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涼潤紅的唇瓣失了幾分血色,她望著沈澗西那張熟悉又親切的臉,心底裏泛起苦水。

自從媽媽去世,沈澗西成了她唯一的親人,兩個人相互療傷,相濡以沫,共同生活了七年。

漫長的七年時光,她以為除了死亡,不會再有什麽能夠分開他們。

她曾無數次祈禱,沈澗西能夠恢複健康,能夠站起來走路。

他是天之驕子,不應該拖著殘疾的身體度過漫長的一生。

沈澗南的就職典禮上,炎涼看到沈澗西的眼眸深處燃燒著的火焰,她知道他是不甘心的,如果沒有車禍,這一切的榮耀都應該是他的。

沈澗西的父母離異,父親沈家俊在他七歲那年突發心髒病死了,叔父沈家軒是個紈絝,沈老爺子被迫挑起沈氏集團的重任,傾盡所有精力培養沈澗西。

沈澗西從小就被默認是家族繼承人,他的驕傲和與生俱來的優越感被一場車禍摧毀。

炎涼想盡一切辦法打聽有沒有治療的辦法。

一位留學歸國的學長給她提供了詹姆斯醫生的聯係方式,並幫助她詢問了治療方麵的問題。

一切確定了,炎涼才敢跟沈澗西說,她怕說早了讓沈澗西空歡喜一場。

本來死寂的心靈突然生出了希望,然後這希望再破滅,他肯定會受不了的。

炎涼全程都陪著他,手術成功後,沈澗西站起來的一瞬間,一把把炎涼緊緊地抱進懷裏,喃喃地說:“炎涼,是你救了我,你給了我新生命,我沈澗西發誓,一輩子都不會辜負你!”

炎涼感覺肩膀上濕熱一片,眼淚也流了下來。

沈澗西捧著她的臉,深深凝視著她的眼睛,語氣鄭重地說:“炎涼,我會給你一個盛大的婚禮,讓全世界都知道,你是我沈澗西的妻子!”

誓言猶在耳邊,眼前的人卻變得陌生模糊起來。

媽媽姓炎,給她取了“炎涼”這個名字,就是告訴她,世態炎涼最是無情,不要輕易交出自己的心,免得受傷害。

炎涼知道,人性就是如此,能共苦,不一定能同甘。

隻是,她還是太年輕,紙上學來終是淺,沒有切膚之痛如何能真正了解。

“炎涼?”沈澗西修長的手臂很自然地探過來,攬住炎涼瘦窄的肩頭,眼神擔憂地望著她。

炎涼抬起頭,對他勉強牽起一彎笑意。

“炎涼肯定是累了,我帶她去二樓。”沈澗西對張朝交代了一句,手上稍一用力,帶著炎涼離開餐桌,向著樓梯走過去。

“澗西哥!”一道嬌媚的嗓音響起,喊住了沈澗西的腳步。

炎涼跟著停下來,看到一個一身櫻紅禮服、長波浪卷披肩的明豔女人,撥開人群,搖搖曳曳地走到他們麵前。

她的走姿與眾不同,邁步的過程中,腳步落地之前兩條腿像是扭了一個莫比烏斯環的弧度,看得人眼花繚亂。屁股隨著節奏扭來扭去,把人的眼球都吸了過去。

那女人的眼光直直地凝注在沈澗西身上,眼梢微挑,說不出的柔媚。

沈澗西看到她,眉頭不自覺蹙了一下,又迅即舒展,笑吟吟地叫了一聲:“清婉!”

汪清婉很自然地挽住沈澗西的胳膊,神態親密,嬌聲笑著:“我找了你很久才看到你,讓你等我一會兒,我爸找我說點事,一眨眼功夫你就不見了。”

她嘟著殷紅的嘴唇,語氣嬌嗔,長而彎的睫毛忽閃幾下,狡黠的目光嗔怪地睨著沈澗西。

炎涼打量她的眼神不覺帶了一絲嫌惡,汪清婉敏銳地捕捉到了,仿佛剛看到炎涼似的,驚訝地用白皙的小手捂了一下嘴巴:“這就是你說的炎涼吧?我早就想認識她,一直沒有機會,今兒可算是見到了!”

她笑得明媚張揚,並沒有放開沈澗西,伸出另一隻手對炎涼說:“你好,我是和澗西哥一起長大的汪清婉!”

不等炎涼回應,她又驚呼一聲:“哎呀,我忘了炎涼聽不見也不會說話的,怎麽辦?澗西哥,我不會手語。早知道,我就要你先教會我手語,再和炎涼見麵了!”

她露出誇張的懊惱表情,一副自責歉疚的樣子,可眼尾輕挑看向炎涼的眸光中,卻是明晃晃的挑釁。

汪清婉清涼的嗓音吸引了很多人的關注,花枝招展的年輕女人們好奇地打量著他們三個人,一副看好戲的表情。

炎涼裝作沒有聽見她說什麽,也沒有回應她伸出的手。

汪清婉有些尷尬,眸底劃過一道銳芒,她訕笑了一下,上前主動牽起炎涼的手:“雖然你聽不見,我還是要好好謝謝你,謝謝你這些年照顧澗西哥!”

語氣中仿佛沈澗西是屬於她的,在炎涼和沈澗西之間畫下一道鴻溝。

炎涼唇角勾起一抹諷笑,並不理睬她,而是把目光投向沈澗西。

沈澗西神情中透著一絲不悅,卻沒有表現出來,隻默默抽出自己的手臂,語氣輕緩地說:“清婉,我要送炎涼上二樓休息,待會兒再聊。”

“我帶她去吧!”汪清婉親熱地挽住炎涼,來掩飾被沈澗西掙脫的尷尬,“正好可以和炎涼多親近親近,我一見她就非常喜歡她。”

沈澗西剛要開口拒絕,旁邊的張朝拉了拉他的衣袖:“讓汪小姐送吧,你二叔找你,好像有話說。”

炎涼看到遠處沈家軒正衝著這邊過來。

沈澗西猶豫了一瞬,用手勢對炎涼說:“我先去應酬一下,很快就回來。”

炎涼點了點頭,轉身隨著汪清婉上樓。

她需要一個安靜的地方好好梳理一下亂成一團麻的心情。

媽媽去世以後,炎涼的世界裏全都是沈澗西,照顧他的那些日子雖然艱苦,但兩情相悅,心裏是歡喜的。

如今他身體康複了,聽到他的心裏話,炎涼心裏亂糟糟的,不知道以後該怎麽辦。

汪清婉挽住炎涼的手臂用了力,臉上笑盈盈的,聲音卻透著陰狠壓得很低:“別以為你陪伴了他七年,他就是你的了。七年怎麽比得上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情分?”

炎涼用餘光瞟了汪清婉一眼,她屬於明豔的美,五官大氣,此刻臉上罩著一層陰厲,肌肉扭曲,顯得醜陋又俗氣。

“你就是個殘廢!一個聾啞女人,沒錢沒權的,澗西哥怎麽會要你!過去是因為他沒得選擇,如今,他要麵臨繼承人之爭,你能給他什麽助力?你知不知道,他堂弟沈澗南的未婚妻是邵氏集團千金,現在能夠幫助澗西哥的,隻有我!”

“你要是識相,就乖乖地滾開,有多遠滾多遠!我會給你一輩子花不完的錢。否則,”

汪清婉咬著牙根蹦出幾個字:“我會悄無聲息地除掉你!”

倏地,她揚起一抹嘲諷的笑:“我忘了你又聾又啞,嗬嗬,我有無數種辦法,讓沈澗西毫不猶豫地拋棄你!”

炎涼一怔,不明白她最後一句話的含義。

忽然,汪清婉鬆開了炎涼的手臂,“啊——”的一聲尖叫,身子向後仰倒,咕嚕嚕從樓梯上滾了下去。

眾人嘩然,紛紛湧上去攙扶汪清婉。

就聽汪清婉哽咽著說:“炎涼,你為什麽要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