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中華 三百三十一章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合肥。
“叮叮當當……”鑿擊敲打的鐵石聲不斷地從城下傳來,聲音越過城牆毫無阻力的傳進了瑚圖裏的耳朵。
一張臉都變得鐵青鐵青的,瑚圖裏兩眼注視著城牆,內涵的怒火似乎都能把厚厚的城牆洞穿。
“主子,快撤吧!”一個親信壓低聲道。紅巾軍確實是氣人,如此肆無忌憚的在城牆對麵挖洞,自是極看不起城成內守軍的態度。
可是沒辦法,誰讓他們有那個能耐,有那個本事呢!前一次的教訓已經告訴了清軍,上城頭打阻擊是極不明智的選擇。尤其是現在,城外的紅巾軍白天時竟然豎起了五根高高的吊鬥,都在高度上超過了城牆,在上麵瞭望兵的監視下,城內的清兵就是想再一次‘出其不意’也是不可能的了。
所以,城下的紅巾軍工兵,才敢這樣不加防備的,一個勁的在城牆上打洞、鑽眼!
“放這邊,快點,快點……”
“這裏,這裏還要放一個……”
夜色中,瑚圖裏的背後,大群的清兵在少量的火把的照引下,一架架的將床弩火箭布置在拱辰門內的街道上和廢墟後。
阿爾薩朗站在一個角落,看著一架架慢慢布置到位的床弩火箭,臉上的怒氣和殺機層層浮現。城外紅巾軍的打臉行動,不但讓瑚圖裏怒火中燒,連他也是火冒三丈。
上城頭跟紅巾軍硬拚是極為不智的,所以思慮再三,阿爾薩朗決定放開北城牆,就用廢墟跟紅巾軍死拚。
火藥就算是炸塌了城牆又如何?紅巾軍想要占領合肥,就必須大軍殺入。那就少不了的刀兵相接!少不了的他們主動進攻!所以,阿爾薩朗集中了城內將近一半的床弩火箭分散布置在了拱辰門。而且趁著還有點時間,每一架床弩火箭布置到位後,青磚土木就迅速開始搭建掩體。
阿爾薩朗要把塌陷的北城牆變成紅巾軍的血肉場!
瑚圖裏到底還是退出了兵舍,見到阿爾薩朗親麵,臉上登時就浮現出了掩不住的羞愧。
阿爾薩朗沒有責怪他,今天白天這樣的架勢,換做誰來守都是一樣的結果。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的話立刻就滾滾說出。
半夜。“轟轟轟——”
“轟轟轟——”
十多聲連連響起的巨響,將整個合肥城都震得直打顫。城外的梁綱都能明顯的感覺到腳下地麵的顫抖,就像地震了一樣。
爆破聲中,宏偉的合肥北城牆最中間一段一二百丈長的城牆轟然倒塌,就算是黑夜中也能讓人清晰地看到那向四周掃蕩的一圈衝擊波。
城內城隍廟。
巨爆聲響起的時候,阿爾薩朗都感覺著心髒猛地一緊,幾乎是要窒息了一樣。緩過勁來後忙吸了幾口氣,臉色才見得一絲血色。隻是此時他眼睛中的血色更濃。
城牆倒塌了,紅巾軍也就該攻進來了。自己的準備也就可以施展了。內心充滿的殺氣,讓阿爾薩朗整個人都顯得猙獰。
等,等,再等……
怎麽紅巾軍還不來?一刻鍾都過去了,城外怎麽就沒響聲?阿爾薩朗心頭急躁越緊,臉色更見猙獰。
“派人去探!快!”眼睛都要睜爆了,阿爾薩朗吼聲道。
城外,紅巾軍正在徐徐向後撤退。
“大帥,為何不趁勢進攻啊?”詹世爵不解的問道。多好的機會啊,城牆爆塌,城內守城清軍心神必被震撼,而己軍士氣大漲,此時進攻一舉拿下合肥也不未可知啊!
梁綱笑了笑,回詹世爵道:“你以為清軍是傻瓜啊,不看他們都沒出頭阻攔騷擾城下一下。這說明什麽?”
“說明他們已經有了心理準備,曉得城牆要被炸塌。這麽長時間了,阿爾薩朗肯定會在城內做一番布置的,我軍此時攻殺城去,必會要一場血戰打!
得不償失,得不償失!”
對於梁綱來說,此時打不如明天白天打。晾了清軍一夜後,被阿爾薩朗鼓起的士氣必會大幅度衰落。明早時候,再去幾番炮擊,把北城牆裏麵犁上一犁,然後再進攻才是。
“大人,大人,逆匪退了,逆匪退了……”探查的小兵急匆匆的跑回城隍廟,大聲的叫出來,使得周邊的清兵都聽進了耳中去。
“退了?”與小兵喜形於色的表情不同,阿爾薩朗難過的卻想吐出一口血來。兩手緊緊握拳,指甲掐進了自己肉中都毫無感覺。
瑚圖裏、雷傑續對望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出了黯然。
第二天。
都日上三竿了紅巾軍才拖拖拉拉的來到城下,望著塌陷了的合肥北城牆,每個士兵心中都充滿了自信。
火箭戰車、重炮陣地布置妥當,時間都已經到了辰時正點了。【上午十點】
“開炮——”梁綱下令。
轟轟轟——
轟轟轟——
嗖嗖嗖——
一百多門重炮和十二輛火箭戰車齊齊開火,炮彈、火箭彈瞬間就覆蓋住了整個合肥北城。
城內城隍廟。
一張大椅上,阿爾薩朗坐著一動不動。從夜裏起他就一直在廟裏呆著,沒有合上片刻的眼。此時的眼中真真是血紅一片了,熬夜的血絲。
紅巾軍***了,也就是說不久後就要開始攻城了。可是阿爾薩朗心頭卻沒有了先前的激動,因為他之前布置的那些床弩火箭,已經大部分都重新撤下了。
夜間紅巾軍攻城,會在城牆倒塌的第一時間就發起衝鋒,以免耽擱時間給了城內守軍的反應空間,重炮就是會開火也隻會向城內延伸射擊,而不是把炮口對準眼前這一小段距離。所以他才會把城內一半的床弩火箭布置在這邊。可是白天再攻城,情況就完全大變樣了,紅巾軍絕對會先用自己的優勢火力把北城耕犁上一遍的。自然,布置下的床弩火箭就要重新撤下去。
阿爾薩朗心中在嘔血,這樣一來自己原先的打算還如何實施?甚至合肥城能否守住都成了迫在眉睫的難題。
沒有了最初時刻就給紅巾軍來上迎頭一棒樹立下的信心,阿爾薩朗不相信城內己軍的士氣會毫無所動。
被晾了一夜,城牆又倒塌了,此時的守城兵丁,士氣已經低落了許多了吧?阿爾薩朗雖然沒有出去親眼看上一看,可他能清醒地意識到這一點。這就是老將的經驗。
說到底眼下合肥的這支清軍依舊是一支冷兵器部隊,就像南京之戰的清軍守軍一樣,他們不可能像熱兵器軍隊一樣在城牆丟失以後在城內繼續充滿信心的打巷戰。
對於他們而言,城牆才是真正的依靠!
現在這份依靠丟失了,倒塌了,那他們的心也就失落了,彷徨了。
“撫台大人,撤吧——”雷傑續低聲說出這一話,毫不在意一旁的瑚圖裏怒視著的目光。
“轟轟轟——”一枚枚火箭彈在爆炸。
“咚咚咚——”一枚枚圓鐵彈在落地,繼而又從地麵上彈起,造成更大的破壞。
為數不多的留在城北的床弩火箭一架架被掀翻,一架架被覆滅。在紅巾軍地毯式的轟炸下,他們毫無還手之力。
清軍的大炮也在怒吼中,可是對比起紅巾軍的火力,他們的憤怒卻是如此的渺小和微弱。
日正,午時。
一個小時的轟擊後,紅巾軍在梁綱的示意下,正式開始了衝鋒。重炮群和火箭戰車繼續向城內延伸射擊。這個時候決不能憐憫無辜受難的百姓,否則的話,流血的就是自己的將士了。
“衝啊——”
“殺啊——”
氣壯山河的呼殺聲中,大群的紅巾軍火槍兵手持著上好刺刀的火槍,大踏步的衝鋒上前。緊跟在他們後麵的就是大隊大隊拿著刀槍冷兵器的肉搏部隊。
這種現象在紅巾軍中應該還要持續很久,至少在全中國統一前,梁綱應該無力給手下所有的軍隊更換火槍配置。
“啪啪啪——”火炮聲中,清脆的火槍聲依舊能夠聽到。
首先衝殺進城的火槍兵麵對著從四下角落裏湧過來的清兵紛紛扣動了火槍的扳機。然後停下,任由新的同袍才從自己身邊衝過。
這就是火槍兵的任務,開動第一槍,然後退出第一線。雖然上了刺刀的火槍兵肉搏能力並不弱,要知道入選火槍兵之前他們可都是各自部隊裏的精兵或是新兵訓練營裏出來的優秀新人。而且梁綱手下又有的是武術方麵的人才,早早的就針對火槍刺刀編出了一個犀利的刺殺套路。經久訓練之下,單是肉搏能力,火槍兵比之普通的清兵,如眼前的安徽綠營,是絕對的隻在其上!
隻是火槍兵終究太過寶貴了,紅巾軍的火槍兵雖然不像明末的明軍那樣缺乏肉搏勇氣,可是大熊貓就是屬‘保護’的。後世我軍,三十米內刺刀見血的勇氣固然要保持,可是在紅巾軍兵力充足,特別是紅巾軍刀槍兵足足充裕的情況下,梁綱還是不會拿火槍兵去白刃相搏的。
一枚枚子彈給後麵的紅巾軍刀槍兵開辟出了一條寬闊的通途。雖然少量幸運的躲過紅巾軍狂轟濫炸的清軍床弩火箭也發出了自己的怒火,可是射速問題始終沒能得到解決的清軍床弩火箭也就是一錘子買賣的事。絕對絕的見光死。一枚火箭發射出,不等第二枚上好弦,紅巾軍就已經殺到了他們根前,或是掩體位置已經被臼炮射出的開花彈給端了窩。
發起衝鋒的紅巾軍就像是一股無可抵擋的鐵流,瞬間掃過了城北。完全占據了北城牆後,大股的紅巾軍火槍兵端著重新上好了彈藥的火槍從殘垣斷壁間爬上了左右的兩段城牆,然後在大股刀槍兵的附庸下,迅速向著左右城牆擴展開來。
周圍二十六裏長的合肥城牆,此刻反而是拘束著清兵自己的最好牢籠,除非他們先一步從別的城門撤出去。
梁綱在餘下的六門並沒有布置總兵,隻是少量的探哨而已。清軍守城主力若是鐵了心的突圍,那些人是擋不住他們的。
“撫台大人,趕快撤吧!”督戰歸來,一身土灰狼狽不堪的雷傑續再次向著阿爾薩朗苦求道。“現在再頂下去,純粹是無用功。兵丁們都人人惶惶全無戰意了,前線都已經有成隊成隊的人投降了。
撤回安慶,匯集了西路軍後,我們還能重整旗鼓再戰一場。何必非要死守合肥呢?這裏真的不頂用了。”
瑚圖裏這時候也不對雷傑續怒目而視了,雷傑續說的話他心中也是這樣考慮的。
阿爾薩朗臉頰抽搐了兩下,聲音沙啞的道:“真的是無用功?”他並不怕死,若果能很耗一耗紅巾軍,就是把手頭的兵全拚幹淨,把自己也填進去,他都願意。可是要是白做無用之功,阿爾薩朗認為自己一人之身不足惜,可是手下的兩萬軍士卻決不能如此白白浪費了。
雷傑續沒有回答,而是以目是以瑚圖裏搭話。自己是漢人,瑚圖裏是滿人,在阿爾薩朗的心目中,瑚圖裏的話應該比自己的可信多了。
瑚圖裏幹著嗓子,頂著阿爾薩朗投來的目光,終是認了下來。“大人,我軍在合肥再拚下去,確實是無用了。”
活像是受到了重重一擊,就比如被瑚圖裏的這一句話給刺穿了心髒,阿爾薩朗臉色再沒了一絲血色,整個人腰都不自覺地彎縮了下來,像是瞬間衰老了十年一樣。
“撤,撤吧……”微不可查的三個字從阿爾薩朗的口中說出。心喪如死灰,阿爾薩朗此時整個人再不見一絲活氣了。
合肥失守,預示著之前的戰略意圖完全作廢。西路軍危亦,安徽危亦,江西也危亦。
“撤——,撤——,快帶起大人走——”
阿爾薩朗意誌消沉到極點,瑚圖裏也意氣低落。雷傑續卻是與這兩個滿人完全不同,嗓音依舊是中氣十足,活力無限。阿爾薩朗終於開了這個口了,自己可以活了。在這個喜慶消息的刺激下,雷傑續感覺著渾身上下都充滿了氣力。
半響,一群人都從城隍廟中撤出,雷傑續趕到軍中指揮部隊。
身後的人群中,一直消沉低落的阿爾薩朗兩眼望著他突然放射出了無盡的怒火,可是這怒火卻是冰冰冷冷的,讓人一看一對視就冷入骨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漢人,終是不可信!”一字一字,阿爾薩朗寒聲嘣出。
雷傑續肆意了,在阿爾薩朗麵前頻頻放言撤退,雖然確實有戰事考慮在其中。可聽在阿爾薩朗耳中,眼下的情形下得出更多的卻是此人無有為朝廷效死之心,一心貪生!
之後阿爾薩朗鬆口,是時他與瑚圖裏都為合肥丟失和以後的一連串不良反應而感到悲哀和痛惜。可是此時的雷傑續卻更加的活力無限,是更熱的阿爾薩朗不滿和疑心。
阿爾薩朗是意誌消沉低落不假,可是對滿清的忠心卻一點都不會動搖,更不是活死人睜眼瞎,他眼睛看得到,耳朵也聽得清。雷傑續的反應,讓他殺機湧動。
瑚圖裏沒有答話,卻是點了點頭。兩眼也死死地盯著雷傑續的背影,深深殺機蘊含其中。而在兩人周邊拱護的一群親衛,卻麵不改色,個個旁若無人在說話一樣。
一心招攬指揮部隊趕緊從南城撤出的雷傑續,卻又哪裏知道,這麽的幾下變故,自己竟然就已經刀懸頭頂,危在旦夕了。
這不得不說是滿清體係中漢人的悲哀。更可悲的是,他本人現在對此還一無所知,一無所察呢!
“殺啊——”
“衝啊——”
滿城都響起了呼殺聲,那聲音中充滿了無比的喜悅和興奮。城中心的廬州府知府衙門被拿下了,奪取整個合肥城就在眼前。
“大帥,清兵從南邊跑了。”詹世爵返回來向梁綱報道。
不感覺意外的點點頭,梁綱對此有心理準備。“通知騎兵營,讓他們看著辦!”紅巾軍兵力並不太多,尤其是分出了第十一團程紹元部之後,梁綱手中兵力隻有近衛團、六團、七團和八團,外加半個炮團。
總數兩萬五千人左右,主攻城北一麵還算是好的,如果真的分兵四麵,那可就太兒戲了。
所以為了保證當麵戰鬥的絕對優勢,梁綱隻把不適合攻城戰的騎兵營放在了南路,餘下的主力則悉數集中在北麵。
“再通知廬江的程紹元,讓他著手進行截擊。南向陽那也知會一聲。”
“是,大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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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西撫州。
這裏是江西清軍阻擊紅巾軍進軍贛南的第一線,崇尚在這裏布置下了整一個鎮。就是朱射鬥回兵安徽後,南昌守軍實力大減,崇尚也沒有動這裏的八千守軍。
南昌鎮,黃瑞親手拉出來的嫡係。其中相當一部分人就是撫州本地人,黃瑞的老鄉。
此時的平塘鎮,這個撫州城前的第一道防線。南昌鎮,撫州營、廣信營兩部就都部署在這裏。
指揮著是原九江協副將——劉平,現在的南昌鎮副將。按理說從九江協蹦到鎮所副將是升職了,可眼下卻是大不相同。就好比從旅長調到了副師長,職位高了點,實權卻沒了。撫州營、廣信營看起來是歸他管轄,可實際上的營守備卻都是新任總兵的人。
漢人,真正的受到排擠了。而鬱悶的是,被滿人掌控的軍隊的基礎卻仍舊是漢人。
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活死人’了好幾個月的黃瑞走進了平塘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