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九宮之術,將夜自然是淺嚐則止,並沒有深入了解下去,很快就轉到正事上,將自己的想法和戈乾說了一遍。
戈乾越聽,臉上的神情越凝重,同時伴隨著深層次的思考......
“阿夜,你是說,想要將我們孤獨城的傭兵製度運用在商業中?然後讓我們孤獨城成為大陸的商業中心?”
見戈乾說得有些嚴肅了,將夜懶洋洋的心情也變得有些惴惴不安起來:“爺爺,這個想法我也隻是大致的想了想,可能有些不切實際的地方......”
戈乾起身,什麽都沒有說話,而是站在窗口,俯瞰整個孤獨城的萬家燈火。石峰本就是孤獨城最高的地方,而戈乾所住的地方僅次於傳承之塔,這般看下去,視線可以包裹整個孤獨城,甚至越過遠處的仿佛林,到達那無垠的絕望沙漠之上。
“爺爺,我是不是說錯了什麽?”將夜感覺氣氛有點壓抑。
戈乾此時卻是老淚縱橫,不知道是這夜晚風沙過大,還是其他什麽。將夜見到這景象,雖然不明所以,但也不再說話。
“阿夜,你知道麽?幾千年了,我們孤獨城就一直窩在這樣一個疙瘩角落裏,承受了萬年的風沙。窮鬼這個詞,我們墨者也背負了上千年。
我當巨子已經整整三十年了,三十年前,上代巨子將巨子令交到我的手裏的時候,也是和我現在一樣,對著這西北的風沙,痛哭流涕。
他老人家對我說,我們墨者雖然窮,但是人窮誌不窮,孤獨城沒有肥沃的土地,但是我們有錚錚鐵骨。落葉變成枯草,屍骨可以化為肥料,我人之將死,也希望可以變成你們的肥料。不要忘記啊,死也不要忘記,我們墨者的最終理想是世界大公,天下大同,墨者就是為此而生,也可以為此而亡,生不止息,死不旋踵。雖然,這樣的理想,我是看不到實現了,但是我希望你能夠幫我繼續守望下去,如果你也看不到這一天,那就讓你的下一代繼續守望下去。墨者,是為理想而活,如果沒有了理想,墨者什麽都不是!隻是一群窮鬼,傻瓜,濫好人......所以,即使吃不飽肚子,也不要忘記了理想......”戈乾說話的時候,讓將夜感覺他的神情特別悠遠,雖然他的人在這裏,但是他的心卻是回到了三十年前。
不要忘記,死也不要忘記......
世界大公,天下大同......
生不止息,死不旋踵......
墨者,就是為理想而活,如果沒有了理想,那墨者什麽都不是......
這樣的話,是一位生命到達盡頭的老墨者的至善之言,將夜隻感覺自己也回到了三十年前,接受上代墨者巨子的教誨。
理想,雖然在這個浮躁而紛繁雜亂的世界裏,連一個銅幣都比不上,但就是有一群這樣的人,願意為這種輕賤的東西而活著。理想雖然不能吃,不能穿,缺能夠支持一座聖城的脊梁。
雖然富可敵國,但是這位老人依舊和鄉下老農無異,他用黑色的葛布袖子擦著自己的眼淚,這樣的短衫葛衣,他一穿就是六十年。
然後,他用他那有幾分滄桑的嗓音,沙啞的說道:“三十年前,說實在話,我對世界大公,天下大同的理想壓根就沒有報什麽希望,雖然我骨子裏是相信會有這麽一天,但是卻從來不敢對人說出來,因為我知道,在我手上,孤獨城是看不到這一天的到來。所以,我知道,這樣的話,我隻能告訴下一代巨子的繼承者,也隻有臨死的時候,才有勇氣和魄力說出來。
那時,我所能想的,僅僅是讓我們每一個墨者保持溫飽,然後保持我們墨者的正義,讓我們窮也要窮得有尊嚴。不過,即使我們那樣的努力,也依舊沒有辦法讓孤獨城有根本的轉變,我們孤獨城除了在製作一些藥劑,煉金傀儡,卷軸等等戰爭消耗品的生意外,幾乎全部都依靠提取墨者的部分傭金作為一座聖城的經濟來源。我們墨者傭兵隻接屬於正義一方的任務,這注定我們所能得到的傭金也非常有限,所以你爺爺我能夠得到的收入也非常有限。
而這些有限的錢,我必須一個子一個子的省著用,你小時候也看到了,我們孤獨園中贍養的那些孤兒和老人,他們是過著怎樣的生活?估計也隻比乞丐好一點吧?
可是,爺爺真是沒有辦法,需要花錢的地方太多,不僅如此,爺爺還必須有一點錢儲備著,以防發生大的戰事的時候,我們的墨者戰死沙場後,可以有錢為他們買一副薄棺體麵的下葬。
你知道麽?爺爺心疼啊,最不願意看到的,就是那些為了墨者理想戰鬥一生的老墨者們,死的時候,隻是卷了一卷草席,就草草下葬,和牲口沒有區別。
難道世人真的以為我們墨者真的是一群自虐的人?喜歡穿破爛衣服招搖過市?吃穿的東西,都要自己親自耕種,紡織?出行從來都是用步行,住的地方和豬圈差不多?那是真的沒有辦法,我們才隻能夠這樣做。所以,那些以食素操守自誇的道士,和附庸風雅隱居的儒士,是完全無法理解我們墨者的苦難。
一個晶幣有一個晶幣的活法,一個銅幣有一個銅幣的活法,我們在一個銅幣的苦難中堅持下來,得到的隻有屬於我們墨者自己的意誌。火的意誌,燃燒著自己,點亮著他人。”
說著說著,戈乾不自覺又笑了,顯然他這是在自嘲,就像說一個晶幣有一個晶幣的活法,一個銅幣有一個銅幣的活法一樣,自嘲,可以算是一種安慰。
“但是,阿夜,你知道麽?現在我看到了世界大公,天下大同的希望,就在你剛剛說的那些話中看到了,你知道我有多高興麽?我高興地都哭出來了。
我高興,並為之痛哭的是,昨天我剛剛幫墨者們解決了溫飽,脫了窮鬼的帽子,而今天我又看到了實現墨者理想的希望。
我想,我是最幸運的一任巨子,曆代巨子中最希望做到,最希望看到的事情,我都做到了,看到了。
不過,我知道這樣的理想雖然看到了希望,但是要做起來還是太遙遠,我老了,幫不上你什麽忙,但是,我會盡全力做你最大的後盾。”說道這裏,戈乾從胸口掏出一枚由枯木雕刻成的令牌,令牌上描繪的是古代誇父追日的故事場景,雖是枯木,但也錚錚鐵骨,整個令牌上充盈著雄渾的火之意誌。
戈乾將令牌一把將令牌塞到將夜手中,豪氣道:“去拚搏吧?帶上我們孤獨城幾萬年來的理想,和我們數百萬墨者的意誌,一起豪賭一場,即使賭輸了,我們墨者被打回原形,或者全部玉碎,也在所不惜。因為,我要可以驕傲的光明正大的向世人證明一回,我們的理想,不是說說而已,我們已經在做,並且可以做成功。幾萬年來墨者的英靈正在看著我們呢,我們這一次不能夠後退,要為建立一個大公大同的世界而用盡自己生命中的每一分力氣。”
理想,不是說說而已!
這句話猶在耳旁,而手上那枚鐵骨錚錚的巨子令上,還傳來戈乾心窩裏心血捂熱的溫度。這枚令牌,將夜此時感覺到,竟然是沉重如斯,似乎數萬年來,無數墨者的英靈都沉澱在這小小一枚令牌上,都想做那追日的巨人,真正看到烈日在懷的那一天。
原本,將夜以為自己的道行已經足夠掌控任何局麵,但是現在,數百萬人的命運和自己連接在一起,以他修行的歸藏大地之道,竟然也有承載不起的感覺。
不過,他知道自己必須承載起來,墨者的英靈都在天上看著呢!每個墨者都穿成了同樣的意誌,為了理想,生不止息,死不旋踵,連死都不怕,還有什麽好害怕的呢?
將夜接下了,小心而恭敬的同樣把這枚令牌藏在胸口之中,用自己心血的溫度供養。接著,將夜又恢複了自己懶洋洋的神情,整個人也籠罩著一股迷人的氣場,仿佛他剛剛所承載的東西輕若鴻羽。
戈乾看得有些惘然若失了,他知道,將夜身上的這股子氣質,就是他真正王者應該有的舉重若輕的氣質,這樣的人,才能夠真正的承載住一個種族的氣運。而他,雖然是墨者的中興巨子,但是也缺少這樣的氣質,自己的領袖天份似乎還是差了些,這種天份似乎是努力無法彌補的。話說起來,戈乾也是遇到將夜之後,才有了中興的氣運,在他作為巨子的前二十年,似乎也隻能勉強維持孤獨城聖城的地位。
想到這裏,戈乾又高興起來,江山輩有才人出,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這是多麽好的事情?也隻有這樣,墨門才會越來越興盛。
“巨子爺爺,我接下這巨子令牌,證明我的心意,是和曆代墨者前輩的意誌一致,為了大公大同的世界,可以生不止息,死不旋踵。不過,我想名義上,巨子爺爺還是巨子吧?巨子爺爺還春秋鼎盛,還可以領導我們墨者幾十年,而且說起來,我這麽年輕,不宜風頭太盛,不能占盡風頭,不符合我低調的風格。等過些年,爺爺覺得身體疲倦了,再正式將巨子之位傳我,我覺得更好。”將夜在這種需要做出人生抉擇的時候,還是選擇了他一貫的韜光養晦,魚藏於淵的風格。
戈乾點點頭,他感覺到將夜並不是認為自己年輕,因為能力不夠,所以才推遲。事實上,他知道將夜有足夠的自信,可以在如此十八少年的時節,就承載住一座聖城的一切。自信中不失智慧,的確是一位王者所必須的特質。
戈乾沒有推脫,兩人完全明白了彼此的心意,對於建立商業的傭兵體製,他們又討論了一會兒,戈乾把將夜計劃中的一些細節指正出來,讓將夜的想法更符合實際,更容易實施。
比如,商人加盟孤獨城,隻能以臨時傭兵的形式存在,孤獨城的正式墨者要比臨時傭兵享受更優厚的待遇。而由臨時傭兵升級為正式墨者,必須擁有足夠的積分和貢獻度,並且通過四個堂口正式的考驗,挑選會更加嚴格,寧缺毋濫。同時,成為墨者之後,無論富貴貧賤,一律要按照墨者的吃穿住行進行要求等等。
這樣一係列的細節,無形中就突出了正式墨者的地位,也使得墨者能夠最先得到實惠。
討論了一上午,整個計劃的細節變得非常完善,不過,懶人將夜感覺自己的頭一陣頭大,這一上午的思考耗費了他不少腦細胞,當下為自己沒有馬上繼任巨子的選擇更加慶幸。看來,能夠偷懶的時候,還是要堅決發揚懶人的風格。
比如現在,將夜說道:“建立商業傭兵係統的事情,就拜托爺爺了,我負責推廣鐵塊自助商店就好了,我和人一起建立了一個推銷係統,用來在中,下收入的平民中推廣自助商店,應該非常方便。”
於是,讓人頭疼的製定遊戲規則的任務就交給了戈乾,就相當於架水管的重擔交給戈乾,而將夜跑去做水管的開關,懶人將夜的作風實在是滑溜的緊。
戈乾倒是一點都沒有不樂意,他隻是好奇將夜建立的那個推銷係統是怎麽回事。
將夜簡略的把自己和流袖妹子一起建立的新天理教的事情說了一遍,最後總結道:“這樣,發展起來的有組織銷售群體,能夠為我們的低端市場建立廣泛的銷售體係,以後,我會讓他們都加入孤獨城的臨時傭兵體係,這樣就能夠統一管理了。”
“嗯,不錯,那位流袖姑娘很有商業頭腦,我和他談判交流過,是不錯的人才,要是能夠被挖過來,那就太好了。”戈乾對流袖妹子的印象似乎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