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馬車驚魂
韓頌延來時,安意小睡起來,在明珠閣裏伏案臨摹顏公帖,案幾上的水仙花悄然綻放,淡淡的花香縈繞在鼻尖,沁人心脾。
山芋走了進來,行禮道:“姑娘,韓四少爺過來了,說有事找你,夫人讓你過去。”
安意擱下筆,起身要走,香芹上前攔住她,笑道:“姑娘,還是換身衣裳再去見客吧。”
安意低頭一看,穿著銀藍色短襖和紫色長裙,“這是新做的衣裳,今天才穿的,不用換了。”
“姑娘,衣裳不換,頭發總要重新梳梳,您挽的是臥髻。”杏仁笑道。
“真是麻煩。”安意走到梳妝台前坐下,“梳個簡單的,等晚上又要改成臥髻”
杏仁抿嘴笑,動作麻利的為安意,挽了個隨雲髻,選好首飾插上。
收拾妥當,安意去井籬園見韓頌延。
韓頌延已經和羅氏說明來意,一進門,羅氏道:“喜兒啊,四少爺有個女病人,病得很重,想請你去給她診脈,你跟四少爺去一趟,看看吧!”
“哦,好。”羅氏已經答應了,安意這個乖乖女就不好拒絕。
安意帶著香芹隨韓頌延出門,上了馬車,韓頌延麵帶歉意道:“病人是女子,病情嚴重,要施針治療,我找不到合適的人選,隻好來請喜兒,失禮之處,還請喜兒莫要見怪。”
“我沒有見怪。”安意輕輕淺笑,“不知道是什麽疑難雜症?”
“病人是個產婦,產後數日,大便艱難,嘔不能食,頭暈目眩。我為她開的藥方是:柴胡四錢,黃芩、半夏各三錢,人參二錢,甘草一錢,生薑三片,大棗四個,水煮服用三劑,已痊愈。可是昨天她再次複嘔,頭痛欲裂,口吐涎沫、胸悶腹痛,服舊方治療無效,病情較先前更嚴重。”韓頌延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
安意蹙眉,這病並不是什麽怪病,可是男女有別,韓頌延醫術再高明,也不好施為。
“聽伯寧說,喜兒去參加賞花大會了,有沒有認識可結交的朋友?”韓頌延關心地問道。
安意微微一笑,點頭,“有。”
“那天喜兒是寫詩賦詞,還是繪畫?”
“寫詩。”
韓頌延很期待地看著她。
安意垂瞼,“我不記得了,胡亂寫的。”
韓頌延笑,“我記得你會彈琴。”
“我是初學者,可不敢班門弄斧。”
兩人就這樣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一個時辰後,馬車駛進了一間大宅內,馬車停在二門處,下了馬車,韓頌延領著安意主仆繞過假山,穿過花園,走進了一個院子。
正房內一個年輕的男子,正著急地來回踱著步,看到韓頌延,“頌延,你來了,有沒有請到人?”
“請來了,這位就是安姑娘。”韓頌延道。
年輕男子看著韓頌延身邊的安意,愣了一下,這麽小的姑娘,會看病?他眼中的質疑顯而易見,韓頌延道:“喜兒的醫術比我好。”
“我的醫術不見得比四少爺好,但看女人的病,我比他方便。”安意實言相告。
年輕男子笑了,“安姑娘請隨我來。”
跟著年輕男子走進臥房,一股濃鬱的藥味撲麵而來,安意微蹙了下眉頭,屋內除了兩個婢女和躺著的少婦,還有一位穿著鵝黃緞麵短襖的少女。
那少女看到安意,不敢相信地喊道:“十九師妹!”
“十八師姐!”安意驚訝地喊道。
“你怎麽會在這裏?”兩姐妹異口同聲地問道。
韓頌延一臉詫異,他沒想到兩人認識,還是師姐妹的關係。
“我來給人看病的。”安意道。
“原來你就是韓四哥口中的名醫啊!”胡清月笑道。
姐妹倆沒有著急敘舊,安意先給胡清月的嫂嫂胡秦氏診脈,按了按她的腹部,又仔細地看了她的舌苔、臉色和指甲的顏色,確診後,走到外室,對韓頌延道:“胡夫人生產後,氣血兩虛,厥陰挾寒衝頭,引起頭痛,宮中積血未完全排出,塞積引起腹痛,我覺得先用吳茱萸三錢、黨參四錢、生薑五錢,大棗五枚治寒症。”
韓頌延對安意的醫術十分的信任,對她開的藥方沒有異議,“你寫方子。”
安意寫好方子,胡清月的大哥胡清昉讓下人去抓藥。安意回到臥房,給胡秦氏按了幾個穴道,令她子宮內積血順利排出,腹痛減輕。這就是女郎中的便利之處,男郎中不能碰觸女病人的身體。
藥很快就抓來了,安意煮藥,從來不假手於人,親自去院中的小廚房熬藥。
過了一會,胡清月走了進來,在她身邊坐下,“你什麽時候來京城的?”
“八月底就到京城了,你是什麽時候進京的?”安意問道。
“半個月前,我不知道你來京城了,要知道,我早就過去找你了。”胡清月笑道。
“你上次說你家裏給你訂了門親事,什麽時候成親?”安意問道。
胡清月臉頰微紅,嗔怪道:“十九師妹,你越來越象師父了,問話問這麽直接。”
安意啞然失笑,“抱歉,我已經直接問了,沒法再迂回,你就快回答吧。”
“明年二月初六的日子,我寫了信告訴師父,就是不知道師父會不會來參加?”胡清月對她那個不靠譜的師父沒把握。
“杭州二月的景致好,師父應該會去。”安意起身看了看藥罐。
“不是去杭州,是來京城。京城這麽遠,又這麽冷,師父肯定不願來。”胡清月很希望計凡衣送她出嫁。
“成親是大事,師父應該會來的。”安意把藥罐拿下來,倒在碗裏,端進去給胡秦氏喝。
胡秦氏喝了藥,過了一刻鍾,藥效開始發揮,不再頭痛,病情得到了緩解。
安意又給胡秦氏開了個藥方,黨參、白術、茯苓、熟地黃、白芍藥各四錢,當歸三錢、川芎、炙甘草各二錢,“現在這藥方服用三劑後,就服用這藥,連服七劑。”
胡清月留安意吃晚飯,親自下廚,煮了一桌好菜給她吃。
吃完晚飯,韓頌延送安意回家。
冬季寒冷,入夜後,路上已經沒有什麽行人,天上眉月散發著淡淡的月光,四周景物模模糊糊,看不真切,寂靜無聲,隻有馬蹄踏在青石路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安意靠在車廂上,忽然聽到車外有奇怪的聲音傳來,凝神細聽,是衣袂破空的聲音,有人夜行?聲音漸近,“咚”的一聲巨響,車頂被人砸出一個洞,一個人頭從洞裏伸了進來。
“啊!”香芹失聲尖叫。
韓頌延也倒吸了口冷氣,還好車頂夠結實,要是讓人直接砸進來,三個人都會受傷。
安意的尖叫聲沒有喊出來,借著車內的燭光,她一眼就認出這從天而降的人是誰了,嘴角抽搐著一字一頓地道:“小、龔、爺!”
馬車停了下來,車夫拉開車門,“四少爺……”看著車頂上的人頭,也呆愣住了。
“喜兒,你認識他?”韓頌延問道。
“嗯,我們先把他弄下來。”安意發現小龔爺的臉色蒼白,猜他八成又受了傷。
安意跳下了馬車,飛身躍到車頂上,用力將洞扒開得更大,再小心翼翼的把小龔爺的頭從洞裏,一點一點地拔出來,怕他掉下去,抱著他,大口地喘著氣道:“四少爺,我慢慢地放他下來,你們接住他。”
“好,你放他下來。”韓頌延和車夫在下麵接住了小龔爺。
兩人剛把小龔爺抬進車子裏,安意正要上車,又聽到了衣袂破空的聲音,凝聚耳力細聽,有好幾道破空聲,心中一沉,是追殺小龔爺的殺手趕來了嗎?
“喜兒,怎麽還不上來?”韓頌延探頭出來問道。
“有人追過來了,很有可能是追殺他的人。”安意緊張地道。
“你快上來,我們馬上離開這裏。”韓頌延當機立斷。
安意一個飛身上了馬車,坐進車內。
“拐到前麵的巷子裏去。”韓頌延道。
車夫拉上車門,抖抖韁繩,催馬前行。
馬拉著馬車,負重太多,跑不過施展輕功追來的人,剛轉進巷子,沒跑多遠,就被追上了。
“打開車門。”
車夫強做鎮定地問道:“你們是什麽人?憑什麽攔下馬車?你們知不知道,車內坐著的是什麽人?”
“打開車門,不要再讓我說第三次。”冷冷的聲音透著濃濃的殺氣。
安意吹滅車上的蠟燭,撩起一點窗簾,“木隊長。”
李穀雨眯了眯眼睛,“誰?”
“木隊長,是我。”安意聲音稍大了一點。
李穀雨聽出是安意的聲音,走了過去,“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出門給人看診,正要回家。”安意道。
李穀雨下意識地瞟了一眼車內,安意的臉攔住了他的視線,再加上車內漆黑一片,他看不清裏麵的情形。
“以後出門,不要回來這麽晚。”李穀雨抬了抬手,“讓馬車過去。”
攔在馬前的五個黑衣人讓開了路,光線不明,他們沒有注意到車頂破了個洞,馬車從他們身邊緩緩駛過。
馬車安靜地行駛了一段很長的路,確定李穀雨等人沒有跟蹤而來,韓頌延點亮了蠟燭。
小龔爺躺在軟墊上,紅腫的雙眼微啟,臉上沒有一絲血色,氣若懸絲。
安意剛要伸手去給他診脈,韓頌延搶先一步,“他傷的很重……”
小龔爺聽到聲音,猛地清醒過來,坐了起來,臉上露出警戒的神色。
“你別亂動,我們不是壞人,剛才是我們救了你。”韓頌延安撫他道。
“你們是誰?”小龔爺的眼睛雖然看不見,但是聽呼吸聲也知道麵前不止一個人,這些人好象沒有敵意,否則早就撲過來弄死他了,隻是他剛逃出來,防備之心還很強。
“小龔爺,我是安意。”安意輕聲道。
“喜兒?”小龔爺不敢確信。
“是我,你出了什麽事?怎麽……”安意問道。
“喜兒?你真的是喜兒?”小龔爺問道。
“我是喜兒。”安意肯定地答道。
小龔爺扯了扯嘴角,確定了安意的身份,鬆懈下來,一頭栽進了安意懷裏,昏迷了過去。
安意皺眉,伸手要推開他,韓頌延急聲道:“喜兒,別亂動,他的腰上插著匕首。”
安意低頭一看,見一把匕首端端正正的插在他的右腰上,倒吸了口冷氣,剛才在車頂,都沒注意,不知道有沒有碰觸到他的匕首?也知道有沒有讓他的傷情加重?
“韓六把車趕到濟懷堂去。”韓頌延道。
韓六大力地在馬背上抽了幾鞭,馬兒吃痛,拔腿逛奔。安意不能鬆手,隻好緊緊地抱著小龔爺,在顛簸的馬車上努力保持平衡。
在安意再也沒法堅持下去時,馬車終於抵達了濟懷堂的後門。韓頌延敲開了門,馬車駛了進去,守夜的韓四和韓六將小龔爺抬進了廂房。
韓頌延撕開了小龔爺的外袍和中衣,露出肌膚,匕首兩旁的血漬已凝固,刀鋒深入肉裏終有數寸,“喜兒,要是將匕首拔出來,隻怕他會當場送命。”
“但是不拔,拖延下去,他也活不了。拿銀針來,我用銀針替他護住心脈,你再拔匕首。”安意冷靜地道。
韓頌延從藥箱裏拿起針筒遞給安意。
安意解開小龔爺的衣裳,發現他胸前橫七豎八的布滿了傷痕,雙眉緊鎖,這人到底惹了什麽事?江湖人殺他也算了,怎麽連李穀雨這種依附於公主府的人也要殺他?
不過此時不是想問題的時候,問題從腦海裏一閃而過,安意沒往深處想,雙手同時下針,飛快的封住了小龔爺的幾處大穴,“行了。”
韓頌延伸手握住劍柄,用力拔出,傷口處鮮血直流,忙用幹淨的帕子按住。
安意又取出兩枚銀針,紮在小龔爺傷口處上下的穴道上,減緩血流的速度。
濟懷堂裏有上好的金創藥,韓頌延給小龔爺敷好藥,包紮好,又把他身上各處的傷都上了藥,包紮好。
韓四找來菜油,香芹給小龔爺洗了眼睛。
看著帕子上沾著的石灰,韓頌延憤慨不已,“好卑劣的手段,用石灰傷人眼睛。”
安意眸色微沉,沒想到李穀雨變成這樣子,這麽下作的事也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