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佛本是道
支謙眉頭微皺,似乎有些猶豫,半天沒有說話。
劉辯感應到了支謙的擔憂,笑道:“你有什麽想法,直說無妨,我們不過是坐而論道,求同存異,並非一較高下。”
支謙強笑了一聲:“既然陛下如此好道,不恥下問,那臣就不辭妄陋,勉強為陛下解說一二。臣雖然修佛多年,但是資質太差,所得有限。對於道門學問,也僅僅是讀過幾篇典籍,非沒有實際的修行,如果說錯了,還請陛下不吝指教。”
劉辯無奈的笑了起來。不過,他能理解支謙的心情。門戶之見,有若仇敵,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引起軒然大波。別說佛道之間,就是儒門也是如此。儒門內的今古文兩派鬥了兩三百年,到現在還是難分難解,戰鬥之激烈,以至於儒生把辯論直稱為應敵,經學大師何休就曾說他的弟子鄭玄是“入吾室,操吾矛,以伐我”。如今黃巾軍重歸朝廷,曾經的黃巾大帥張燕就駐紮在河內,楊鳳駐紮在並州,如果支謙一言不當,黃巾軍以為他是攻擊道門,麻煩可就大了。
“無妨,是非曲直,朕自有評判。他山之石,可以攻玉,閉門造車可不是求道之法。”
“陛下聖明。”得到了劉辯這句承諾,支謙鬆了一口氣:“老子之於道門,有如佛陀之於婆羅門,不過一個是百川之源,一個是萬川歸海。”
劉辯有些不解。卻沒有多問,凝神細聽。
“佛者,覺悟也。未悟之時。乃婆羅門,乃外道,乃苦修者,既悟之後,乃佛陀。佛陀說,萬法皆空,老子說。無為天地之始。老子所說的無,正如佛陀所說的空。以臣之見。老子乃是覺悟者,亦佛陀也。觀其行止,亦與婆羅門之林居者極為相似,隻不過他是隱於洛陽王室。而不是山林之中。可是後來他道成出關,不知所蹤,卻與林居者無二。”
“然,道門之道與老子之道,亦如婆羅門之道與佛法的區別,相去甚遠。”
說到這裏,支謙沒有再說下去,再說,等於直指道門之道是旁門外道了。
劉辯卻想到了一個問題。支謙說老子也是覺悟者,也就是佛陀,他與佛陀都推崇空。都推崇無,看起來好象荒誕不經,但是二十一世的物理學卻從另外一個角度證明了他們的理論。
在現代物理學中,世界的確是空的。
萬物皆由原子組成,原子由原子核和電子組成,而原子核、電子的體積隻占整個原子的幾千億分子之一。也就是說,原子內部的絕大部分空間是沒有物質的。推而廣之。即使是所謂基本粒子內部也是空的,按照弦理論,所有物質都是由一維的弦組成的。
一維的弦沒有體積,還是空的。
就連整個宇宙都來自於奇點的大爆炸,那麽在奇點之前呢?豈不就是空,就是無?
這是一個巧合,還是一個必然?誰也說不清楚。大部分科學家不承認佛陀、老子的認識符合科學,認定科學和神秘學涇渭分明,不可能有交叉,但是也有極個別的人認為,也許是佛陀、老子長期的禪定開發了直覺,不借助任何儀器或者邏輯推理,直接認識到了世界的本源。
如果從這個角度來說,支謙說老子就是佛陀,也未嚐不可。
有著一些現代物理常識的劉辯,卻比支謙想得更遠。如果這個理解是確的,那麽佛陀的空、老子的無就不是常見意義上的虛無,而是物質的另一麵:能量。禪定也好,冥想也罷,其實都是以身體為儀器,感應能量的變化。
彈汗山的神像為什麽要以女人的陰|戶代指眾妙之門?為什麽要在神像體內留出孔道,要祭神者凝神屏氣,諦聽神像體內的風聲變化?其實就是讓你全神貫注,排除雜念。隻有排除了雜念,你才有可能感應到能量的變化,就像是隻有平靜的水麵,才有可能反映出最接近真實的天空。
就像觀星的望遠鏡要遠離都市,觀測中微子的儀器要深埋地下。
劉辯豁然開朗,頓時覺得神清氣爽。
“大師,你一語驚醒夢中人,朕感激不盡。”
支謙看著麵帶笑容的劉辯,突然間有種神聖的感覺,仿佛自己麵對的不是一個人間帝王,而是剛剛覺悟的佛陀。劉辯臉上那種洞悉世情的笑容,像極了佛陀的神情。他不禁又驚又喜,還有些慚愧和迷茫。他修行佛法幾十年,卻還沒有真正明悟佛法,而劉辯才十八歲,又是一個日理萬機的帝王,卻在隻言片語之間明悟了佛法的真諦。
莫非他就是菩薩轉世,帶著前世的慧根?
“陛下……悟了?”
“身雖未至,心路已開。”劉辯笑道:“我覺得我已經摸到了一點門徑,看到了方向。”
“恭喜陛下。”支謙虔誠的行了一禮,又道:“陛下,臣奉詔前往草原傳法,需要有大神通者護法,臣有一個不情之請,望陛下首肯。”
“你說。”
“臣想以陛下麾下猛士為伽藍菩薩,為佛門護法,震懾草原。”
劉辯眉頭一挑,明白了支謙的用意,他哈哈大笑:“這個主意不錯,可以細細設計一番。”
……
“豎子敢爾!”韓遂一腳踢翻了麵前的案幾,勃然大怒,他看著王國、邊章,痛心疾首:“大丈夫困厄,禍起婚姻乎?”
王國、邊章麵如死灰,不約而同的低下了頭。
韓遂剛剛收到了一份勸降書。寫這封勸降書的不是別人,正是韓遂的女婿,先鋒營的統兵將領閻行。
馬超被張遼生擒,閻行則幹脆投降了張遼,並且反過來寫信勸韓遂投降。他說,牛輔、郭泰、張遼三人已經在渝麋布好了陣地,就等著他們入彀,而天子也親率大軍,取道安定,控製了六盤山一帶,切斷了他們的後路。現在,韓遂的幾萬漢羌步騎被兩麵夾擊,堵住這條穀道裏,死路一條,隻有投降。
閻行、馬超是目前西涼已知僅有的悟命猛將,閻行還是韓遂的女婿,派他們兩個先行,就是想以他們強悍的武力敲開關中的大門,沒曾想一個被擒,一個投降,反過來還寫信勸降,一心滿進入關中,控製關中的韓遂突然得到這個噩耗,怎麽可能不暴怒,怎麽可能不失態。
他還有什麽臉麵指揮大軍?
更嚴峻的問題還在後麵,如果閻行說的是真的,張遼從蕭關退卻隻是一計,劉辯已經率軍從安定殺過來,切斷他們的後路,那蕭關就危險了。一旦蕭關失守,他們會被堵住在三百裏穀道中。雖然不至於全軍覆沒,但是損失肯定會非常驚人。
換句話說,他們率領的西涼精銳有可能不戰而亡,幾年之內都恢複不了元氣。
這個後果是任何人都很難接受的。
見韓遂等人慌了陣腳,韓遂的部曲將成公英提醒道:“先生,此時真假難辯,還是先派人查看虛實為妙。如果前麵真有埋伏,據險而守,我軍很難突破,那就必須保證蕭關無恙。”
韓遂如夢初醒,沉吟片刻,立刻派人請來了羌人頭領北宮伯玉。北宮伯玉一聽說前麵可能有埋伏,頓時急了。韓遂剛剛提出讓他回師,確保蕭關安全,他就一口答應,立刻起程,簡直一刻也不想多呆。看著北宮伯玉像逃跑一樣的背影,韓遂等人互相看看,一種不祥的預感籠罩在心頭。
烏合之眾怕就是的這種逆境。戰事順利的時候,誰都想爭功,因為有功就有戰利品。一旦戰事不利,立刻會有人退卻,有人逃跑,甚至有人投敵,反戈一擊。
北宮伯玉就是這種人。韓遂讓他回師蕭關,不僅是因為北宮伯玉和李文侯是好朋友,相信他為了能回家會不遺餘力的戰鬥,而且是防止發生戰鬥時羌人內訌,在背後給他們一刀。
韓遂做出了最正確的決定,卻依然心神不寧。斥候已經派出去了,消息還沒有最後確定,所有的猜測都來自於閻行的勸降書,可是他卻有一種非常不好的感覺:閻行說的可能是真的。
“老邊,如果閻行說的是真的,我們怎麽辦?”韓遂負手在帳裏踱著步,眉宇間愁雲慘淡。
邊章靠在憑幾上,眼神空洞而痛苦。
如果閻行說的是真的,牛輔已經率軍趕到渝麋,那王允自然是敗了。王允敗了,儒門控製關中的計劃就徹底破產,最好的局麵也不過是控製山東半壁江山。也許有人會覺得半壁江山也不錯——山東不少人就是這麽認為的——可是邊章覺得,不管是從曆史來看,還是以當前的局勢來看,都是一個結論:得關中者得天下。
那麽,天子放棄嵩高山大捷帶來的機會,北征草原,又迅速回師搶占關中,目的就很明顯了。相比之下,袁紹等人還在山東混戰,連趁機攻占洛陽都做不到,憑什麽和天子爭天下?
難道這次和王莽的新朝一樣,又是一個笑話?
難道儒門天下太平的夢想終究隻能是夢想,無法變成現實?
邊章的心情有些苦澀,有些絕望。(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