,“利用我的愧疚感?如果追殺他的人是安息軍團,肯定不會是因為他瘸了,因為安息軍團不會殺一個廢物。”
“而如果是帝國軍要殺他,那必然是因為他不再值得追隨,他本來在魔法修為上就趕不上索蘭達爾,再瘸了一條腿,就會被牆倒眾人推,以這樣的身份接近我,更容易獲得我的同情心,一方麵可以躲避追殺,另一方麵還能避免我們和帝國軍接觸,泄露他被安息軍團拋棄的事實?”
黑加侖不由得露出了微笑,點點頭:“你比那個白癡聰明多了,他到今天才想明白。”
居然被這個從來嘴上損人不利己的家夥表揚?茵真不知道是應該感到榮幸還是哭笑不得,抓起梳子梳了梳頭發,長出一口氣:“既然追殺他的是安息軍團,那我就不用再有任何負罪感了,這一路包吃包住,我也算是破費不少了,下午還挨了他一棍子,兩清了。”
黑加侖見她走到床邊,就要在另一張床上坐下去,伸手一把將人拖過來,按在身下親:“嗯,不用再管他了。”
“哎呀!不行,小黑,明天不是要陪愛蓮娜進王宮去嗎,我要早點睡,”茵被他按得四肢亂揮,像一隻被翻過肚皮的小動物一樣,慌忙提醒,“這床太小了,我老有種要被你擠下去的感覺。快放手!”
不管她怎麽掙紮,黑加侖就是不放手,茵折騰得反而出了一身汗,正泄氣地想還不如隨他去早點完事早點睡覺,身後窗戶方向就發出咣當的動靜,反射性地要轉過頭去,卻被黑加侖扳過頭來一通猛親,嘴唇都磨痛了才被放開,早把剛才聽到的聲音忘到了爪哇國,上氣不接下氣地翻白眼。
原本留了一道縫透氣用的窗戶被一根細細的棍子撬開,一隻鬼鬼祟祟的手伸進來,將一張對折兩次的信箋塞到了花瓶下,那咣當的一聲正是不小心碰倒花瓶時候的動靜。
趁茵指著自己數落的空當,黑加侖用眼角瞄了一眼窗戶,信箋已經壓好,手的主人卻還不走,兩手一起對他比了個下流的手勢。
“今晚暫時放過你。”一語雙關。
茵沒好氣地在他胸口上捶了一拳:“大白癡說的果然沒錯,你就是一頭怪獸。把你的腳挪開啦,這樣你要我怎麽下床。”
等到茵爬回自己的床上睡熟了,黑加侖才悄無聲息地到窗前取出信箋展開來看,上麵隻寫了一句話:“她就拜托你了,我不會再來了。”
不用猜都知道這個“她”指的是誰,黑加侖哼笑了一聲,將信箋撕碎從窗口扔了出去。
樓下小黑屋裏,火鳳被魔法鎖鏈拷在了門把手上,兩腳朝天倒掛著,更有一條小手絹把喙子綁的結結實實,發不出聲音,也不能噴火把整棟房子一起燒了算了,正是憋屈得想去死的時候,小夜魅從門上方的窗柵欄裏鑽了進來。
“……看什麽看,死沒良心的。”火鳳在心裏罵。
小夜魅輕輕一躍,跳到一旁的木頭箱子上,然後朝它伸出爪子,火鳳想了想,還是把頭伸了過去。在小夜魅的尖牙利爪下,手絹很快就被撕成破布條,火鳳嘎巴著嘴,解了魔法鎖鏈,見它還歪著頭看自己,就沒好氣地白它一眼:“看什麽看,回你媽媽身邊去啊。”
聽不懂它說什麽的小夜魅從箱子上跳下去,邀功地在它肚皮上蹭了蹭,火鳳受不了地拍著翅膀後退:“少來,現在討好我已經晚了,我不會再理你這個沒良心的了。”
小夜魅繼續湊上去撒嬌,火鳳無路可退,最後隻好舉翅膀投降:“好了好了怕你了,我堂堂火鳳,才不跟你這種屁大的小東西生氣。”伸出喙子在它身上撓了幾下,小夜魅歡脫地翻過身來給它啄肚皮,火鳳哭笑不得,心想你也真不怕我把你開膛破肚吃了。
就在這時,窗柵欄外突然出現了一個人頭,火鳳二話不說翅膀一蓋,將小夜魅捂在身下,自己也盤起腦袋假裝睡覺。
門外的人看了一會兒就走了,火鳳卻一直等到這個人的氣息完全遠去才把小夜魅放出來,有些不解地想——他為什麽要半夜三更地來儲藏室這種地方探頭探腦,難道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