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3章 真龍
在和連身後百步,戲誌才背著手站在人群中,看著勒韁緩行的玄武營將士,麵色平靜。
盧夫人站在他身邊,同樣麵色平靜,唯有眼神轉向戲誌才的時候才會露出些許的敬畏。這不僅是因為戲誌才的境界高妙,更因為他的冷漠。在他的眼裏,人仿佛不是人,而是螻蟻一般的生物,當他看向這些人的時候,他不帶一點同情。決定他們生死的隻是他的心情。
的確,以他目前的境界,他想殺誰就殺誰,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就像在綿竹時一樣,戒備森嚴的刺史府在他麵前形同無物,根本擋不住他的腳步。
不過,盧夫人倒是非常願意戲誌才現在殺了和連。她從和連的眼中看出了陰險,看出了殺機。她相信,用不了多久,和連就會將這個城市殺得血流成河。她雖然不認識幾個貴霜人,甚至有些鄙視這些蠻夷,但是她反感和連這樣的野獸。
戲誌才仿佛感知到了她的心意,不屑的哼了一聲,轉身離開。
盧夫人歎了一口氣,緊緊的跟了上去。她知道戲誌才的意思,不值得為這些貴霜人費心,哪怕是動動手指都不值得。
戲誌才放慢了腳步,等盧夫人與他並肩時,突然問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冷酷無情?”
盧夫人沉吟片刻:“難道不是嗎?”
“你知道儒門之道是什麽?”
“仁者愛人。”
“不對,儒門之道是人道。而不是天道。”戲誌才眯起了眼睛,似乎想起了什麽,嘴角帶著一絲淡淡的笑,刹那間眼神中的冷漠退去,多了幾分純真和溫暖。“人道的根基是人自己要努力,而不是祈求上天的恩賜。人恒自助,然後天助,如果總把希望寄托在上天的恩賜上,這就不是人道,而是天道。”
盧夫人想了想。又問道:“那人如果力有不逮呢。難道我們也不應該施以援手?”
“他們還沒有到力有不逮的時候,他們隻是還沒醒。”戲誌才看了一眼大路兩側看熱鬧的貴霜人,“如果我猜得不錯,和連是被劉辯一路趕過來的。他能有多少實力?如果貴霜人鼓起勇氣。和連根本不是對手。可是如果他們醉生夢死。引狼入室,那他們就算死也死得不冤。國雖大,好戰必亡;天下雖安。忘戰必危。他們自己尋死,你我是救不活的。”
盧夫人品咂著戲誌才的話,竟然無言以對。
“走吧,我們自己的事要緊。”戲誌才伸手挽起盧夫人,消失在人群中。
……
襄陽。
數十艘戰船橫在漢水中,旌旗招展,人馬歡騰。
劉表一身戎裝,腰挎純鈞劍,笑容滿麵。劉琦順利的成了天子身邊的郎官,他的一顆心總算落了地,這說明天子對他的成績總體上是認可的,以他現在的功勞,將來封侯是理所當然的事。
蒯越等人簇擁在劉表身邊,雖然不至於喜形於色,可是總體上心情還是輕鬆的。多年的堅持今天有了結果,任何人都不會無動於衷。在山東儒門將受到沉重打擊的情況下,荊州人將異軍突起,在大漢的朝堂上占據更重要的一席之地。
荊州人因禍得福。
“來了,來了!”人群中,忽然有人驚喜的叫了一聲。正在閑聊的眾人立刻閉上了嘴巴,抬頭看向遠處。隻見寬敞整潔的馳道上,奔來一匹戰馬,戰馬上的騎士用力揮舞著手中的彩旗,飛奔而來。
“陛下駕到——”
“陛下來了。諸君,隨我迎駕。”劉表威嚴的說道。他身材高大,儀表堂堂,此刻更是威風凜凜,不可侵犯。
“喏!”蒯越等人轟然應喏,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務必要在陛下麵前展現自己最好的精神麵貌。
劉表顧盼自雄,在這些荊州豪強的簇擁下,連他自己都覺得腰杆硬了幾分。
眾人屏氣寧神,目不斜視,一臉肅穆,如在朝堂。
天邊,煙塵滾滾,如同一條巨龍咆哮而來。騎兵隊列還沒有出現在視野中,人們已經感受到了腳下大地的震顫。震撼越越來越明顯,就連身上的玉佩都搖晃起來,互相撞擊,發出丁丁當當的輕響。
劉表回頭和蒯越交換了一個眼神,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出了一絲慶幸。他們知道,天子隻帶了三千龍騎,可是這陣勢卻一點也不弱,甚至讓人懷疑是不是真的隻有三千騎。在此之前,劉表心裏不是沒有過猶豫,蒯越等荊州豪強也不是沒有想過趁亂而起,割據一方,可是現在,他們知道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了。
如果三千騎就有這樣的威勢,那一萬騎將是何等不可戰勝的存在?荊州沒有戰馬,沒有成建製的騎兵,空有戶口百萬,又能如何,能擋得住天子率領的鐵騎嗎?
片刻之間,三千龍騎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中,沿著官道急馳而來,漸漸減速。馬蹄踢起的煙塵超過了戰馬,滾滾向前,將劉表等人吞沒其中,刹那間眼前一片模糊,讓人睜不開眼睛。
當煙塵慢慢散去,劉表睜開眼睛,看到一隊人馬從煙塵中露了出來。當中一人,騎在一匹馬,不,是長了一支長角的馬上,含笑看著他。劉表一驚,緊接著又發現那匹長角的馬沒有長蹄子,卻長了四隻虎一樣的爪子,正虎視眈眈的看著他,頓時覺得頭皮發麻,汗毛直豎。
“父親,還不上前拜見陛下?”見劉表發愣,劉琦連忙大聲提醒道。
劉表如夢初醒,上前一步,躬身拜倒。
“荊州刺史臣表,拜見陛下。”
他身後的蒯越等人看到駁獸,也不禁心神一凜,下意識的上前行禮。
“愛卿辛苦了,平身。”劉辯翻身下馬,兩步趕到劉表麵前,及時的托住了劉表,挽著他的手,笑道:“你我都有戎裝在身,就以軍禮相見吧。”
“謝陛下。”劉表滿麵紅光,心滿意足。在這麽多人麵前,劉辯來扶他,對他如此親熱,他很有麵子。“陛下,請容臣為陛下介紹荊州的俊傑。臣能守住荊州,多虧了他們的鼎力相助。”
“正要有勞愛卿。”劉辯笑吟吟的說道,走向緊靠著劉表的蒯越。
“陛下,這是蒯越蒯異度,襄陽中廬人,曾為大將軍的東曹掾。”
劉辯站在蒯越麵前,仔細打量了一番,眉心微蹙。“蒯君,我們見過麵吧?”
蒯越微微一笑:“陛下所言甚是,臣曾在大將軍府見過陛下一麵。當時陛下還寄寓在史家。”
劉辯笑起來。他其實對蒯越一點印象也沒有,但是劉表既然特意介紹蒯越曾經做過何進大將軍府的東曹掾,他就不能順勢表示一下親熱。中國人很講究排座次,這麽多荊州豪傑,蒯越的兄長蒯良就在一旁,劉表的妻兄蔡瑁也在身邊,劉表卻先介紹蒯越,足以說明蒯越的地位不一般,說兩句客套話,可以迅速拉近關係,籠絡人心。
“那時候,朕是什麽模樣?”劉辯伸手挽住蒯越的手臂,故意擠了擠眼睛:“說實話。”
蒯越沉吟片刻:“彼時陛下潛龍在淵,不露崢嶸。臣眼拙,不敢妄測。”
“哈哈,你還是老樣子。”劉辯大笑,輕拍蒯越的手臂。“不管是在朝還是在野,你能不改其誌,反倒是老而彌堅了。甚善,甚善。”
蒯越暗自鬆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笑容。
眾人也附和的笑了起來,一副君臣同歡的架勢。劉表也在笑,眼神中卻多了幾分驚懼。他和蒯越互相看了一眼,會心的點點頭。所謂潛龍在淵,不露崢嶸,不過是客套話,他們都知道劉辯以前是什麽德性,可是此時此刻,劉辯哪裏還有半點當年的愚笨模樣,舉手投足之間露出的自信和威嚴,就算是登基二十餘年的漢靈帝也無法和他相提比。
更重要的是,他才登基兩年多。
看來傳言不虛,真龍就是真龍,天子在黃河邊一朝悟命,就脫胎換骨了。袁紹遇到這樣的天子,也算是他倒黴,不僅袁氏天下無望,四世三公的榮耀也將毀於一旦。汝南袁家徹底完了。
蒯越、越良,蔡瑁、韓嵩,劉表一一介紹過去,劉辯多則寒喧幾句,少則點頭致意,氣氛非常融洽。不過,直到這些人全介紹完了,劉辯也沒看到自己想看的了。他轉過頭,看著劉表:“荊州豪傑盡在此?”
劉表不解,連忙說道:“陛下,不知……還有誰?”
“有個叫黃忠的,在哪裏?”
劉表恍然大悟,連忙說道:“黃忠是臣麾下的校尉,眼下正隨臣的從子劉磐在江陵前線,未能前來迎接,還請陛下見諒。”
“哦,那有沒有一個叫魏延的?”
“魏延?”劉表這次真蒙了。誰叫魏延?聽都沒聽過。他連忙給蒯越使了眼色。蒯越也茫然的搖搖頭。
劉辯沒有再問。看來魏延還沒有嶄露頭角,在荊州豪傑中根本排不上座位。說來也是,連黃忠在劉表手下都沒什麽大成就,直到隨劉備入川才有機會破軍殺將,更何況魏延這麽一個小字輩。
“問問看,如果找到這個人,讓他來見我。”
“唯。”劉表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道是福是禍。(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