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曹孟德之言
巡檢司。全大清朝,天下間的巡檢司大大小小數都數不過來。
小的就芝麻粒大小,九品的銜,手下二三十人,甚至是更少,通常歸於本地縣衙管轄。而大的則是歸屬於州府甚至是地方總兵大員統轄,多設在交通要道,水陸卡口,人馬三五百的也不嫌多。
界牌口巡檢司就是後一種,直接歸屬於德安協(府)參將轄製,人員滿額有二百人之多,為首的是一綠營把總,七品的頂戴。
駐地是界牌口,為桐柏山西頭要道;使命是巡查山裏,剿匪安民,順帶著收取一些商賈的過路費。
然時至今日,數十年過去了。界牌口巡檢司的清兵早就把自身的主要使命忘個幹淨,兩眼盯著的就隻剩下當年的“順帶”。
所以最初聽到有商販報案,巡檢司的把總並不怎麽在意。巡檢司是一個油水相當豐厚的地方,尤其是像界牌口這樣的陸路要卡。雖然它並不是什麽主要商道,可界牌口坐地桐柏山西盡頭,相交南陽盆地東緣,在界牌口向西北走可以到南陽的唐縣,向東去,能夠到武勝關。
如此‘風水寶地’,把總豈會去花太長時間去清理一個劫匪,太不劃算了,有那個閑工夫他們還不如坐在路卡泡茶收錢歇息呢!
可當聽到這個劫匪是短發的時候,把總吃驚了。大清朝立國百五十年,除了康熙朝前期各地戰亂紛紛外,這天下滿人是已經坐穩了的。辮子儼然就是大清朝廷的國本之一,現在自己轄區內竟然冒出了一個敢剪辮子的短發狂賊來,把總不肯也不敢輕易幹休了。這辮子都剪了,簡直就是要跟整個大清朝過不去啊!
“可這家夥是哪兒冒出來的呢?”把總接著又納悶了,聽商販說這反賊對湖北的地理幾乎是一無所知,那就是說是從外地流竄過來的了。想到界牌口周邊的地理,把總幾乎敢肯定——這家夥是從河南逃過來的。
可最近也沒聽說河南出什麽反賊啊?倒是白蓮教鬧得挺厲害的,十多年了屢抓不止,去年又掃了一次……
把總下意識裏感覺著事情有點棘手,隱瞞不報似乎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從那兩個商販的口述來看,這位也不是好伺候的主兒。可要是他最終犯到了官府手裏,牽扯到了界牌口……
那就是大不妙了,至少是個失職的罪過。況且了,若是自己能夠抓住一個這樣的“匪類”,那絕對是往上爬的最好資本呐。
把總幾番思慮最終拿定主意——抓。當即是點起了手下大半的兵丁,就沿著大路朝楊家集方向緊急趕去。那兩名商販交代的清清楚楚,短發反賊重點問了楊家集的情況。既然這個反賊是十分不了解湖北的地理的,那麽他重點問了什麽地方豈不就意味著他有意去什麽地方?
沿途路上,把總還不時的審問迎麵過來的行人,並沒有從他們口中聽到“短發反賊”的消息。錯非是深信那兩個商販不敢欺誑自己,把總幾乎是以為自己被人耍了呢!
“這定是不敢走大路,而行了山林。”當官的腦袋都不會太笨,何況這不過是常識型問題。把總反應過來後,立刻調整了行軍方案……
一方是不急不緩的自在趕路,另一方則是有準備有預謀的抓捕,梁綱又因為睡覺而耽擱了半天時間,待至黃昏時分時,清兵終於是趕上了。
梁綱不清楚清兵是怎麽追來的,但也想到了自己放走的那兩個人,問題很有可能就出在他們二人身上,甚至是一定就出在他們兩人身上,因為隻有他們兩個見到了自己。
心中一陣糾結,還有些憤懣,太不識好人心了。可他心中再是憤懣首先要解決的也是如何逃跑,這是他所麵臨的最迫切的問題。百十個人的追殺,麵對這一盛景,他腦子裏根本就沒想過‘抵抗’二字。
而且現代法製觀念還深深地印刻在他的腦海裏,要他殺狼殺動物不成問題,可殺人卻實在是下不了手。
可真是一場好逃!梁綱人生地不熟的,又不願意再往深山老林中去藏。他才從裏麵出來沒多長時間,心裏下意識的就排斥再進去,所以就隻能順著土路往南麵逃,在大阜山、栲栳山內外反複轉悠,就是不離那土路太遠。
梁綱心裏有些後悔,怎麽就沒想到那兩人就是白眼狼呢?自己雖然沒什麽好處給他們,可也沒傷害他們什麽呀?不就是拿了兩人一袋子油餅嗎,那能值幾個錢?怎麽就把自己給告了呢?這不是坑人麽!
早知道這樣……早知道這樣我……
梁綱心裏有意發狠,可幾次下狠勁也沒能成功。殺人,他終究是沒那個橫勁。
總共二百人的界牌口巡檢司,把總吃了三成的空餉,剩下了一百三四十號人,開始時調去了百十號人,緊接著把總又調來了二十多個,隻把原先的老巢抽成了一個空殼。
一百二十來人,說起來人是不少,可要是往山裏麵一撒,那就稀疏了。而梁綱又是一個人在山裏獨往獨來,行跡目標很小,很難被發現,就更別提被捉到了。
一袋子油餅沒兩天就被梁綱吃了個幹淨,好在山中有的是野果,勉強能夠供他果腹。到了這個時候,梁綱自問,“如果時間回轉,自己還會不會放過那兩個商販?”
放,他的答案依舊是‘放’。
隨著事情越鬧越大,終究是傳到了德安參將以及知府的耳中,甚至梁綱‘短毛反賊’的名頭也隨著過往商人的口舌傳遍了整個德安,乃至是湖北的整個東北部。
雖然這些商人從沒有見到過梁綱的真麵目,隻不過是從參與圍捕的綠營兵口中打聽到一丁半點的消息,但這並不妨礙他們“散播謠言”,中國人向來都是很熱衷幹這個的。
到了此時,梁綱‘反賊’的名頭是徹底坐實了,剪了辮子的短發反賊,——短毛反賊。
德安府以及隨州、棗陽兩縣各自撥調了兵丁捕快前去參與圍捕,最多時候人馬總數超過了一個營頭。七八百號人前前後後在大阜山、栲栳山圍了半個多月,真是把梁綱逼的上躥下跳。
就是在這大半個月的逃匿生涯中梁綱手上終於染了血,七八百人的圍捕可不同於巡檢司那百八十號人,梁綱隱匿山林行跡雖然不易被察覺,可因活動範圍有限還是有幾次犯險的,到了關鍵時刻就要靠掄刀子來解決,於是手上免不了就要沾血。
緊張兮兮的生活搞得他頭都大了,這樣的生活與他之前所期望的生活差距實在是過於懸殊,可即便是如此境遇,梁綱‘自問’的答案也依舊不曾改變。
那兩個商人罪不至死,他一直這樣認為。即使是時光可以回流,麵對著兩條生命他也下不去手。或許會狠狠地修理他們一頓,惡凶凶地威脅一次……
與死在傷在他手上的清兵不同,那些個清兵首先是想殺梁綱自己,然後反過來被梁綱給殺了傷了。對於這些人的死傷,梁綱心中一點歉意都沒有。
而那兩個商人,他們並沒有“殺死”梁綱的意思,最多隻是個報案。雖然如此多的死傷,究其原因就是因為那個報案。
還應該感謝穿越大神,若不是“神跡”上身,梁綱很有可能就在某次的拚殺中喪命了。“這或許就是自己穿越的福利吧!”他如此自想。
在被圍捕之前梁綱就已經感覺到的——他自從‘穿越’之後身體素質就在不住的上揚,無論是力量還是速度亦或是反應等方麵,都比之前有所上升。
這種上升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緩慢而又持續不斷地,除了第一天的增幅有些大外,其餘每天都是隻有那麽一點點的增加。小小的幅度,看似作用不大,可要是十天半個月的增幅集合在一起,那就是一個相當驚人的數字,況且梁綱本身的底子就不錯,比一般的清兵要強出許多,這樣一來相加起來的作用效果就更顯驚人了。
正是憑借了急速上升的戰鬥力,梁綱才能在幾次拚殺中占據上風,做到以一當十甚至更多。數次的短兵相接,十幾條人命喪在他手上也讓他的心靈感受到了一場場最真實的血肉洗禮。
被抓到就是個死,不想死就隻有先把他們給殺了。心中有了結論,一切也就顯得順理成章。第一次手上沾血後,梁綱心裏也沒有什麽嘔吐、惡心的感覺,更沒有感覺自己是什麽十惡不赦的殺人犯。所謂的心理障礙似乎根本就不存在,一切都自然而然的過去了。
這一切的麻煩都是那兩個該死的商販帶來的,梁綱心裏罵著那兩個商販該死,可心中自問的答案卻始終不曾改變。
直到重傷那一戰的來臨。
梁綱記得很清楚,那是一場突如其來的遭遇戰。昨天上午,正準備去山間水源飲水的他猛然間和一隊懷著同樣目的二十人左右的清兵相遇上。
清兵中的五個弓箭手給他上了終生難忘的一課。那些弓箭手應該是最新調來的,在之前的圍捕隊伍中他從沒有見過弓箭手的身影。
不知所措,首次麵對弓箭的他心裏慌張了,幾乎是下意識的就想逃避。而換做是以前,二十人的清兵隊伍,梁綱完全可以砍傷幾個後再從容而去。
驚慌失措的後果就是左胸口上狠挨了一箭。梁綱第一次受這麽重的傷,又是箭傷。逃開一段距離後,處理傷勢不當引起的流血過多,又讓他處境雪上加霜。
清兵順著血跡緊追不舍。
幸好午後不久就下起了雨,這是梁綱穿越以來碰到的第一場雨,一場大雨。
然事情有好也有壞,下雨雖然洗去了梁綱留下的血跡,但同時也加重了他自身的傷勢。
“或許,之前的那些堅持,僅僅是因為自己的性命還沒受到威脅,致命的威脅……”風雨閃電中,梁綱兩眼閉合,慘白的臉上嘴角露出了一抹諷刺的微笑。現在自己不就已經在後悔了麽!後悔沒早早的將那二人解決掉。
一切麻煩的起因確實是因為那兩個商販,可一切麻煩的根源終究是梁綱自己,他太沒有危險意識,把一切想的太簡單了。
殺人,看來有的時候必要的狠辣是必須擁有的。一味的狠辣不見得能夠成功,可要成功就一定少不了狠辣。
一絲明悟在梁綱的腦海裏炸響:把一切危險掐滅在萌芽之中。自己應該時刻掌握著主動,解決一切危險的源頭,而不是坐等著危險襲臨。
現實逼迫著梁綱急速轉換著思想,二十三年現代生活中所形成的法製、思想、道德等觀念在這一刻土崩瓦解。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死亡距離梁綱是如此的臨近,他連自身的性命都快要保不住了,又那裏還會去憐惜別人的生命!
“寧可我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我。”曹孟德不愧是一代奸雄,說的話就是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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