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言辭交鋒
一夜過去,天色漸明,安意從床上一躍而起,披上外袍,推開窗,飛身掠出,輕盈地落在了地上,後院種著數十叢翠竹。
安清和相信古人的話,鳳凰非梧桐不棲,非竹實不食,才有了前院梧桐,後院竹的布置。
安意站在林中,凝神調息,雙眸下垂,靜默吐納,氣守丹田;近一個月,沒有練功,搬到明珠閣,除了芳蓉四個,沒有其他人,不用再顧忌那麽多。
待心境平和,呼吸平穩,安意開始練功,無有寶劍,隻能練練拳腳,活動活動筋骨。或許是太久沒有練,安意使出來的招式有些生疏,練到第十六式,才有了幾分逍遙之意,衣袂翻飛,掌去如風,步步生蓮,似行雲流水,似弱柳扶風,輕靈飄逸,不象在練武,到象是月宮仙子在翩翩起舞。
芳蓉早起,聽到後院有聲響,走了過來,見安意在練功,靜候一旁。
三十六式逍遙掌練罷,安意收式,隻覺得神清氣爽,身心舒暢。
“姑娘。”芳蓉走了過來,“姑娘為何練掌不練劍?”
拳腳功夫屬於近身搏擊,安意是姑娘家,若是與男子交手,有所不便。
“沒有劍,怎麽練劍?”安意笑道。
“奴婢還想見識一下姑娘的絕妙劍法呢。”芳蓉有點遺憾地道。
安意的劍法差強人意,稱不上絕妙,遠不及拳腳功夫練得好,隻是此事卻不便說出來,笑笑道:“讓桃仁去準備熱水,我要沐浴。”
主仆倆回到樓裏,香芹三人剛剛起來,見安意從外麵進來,三人一驚,忙上前下跪請罪,“奴婢起晚了,沒有伺候姑娘起床,請姑娘責罰。”
“是我起早了,與你們無關,些許小事,不必如此,起來吧。”安意道。
三人來安意身邊沒多久,對她的性情不了解,見她態度和善,並不怪罪,心中大定,站起身來。
“桃仁讓廚房送熱水過來,姑娘要沐浴。”芳蓉道。
安意回到樓上臥房,香芹去衣櫥裏拿幹淨的衣服,“姑娘,您再做幾套衣服吧,這些衣服都穿舊了。”
安意看了看香芹手中的衣服,道:“等用過早飯,叫針線房的人去井籬園。”
“是。”香芹笑應道。
等安意沐浴更衣,已是辰時正,安清和父子早已去了衙門,羅氏的眼睛好些了,閑不住,在房子裏翻箱倒櫃。
山藥四人攔也攔不住,正著急,安意進門了,“姑娘,您快來勸勸夫人吧!”
“娘,您在做什麽?”安意問道。
“喜兒啊,你看,娘從箱子裏找到好多好看的布,你挑兩塊,娘給你做衣服。”羅氏喜滋滋地道。
“娘,您的眼睛才好,要多休養,不能操勞。”安意把布搶了過去,“我的衣服,讓針線房的做就是了。”
羅氏道:“娘想親手給你做衣服。”
“等您眼睛全好了,再說。”安意把布遞給山藥,“娘,我餓了,有沒有吃的?”
羅氏一聽她餓了,立刻把做衣服的事拋到腦後,讓山楂去把廚房溫著的粥和麵點端上來。
安意的早飯還沒吃完,管二家的麵帶驚慌的跑了進來,看到羅氏在坐,衝安意使了個眼色,再向兩人行禮請安。
“娘,我吃飽了,我去順宜堂,等會回來陪您吃午飯。”安意擱下筷子,疾步走了出去。
到了院門外,管二家的還擔心羅氏會聽見,壓低聲音道:“姑娘,黃夫人帶人闖進來了,現在隻怕已過了二門,就快要到綴錦院了。”
安意施展輕功,朝綴錦院飛掠而去。
芳蓉的輕功比安意好,但是她沒有全力施展,隻是緊隨其後。
兩人很快就到了綴錦院外,站在門口的石階上,“芳蓉,把門鎖好。”
芳蓉摸出一把銅鎖,從外麵把大門鎖上。
大約等了兩三分鍾,安意就看到一個身穿駝色繡團花紋緞麵褙子,寶藍色長裙,挽著圓髻,戴著金鳳釵,滿臉怒色,氣勢洶洶的中年婦人,領著五六個手持木棍的婆子,衝了過來。
常氏遠遠的就看到了站在石階上的安意,見她年約十四五歲,肌膚勝雪,容色絕麗,穿著半舊的白地藍花褙子,白色長裙,頭上挽著垂掛髻,正中插著一枝藍黃玉雕花步搖,再無旁的首飾。
安意這身打扮,雖然空靈超逸,卻也稍顯清淡簡單,不象一個富家千金該有的妝扮,常氏目光一閃,心念急轉,定是羅氏不甘願失寵,買來這絕色的小丫頭幫著爭寵。
黃氏的父親貪戀美色,常氏為了爭寵,主動為他納了好幾個妾,推自及人,以為羅氏與她一般。
常氏不認識安意,誤以為是小丫頭,她身邊的紅珠卻認得芳蓉,上前指著芳蓉,道:“夫人,就是這人攔著奴婢,不準奴婢見三姑娘。”
“打死這兩個有眼無珠的賤婢!”常氏厲聲道。
“姑娘莫髒了手,讓奴婢來教訓她們。”話音未落,芳蓉已然出手。
常氏帶來的不過是尋常的婆子,那裏是芳蓉的對手,眨眼的功夫,就被她一一劈昏在地,紅珠也被她丟了出去,又趴在地上,成了隻蛤蟆。
芳蓉一個旋身,又回到了安意身旁,拍拍手,笑問道:“姑娘,奴婢的身手沒有辱沒您的教導吧?”
安意知芳蓉之意,隻是她沒打算跟常氏動手,黃氏是妾室,能打能罵,常氏是官夫人,不能用武力威懾,當然背後打悶棍又是另一回事。
常氏看著倒在地上的下人,臉色巨變,芳蓉那聲姑娘,到是讓她知曉了安意的身份,也知道這安府會變天,是安意所為,隻是心中卻有些不信這小姑娘有這般厲害,問道:“你是什麽人?”
“夫人帶人硬闖進我家,卻不知道小女是何人?看來夫人是走錯地方了,麻煩夫人帶著你的人,原路返回,離開我家,不要在別人家裏胡鬧。小女大度,也就不計較你不經通報,硬闖進府的無禮之舉。”安意語氣平靜地道。
“這是我女兒的家,我來看我女兒,何須通報?你這小丫頭片子,目無尊長,見了長輩,居然敢不行禮,還口出惡言,一點家教都沒有!”常氏麵沉如水,厲聲責罵道。
安意眸中寒光閃過,輕輕一笑,“小女回家不久,不知道夫人是哪位長輩?你的女兒又是哪位?還請夫人一一告知。”
常氏見安意裝糊塗,氣得牙癢癢的,“我是府上二夫人的母親,兵部右侍郎的太太。”
安意斂去臉上的笑容,冷冷地道:“府中能稱之為夫人的隻有我母親,恕小女不認識什麽二夫人。右侍郎太太,你走錯地方了,慢走不送。”
黃氏是貴妾,但再金貴,她也是妾,若是安家人願意給她麵子,稱她一聲二夫人也是可以的,但是安意又怎麽肯給她這個麵子?安意會跟常氏周旋,為得就是用黃氏為妾的身份,羞辱她,迫使黃家再無臉上門挑事。至於朝堂上的事,安意相信,等公主府的事傳揚開,黃家不敢明目張膽的為難安清和父子。
見安意毫不客氣的又下逐客令,常氏怒上添怒,“可惡的丫頭!我乃是四品恭人……”
“敢問黃夫人今天是以什麽身份來此?”安意打斷常氏的話,不等她回答,又快言快語地說了下去,“若黃夫人是以兵部右侍郎的太太,四品恭人的身份來訪,小女定當以禮相待,請黃夫人去廳中坐下奉茶,絕不會因黃夫人不請自來,硬闖進府,而失禮於人。若黃夫人是以黃姨娘之母的身份而來,恕小女不能接待。”
常氏怒極反笑,“我女兒是你父親的二房夫人,我過府為客,你膽敢不接待我,當真是無禮之極,安家當真是好家教!”
“黃夫人,敢問貴府會和妾室家裏,象親戚間那樣的來往嗎?若是這樣,黃夫人應該去禦史處,告黃大人寵妾滅妻,嫡庶不分,尊卑不明。”安意言辭犀利,著重在妻妾、嫡庶上做文章。
黃氏進門已有三個多月,安清和、安康公務纏身,安健遠在軍營,無暇管理家中事務,羅氏自責害死女兒,無力也無心管家,黃氏在安家後宅一人獨大,擺足了正室的譜。
常氏不時打發人過來,根本就沒有意識到女兒隻是妾,此時才知,她今日進府,是自取其辱,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娘,娘,是不是您來了?”已經有人告訴黃氏,常氏硬闖進府的事,她在屋內久等,不見常氏進來,聽到外麵的聲響,就走了出來,可是出不了門,隔門問道。
“湄兒,是娘來了,娘來看你了。”常氏向前走了兩步,卻又畏懼芳蓉的身手,停了下來,看著門上的鎖,“你把門給我打開。”
安意正要說話,管二家的從那邊跑了過來,“姑娘,公主府的鄭女官來了。”
安意一愣,鄭蘊來做什麽?
不管鄭蘊來做什麽,對安意而言都是好事。
說話間,身穿五品女官服的鄭蘊已走了過來,安意忙上前迎了幾步。鄭蘊停下腳步,行禮道:“下官見過姑娘,給姑娘請安。”
鄭蘊受公主之命前來為安意做臉,見常氏也在,索性紆尊降貴,給無品無職的安意行禮,把麵子給得足足的。
常氏臉色變得異常難看,鄭蘊是嵐漪公主的人,一向高高在上,目下無塵,她卻對安意以禮相待,這安家什麽時候跟公主府攀上了關係?
安意還了禮道:“鄭女官請到廳中就坐。”
“娘,娘,是誰來了?可是貴妃娘娘派人來了?”黃氏急聲問道。
常氏抿唇不語。
鄭蘊瞟了常氏一眼,從跟在後麵的婢女手中的請柬,雙手遞給安意,道:“姑娘還有家事要處理,下官不敢耽誤姑娘時間,下官今天是來為縣主送請柬給姑娘,過幾日,縣主在府中賞花大會,還請姑娘屆時參加。”
“娘,您說話啊,是誰來了?”鄭蘊的聲音不大,黃氏隔著一道門,聽不清楚。
“縣主相邀,敢不前往。”安意雙手接過請柬,笑笑,“小女送鄭女官出去。”
“不敢,姑娘請留步,讓管二家的送下官出去即可。過幾日,等姑娘處理好家事,去公主府,那時,我們再好好敘話。”鄭蘊笑道。
安意聽她這麽說,隻得道:“管二家的,替我送鄭女官出去。鄭女官,請慢走。”
鄭蘊來了不過短短一兩分鍾,說了幾句話,卻讓常氏膽顫心驚,原來安家已經投靠了公主府,有公主府撐腰,難怪敢不給黃家麵子。
“娘,娘,您還在不在外麵?娘。”黃氏喊道。
安意看常氏呆滯的模樣,眸光一轉,道:“芳蓉,把門打開。”
芳蓉依言打開院門,披頭散發的黃氏跑了出來,撲進常氏懷裏,“娘。”
常氏見一向注重穿衣打扮的女兒,雙眼紅腫,又沒有施脂粉,容顏憔悴,心中一痛,抱住她,“我的兒,你受苦了!”
安意看著抱在一起的母女倆,抿唇笑了,雖然她恨不得將黃氏趕走,可是看過律法後,知道能處置黃氏的人是安清和跟羅氏,安康要等到父親死後,才有資格處置未曾生育的父妾。
安意先前打算等常氏多登幾次門才讓她見黃氏,可是鄭蘊的到來,讓她改了主意。但是否能成功,沒什麽太大的把握,常氏和黃氏不會笨到上這個當。看到黃氏披頭散發跑出來,撲進常氏懷裏,常氏滿臉心疼的模樣,安意打心眼裏感謝黃氏的配合,要是常氏心疼女兒,舍不得女兒在這受苦,把黃氏接回去。
隻要黃氏出了安家門,要想再進來,那就是難上加難了。
“我可憐的孩子,快別哭了,娘在這裏,萬事有娘給你作主。”常氏給黃氏擦去臉上的淚,扶著黃氏往院中走去。
安意不方便跟著進去,雙眉微蹙。
“姑娘,針線房的人在井籬園等著給您做衣服呢,這裏就交給奴婢吧。”芳蓉笑道。
“好,這裏就交給你。”安意放心的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