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禮的次日,炎涼回到公司,仿佛隔世一般,竟有一種陌生感。

何小雲先驚喜地叫了一聲:“炎姐!”

辦公室另外兩個員工也忙抬起頭來打招呼。

炎涼覺得很抱歉,這麽長時間淨忙自己的事,公司裏全靠他們頂著,還有直播,粉絲都快掉光了。

剛才進門的時候,聽到有人在小聲取笑:“仗著有後台,就可以怠工不幹活了!以為獲了一次獎就是大設計師了,嗬嗬,真會擺譜!”

“你沒看新聞嗎?她媽被她爸的情婦殺了,這幾天忙著打官司呢!”

“真是晦氣!她養母死於車禍,剛認回來的親生母親又被殺了,她是個招災體質吧?淨給靠近她的人招來厄運,我們理她遠點!”

“她單獨分出去最好,韓總監帶著我們幹,省得被她不幹活還分了功勞去!”

……

炎涼聽了那些紮心的話,胸口陣陣隱痛,可能是長期隱忍習慣了,何況即便和這些同事吵起來,又有什麽意思,索性繼續裝聾作啞。

何小雲看到她一身黑衣,襯得一張小臉更加蒼白瘦削,眼眸裏鋪了一層同情:“炎姐,你不要理睬外麵那些人,等我們做出成績,眼饞死她們!”

炎涼沒有繼續這樣的話題,直接問了直播的情況,並且為自己這段時間的懈怠道了歉:“以後我會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把前期的損失都補回來!”

何小雲和其他同事都舒心地笑了,他們這幾天真的很鬱悶,部門領導不在,他們就像沒頭的蒼蠅不知道往哪裏飛,感覺被公司邊緣化了,很快就會被驅逐出門似的。

炎涼回來他們就有了主心骨,不管做不做得出成績,至少他們不會再無所事事。

韓菁華聽說炎涼上班了,臨近午飯時間過來打招呼。

“炎涼,你家裏的事都忙完了?你可以多休息一段時間,沒關係的,反正你這邊也沒有趕時間的工作。”韓菁華目光似是無意地在炎涼身上逡巡一圈,神情憐憫,“唉,你真是可憐,怎麽會遇到這樣的事呢。”

炎涼神色淡淡地說:“謝謝韓總監關心,我已經沒事了。”

“中午一起吃飯吧,”韓菁華熱情地邀請,“很長時間沒見你,汪夫人葬禮你也沒通知我們,我倒覺得很過意不去。”

“不必這麽客氣,我還有很多事要做,耽誤了這麽長時間,要抓緊趕工。”炎涼冷漠地轉頭,繼續手裏的設計稿。

她真的很討厭這種虛偽的應酬,現在的韓菁華明顯對她有芥蒂,又何必再表現出和之前一樣和睦呢?

她明白這是一種社交能力,但她實在懶得應付,何況現在的她心力交瘁,更是巴不得在所有人麵前隱身。

每個人對於悲傷的處理方式都不同,有的人喜歡在人前說出來哭出來,發泄掉心裏的痛苦。而有的人,則喜歡安靜地躲在角落裏,獨自舔舐傷口,直到痊愈為止。她甚至害怕被人問起,害怕與人討論。

炎涼屬於後一種。

她本無心職場上的競爭,也體諒韓菁華人到中年,又有家庭拖累,帶來的危機感。

但為了希顏公司的長遠發展,為了她熱愛的服裝設計,她堅持自己的觀點,不願意沿襲舊製得過且過。

這也算是對盛泊言的另一種報答吧。

隻有她知道這間公司其實是屬於盛泊言的。

韓菁華見炎涼拒絕,也不再堅持,隻在出門時嘴角微不可查地撇了一下。

午休時間,炎涼習慣性地瞥一眼手機消息,意識到再也不會有商子萱來邀她吃飯,心裏一痛。

何小雲遞過一杯熱氣騰騰的拿鐵,炎涼喝了一口,滾燙又苦澀的**順著喉管而下,溫暖了冰凍的心口。

她們都沒有出去吃,何小雲叫的外賣盒飯。

工作的時間過得飛快又充實,很快到了快下班的時候。

炎涼滑開手機,打開盛泊言的對話框,猶豫了很長時間,才輸入:“晚上有時間嗎?我想請你出去吃飯。”

正忙得暈頭轉向的盛泊言瞄了一眼信息,深眸裏似是撒了碎鑽,跳躍著喜悅的光澤:“有,等我,我去接你下班。”

收到炎涼的回應,盛泊言的目光還是凝在手機屏上,半天也沒移開,唇角不自覺彎起了一個大大的弧度。

謝奕像看怪物似的盯著他看了一分鍾,實在受不了了,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看什麽呢這麽入神?莫不是收到心上人的邀約了?”

盛泊言迅即掐滅手機,警戒地掃了謝奕一眼:“你怎麽知道?”

謝奕明眸中立時燃起八卦之火:“真的?炎涼和你約會了?嘿,你一聲不吭做大事啊,什麽時候開竅了?說說,你怎麽搞定她的?”

盛泊言嫌棄地把他推開老遠:“什麽搞定,說得真難聽!你這種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花心蘿卜理解不了!”

“嗬嗬,是,我理解不了你們那純潔的愛情。”謝奕壞兮兮地斜乜了他一眼,“我的字典裏,相敬如賓就等於沒有感覺,你小心竹籃打水一場空哦!”

“你個烏鴉嘴!”盛泊言絲毫沒在意,繼續彎著唇角不厭其煩地看著炎涼發來的那句話,仿佛能盯出一朵花來似的。

“行了,你在這裏也是心不在焉,趕緊約會去吧,剩下的工作交給我。”謝奕不耐煩地驅趕他。

盛泊言也不客氣,起身拿了搭在椅背上的風衣,頭也不回地出了門。

謝奕望著他的背影苦笑:“希望你能抱得美人歸,哥們兒。”

盛泊言接上炎涼,問她想吃什麽,炎涼倒是什麽都不挑。

於是車子七拐八拐,到了一條小巷子裏,盛泊言帶著她走進了一家門麵不大的麵館。

這家店看起來開了有些年頭了,位置雖然偏僻,食客卻有不少,吃飯點一處空位也沒有,遲到的還要等。

他們到的時候恰好空出來一桌,盛泊言緊走幾步去占了,生怕被別人搶了先。

炎涼看他的舉動有點好笑,誰能想到日理萬機的大總裁為了吃碗麵慌不迭地去搶座位。

“你不知道,這家的丸子麵可好吃了,麵條比普通的粗麵條還要粗,鹵湯是熬好的雞鴨肉湯,非常鮮美,配料的甜蒜真是一絕,還有獨一味的切成薄片的肉丸,你嚐嚐吧,肯定愛吃。”盛泊言津津樂道。

炎涼好奇,比粗麵條還要粗的麵條怎麽吃?不就是一根麵棍嗎?

“你經常來吃嗎?”炎涼學著盛泊言的樣,撕開了一雙一次性筷子的外包裝。

“小時候經常。”盛泊言的聲音裏透著對往昔的懷念和感慨,“這家店開了將近二十年了。”

炎涼透過暖黃的燈光,凝眸望著盛泊言被光影柔和了的五官,心裏一時躊躇不定,真的不忍心打破他在這個店裏的美好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