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回 一顧佳人牽心腸

陳夫人催著陳黛青彈琴,她卻是臉色一變,猶豫著不肯上前。

方菲玥見狀淺淺揚起嘴角,剛剛她搶得先機,又拿出自己彈得最好的曲子來與她比試,已經在心理上勝了她。

人若是遇到與自己技藝不分上下的對手,心裏難免會惴惴不安,怕輸了丟了顏麵,心上負擔就會很多,如此,必輸。

陳黛青此刻就處於這種及其矛盾的心裏狀態,陳夫人催得越緊,她越發不敢應承。

這場比試明明是自己先挑起來的,她本想壓一壓方府姑娘的銳氣,卻不想方菲玥一個小小庶女琴藝竟然如此高超,若是此刻她說不比難免會丟了府裏顏麵,若是比,以自己此刻的心情怕也隻會落得一個輸字。

腦中靈光一閃,陳黛青忽然捂住肚子,麵容痛苦地扭曲,皺眉道:“母親,女兒突然肚子好痛。”

陳夫人並幾個丫鬟忙上前扶住她,驚慌道:“怎麽了?哪裏不好?快告訴母親!”

何夫人一臉驚訝:“好好的,怎麽突然肚子疼?”

心底卻暗暗嘲笑,這個陳姑娘倒是不蠢,比不過方三姑娘,竟然裝病,真真是可笑,當這些人都是瞎子看不出來麽?何夫人雖然心底鄙夷,麵上卻是不顯,畢竟是在何府的宅子裏,何夫人忙吩咐人扶了陳黛青去了廂房休息,又派人去請了大夫。

這廂一群人為陳黛青忙做一團,在何府東北角的寄暢閣裏,一群人卻在討論著方才的琴聲。

何府嫡長子何鈺笑著賠禮:“本是邀請幾位來府裏散心聊天的,無奈今日家母也邀了幾府女眷吃席賞花,琴聲擾擾,倒掃了諸位的雅興。”

戶部尚書之子周維熙飲了一口酒,斯文一笑,“何兄此言差異,此曲節奏跌宕起伏,琴聲古樸典雅,餘音繞梁不絕,今日有幸聽到,實在是你我耳福啊!”

協辦大學士之子孫承允摸著下巴思索道:“一個小小女子彈得此曲精妙生動,可見其心中丘壑!”

說完看向一直默不作聲的丞相之子白亦塵,對著他咧嘴一笑:“白兄覺得如何?”

白亦塵把玩著手裏的白玉酒杯,溫潤一笑:“唯有芙蓉泣露昆山玉碎恰可比擬。”

孫承允放聲大笑,揶揄道:“瞧白兄方才魂不守舍的模樣,現在又給予如此高的評價,莫不是被那琴聲勾了魂去?恪予快去問問家慈方才彈琴的是哪家姑娘,也好告訴白兄,否則可不知道去那裏找魂了。”

恪予是何鈺的字,聽他如此渾話隻淡淡一笑,也不接口。

幾人同窗數十載一向是鬧慣了的,而孫承允更是一貫的口無遮攔,白亦塵隻沒好氣地白她一眼,笑罵道:“你倒是一貫嘴皮子利索,若是先生問你功課你也能如此利索就謝天謝地了!”

誰都知道同窗之兄孫承允的功課是墊底的,聽白亦塵如此說他,倶是哈哈大笑。

孫承允最煩別人說他功課,當下沒了氣勢,忙轉移了話題。

在眾人的笑鬧聲裏,白亦塵卻放下酒杯,思索起方才的琴聲。

何府一廂房內,大夫給陳黛青診了脈,隻道無事,是身體太過虛弱,休息一會兒也就好了。

眾人這才放了心,劉氏命丫鬟送走大夫,才引了各位小姐們去了涵菊堂開席。

走到半路,方菲瑜忽然拉了方菲玥的手,小聲對劉氏道:“母親,我和三妹去去就來。”

劉氏知她熟悉方府布局,又想著淨房不遠,便也沒告知何夫人派人跟著,隻囑咐瑤琴靜姝好好伺候姑娘們,道:“快去快回。”

“是。”

方菲瑜應了一聲,便拉著方菲玥脫離了隊伍。

兩人往前走了一陣,方菲瑜突然停下來,站在原地不走了。方菲玥不明所以,:“二姐,怎麽不走了?可是到了?”

她說著左右張揚,卻不見向淨房似的屋子,方菲玥隻好又折回目光,疑惑看向方菲瑜,卻見她正冷笑著看著自己。

方菲玥瞬間明白了她拉自己出來的原因,無奈一笑,果然還是來了。

方菲瑜直截了當地開口:“你這些年是故意裝的琴藝平平的吧?方才倒是琴藝高超,連陳家姑娘都隻裝病不敢與你比試!”

白亦塵被灌了不少酒,本是出來散心醒酒的,誰知剛走不遠就看到這對一紫一紅的姑娘站在那裏說話,他這才想起何鈺說起何夫人宴客之事,正要轉身離去,卻聽道一句“方才倒是琴藝高超……”

他忙定眼去去看,發現說話的是紅色衣服的姑娘,那個紫色衣服的姑娘低眉順眼,頗為無奈地站在一旁,身後粉色的紫薇在微風裏簌簌落了她滿肩。

白亦塵愣愣看著,腳再也挪不動一步……

方菲玥聽她語氣不善便忍著沒有開口,隻盼望她還記得是在別人家裏,把握好分寸。

方菲瑜卻想起這些年自己在她麵前賣弄琴藝,不知背地裏被她如何笑話,覺得羞憤難當,氣道:“到底是鄉下出來的丫頭,什麽都藏著掖著,就為了這一天能一鳴驚人吧?”

方菲玥苦笑道:“二姐明知我為何藏著掖著,你這樣說豈不是太冤枉我了麽?況今日之事二姐難道是希望我輸丟了方府臉麵麽?”

方菲瑜想起今日是她推方菲玥出去比試的,頓時無言以對,隻狠狠盯著她。

方菲玥對她的白眼視若無睹,淡淡道:“二姐可是要回去了?畢竟是來做客,若是讓大家等急了怕也不好。”

方菲瑜這才冷哼了一聲,也不等她,帶了瑤琴頭也不會地走了。

靜姝一麵為方菲玥撫去肩上的落花,一麵不平道:“二姑娘也忒不講理了些,明明是她讓姑娘去比試,如今贏了,她竟還要反過來責備姑娘。”

方菲玥歎息道:“二姐就是隨性了些,好歹沒什麽壞心思,她說我聽聽也就是了,我們也快回去吧。”

主仆兩人快步追著方菲瑜而去,好歹她還記著是在別人家裏,刻意等了等方菲玥,否則兩人若一前一後回去,讓人看出兩姐妹鬧了矛盾定要被人笑話,

直到方菲玥的背影走遠了,白亦塵才回過神來,暗暗吩咐貼身的小廝,“去打聽打聽今日彈琴的是哪家姑娘,要悄悄的,莫讓人知道了。”

那小廝忙去了,白亦塵這才淺笑著回了寄暢閣。

何夫人果然是精心準備,菊花宴果然菜品樣樣精致,令眾人讚不絕口。

吃完席又說了會話眾人也陸續告辭了。

回到方府,劉氏連衣裳也顧不得換,直接領了兩姊妹去綿福院請安。

老太太半眯著眼,聽劉氏將今日陳家挑釁之事一一說了,才淡淡道:“方家一路高升,又得新帝器重,大丫頭又是國公府大方得媳婦,國公府二房不免被大房壓了一頭,二房難免眼紅,她們娘家本就不合,因此遷怒到我們身上也是有的。”

劉氏憂心道:“那兩房人鬥得如此厲害,媳婦就是擔心夢姐兒。”

老太太沉吟道:“但也不必擔心,大丫頭是新婦,以我們方府現如今的地位,大房也必會好好護著這個兒媳婦。”

劉氏這才鬆了一口氣,慈愛看向方菲玥,讚道:“今日之事還多虧三丫頭狠狠打了陳家姑娘的臉麵,才不至丟了方府顏麵。”

方菲瑜忙起身,恭順行禮:“這是玥兒應當做的。”

劉氏笑著對老太太道:“聽說何家原是想著要和陳家聯姻呢,如今看陳姑娘這德性,怕是成不了了。”

老太太歎道:“何夫人精明能幹,必也不會挑如此兒媳婦。”

說著畫鋒一轉,老太太直直看向劉氏,道:“如今澈兒也大了,你這做母親的為該為她挑著媳婦了。”

劉氏恭順低下頭,眸裏目光瞬間深沉了下去:“媳婦也著急澈兒婚事,隻是老爺說等過了秋闈再說,媳婦不敢不聽。”

老太太目光一閃,這是想拖著澈兒的婚事麽,隻是秋闈也近了,看你能拖到幾時。隨笑道:“那就等過了秋闈再說吧!”

幾人又陪老太太說了會兒話,老太太見幾人麵露疲色,便囑咐幾人回去歇息了。

出了綿福院,方菲瑜麵色不虞地擋在門口,冷笑道:“你還真是毀人姻緣呢,毀了我的姻緣還不算,連陳黛青的姻緣也被你毀了!”

方菲玥暗暗皺眉,淡淡提醒:“二姐,今日之事可是因你而起!”

方菲瑜扯扯嘴角:“但她敗在你手下是真,陳黛青可是比我會記仇多了!”

她說完便轉身離去,方菲玥卻娥眉緊蹙,出去一趟就惹來如此風波,二姐又心高氣傲,知道她真實的琴技之後,她以後的日子怕是再難平靜了。

回到韶離館,方菲玥洗了澡,換了家常的衣裳躺在美人踏上由靜菡擦著頭發。

靜菡見她閉目養神,小心擦著頭發輕聲道:“姑娘,您吩咐的事奴婢都做好了。”

方菲玥隻淡淡“嗯”了一聲。

靜菡見她麵色疲憊,也不敢打擾,動作輕輕地為她擦幹頭發,見她睡熟了,便給她蓋了條薄毯子,悄悄退了出去。

方菲玥這一睡就到了黃昏時分,醒來的時候卻見靜姝靜菡麵帶喜色地守在身邊,見她醒來,靜菡笑道:“姑娘,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