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烽火連天 二百六十一章 水戰初哥——風箏術

二百六十一章水戰初哥——風箏術

“速報將軍,前方發現清軍戰船——”

了望手的高聲喊叫,立刻就被人報進了船艙。

梁綱這時正在船艙的指揮台前沉思,一丈寬、兩丈長的指揮台上,擺布的是武昌江麵,近百裏範圍內的長江河道模型。

雖然不會做沙盤,可是沒吃過豬肉梁綱還沒見過豬跑麽?自然是在著手組建水師的同時就已經在暗自準備著了。

模型的江麵寬度是特意增大的,很闊綽的就擺下了紅巾軍水師營的所有船隻模型,雖然那些護衛船隻是巴掌般大小,赤軍等四艘大沙船也隻有半尺長短。

“來了麽?”梁綱從思慮中抬起頭,看了下邊上的陳達元,大步邁出走向船頭。

千裏鏡中清軍的戰船小如螞蟻,也多如螞蟻,黑點斑斑完全占去了鏡頭盡處的空間。

漢陽水師有艍繒船不下四十艘之多,再加上近百艘的大小巡船,全部一窩嗡的逆江殺來,浩浩蕩蕩的確實不能小視。

“不過……”梁綱微微一笑,他可是半點的懼意都沒有的。撫摸著船首炮冷涼的炮身,手心能感受到一股冷意,可心底確是烈火般炙熱,就像紅紅的火碳一樣在燃燒。

大船、眾炮,先進的技術和旬月的苦練,這些都讓他對勝利充滿了信心。

“變陣——”陳達元已經適應了自己的指揮位置,看到前方清軍戰船出現,沒有猶豫,立即大聲的向船隊下令道。

這個年代,望遠鏡的擴倍都還很小,要看的親切怕是需等到四五裏距離範圍以內才行,可要真在那個時候才進行變陣的話,等到己軍戰船列陣以待時,雙方的間距最多也就隻能剩下兩三裏。

紅巾軍一方最大的優勢便是火炮射程遠和火力威力猛,白白浪費了前個優勢和清軍玩近距離搏戰,可萬不是陳達元所想要的。

三十五艘做戰船隻,隨著赤軍號上的令旗搖動,立刻就有了舉動。赤軍號等四艘大沙船首先停下了,桅杆降半帆,行向從豎直迅速向平衡方向轉變。三十一艘護衛船也在向前行出一段後散開,在四艘大沙船前排出了一個反‘弓’型的彎弧狀隊列。

一刻多鍾後,一個淺“v”型的船陣慢慢呈現在大江麵上,兩翼的左右編隊就相是一雙張開的臂膀,將逆水前來的清軍漢陽水師戰船全部攬入了懷中。

“好大的胃口!”盧德斌當即怒哼一聲,手中的千裏鏡被攥的緊緊地。紅巾軍這時候排出這樣一個陣型來,也太肆意和羞辱人了。“不知死活的東西,就是不知道有沒有那副相配的好牙?”

“一群無知鼠輩,大人無須跟他們呷氣,待戰後抓了上來,不是任由您處置。”嶽甫自己心中也在生氣,這隊形太看不起人了,隻是現在他還還需要先勸滅掉盧德斌的怒火。

“這幾年一直都有說傳聞,紅巾逆匪火器厲害,今日本鎮台就要好好領教領教。”嶽甫的勸說並沒有壓下盧德斌心頭的怒火,紅巾軍這般的拿大和看不起人,不狠狠的教訓一把,他盧德斌丟不起這張臉。

事實上卻是恰恰相反,紅巾軍水師營這邊純粹的一群泥腿子,無一人會在水上玩排兵布陣,之所以列出這樣一個一口全吃的陣型來,僅僅是為了完全發揮自己的火力而已。

帆船時代的戰艦,作戰時都是橫列以對,並不是鐵甲艦時代頭對頭的互射。前者的艦載炮主力都是放在甲板船身兩側,而不是在船首。那裏有的話也就是一門船首炮而已。

戰列艦,戰列艦,之所以稱為“列”,原因就在這。能全部發揮出自己最強火力的時候,都是橫列排開的。

紅巾水師營圖的就是這個,而為此被盧德斌看成是‘一口全吃’的包圍陣型,卻也無法解釋,因為這完全是兩種時代戰術的差異。

“敵進五裏。”了望手的呼喊驚醒了梁綱,“五裏??”,微眯的眼睛中射出一縷精光。

“試射。”一聲大叫從陳達元的口中噴出,這不是他觀察到了梁綱的神色變化,而是自己純粹的自主命令。

“準備……”隨著陳達元的命令,甲板上洪亮的喊聲響起,了望台上旗手也上下揮舞著手中的彩色小旗將命令傳達了下去。

所謂的“試射”就是編隊中相隔開的四艘大沙船按照了望手的報數進行試探炮擊,為的是測量一下雙方的具體距離,之後再進行進攻。梁綱的船隊上配的有測視儀,這一點比依靠“目測”來的靠譜多了。

“轟……轟……”

站在船首的梁綱感到腳下的甲板微微一震,嘴角不由得掛起了微笑,這就是大噸位戰船的好處。除了眾人皆知的載炮數多外,另一個好處就是炮擊後的振動小。

自從火炮被運用到船上之後就一直存在著一個問題,就是火炮的後座力。當大炮擊發時,瞬間產生的後退力是很大的,噸位越重的大炮就越是如此。在製退複進器還沒被發明出的情況下,戰船上的炮手還要在每次炮擊後重新將後退到炮倉的火炮推至艦橋。就是現在這個時候,歐洲的戰艦也不過是用後退索在炮座前後環進行反複穿插泄勁,配以金屬彈簧以消除後座力。(炮管與底座之間安裝一個緩衝器,可以很大程度上減少火炮射擊時對炮架的作用力。)

風帆戰艦時代,不管是最頂級最堅固的一級戰列艦還是非常尋常的巡洋艦,都很少出現多炮齊射的場麵,更無全艦齊射的可能出現。全都是一炮挨著一炮的打,之所以這樣就是因為火炮那巨大的後座力。

想象一下**十門、一百多門重達幾千斤的大炮齊射的場麵,那麽巨大的反震力什麽樣的木製戰艦能承受得起?所以,現代描述18、19世紀(中葉)海戰場麵的電影中經常會出現一個同樣的畫麵,一艘巨大的風帆戰船,側麵開著無數個小窗口,一門門火炮伸頭如同點燃的鞭炮霹靂巴拉的,卻總是一響接著一響。

透過手中的千裏鏡,梁綱雖看不到對麵清軍的精細畫麵,但他腦子裏卻可以清楚地想象出清軍水師此刻那驚慌的麵孔。漢陽鎮置下的水師所用的大炮都是武昌兵仗局所鑄造的上好鐵炮,但就是再好的鐵炮(清軍水師的火炮隻有數百斤——一兩千斤)它也是生鐵炮,以它們的噸位能打出兩裏遠已經是難能可貴了,所以麵對紅巾軍水師營的遠距離射程大炮他們怎麽可能不心怯?

對麵,清軍戰船上。當聽到炮聲傳來,盧德斌笑了。他心裏頭明白這是前麵的紅巾軍放的,他手下的漢陽鎮水兵都是混跡軍中多年的老兵油子,‘久經風浪’的他們是不可能在五六裏的地方就炮擊的。也前麵的逆匪,那些從沒上過戰場的菜鳥新兵烏合之眾才能幹出這種事來,分明就是一群雛。

但盧德斌的得意僅僅維持的幾秒鍾,當呼嘯的炮彈一頭紮進清軍水師的船隊序列中時他的心立刻落到了穀底。笑容僵持在臉上,心底裏是窪涼窪涼的。“怎麽可能跟陸軍一樣???”不知道什麽是後退索,不知道什麽是彈簧的他知道,今天這一仗,難了。

“前進,全力衝進去,靠近了混戰。”遲疑了一瞬間,盧德斌就做出了最正確的決定,對於清軍的船隊而言,靠近了打是最得益的。

得到總兵官的命令後,已經有點猶豫的漢陽水師再次鼓起了勇氣,操帆的水兵,劃船的水兵每個人都鼓足了勁。(我對風帆不了解,查了些資料,上麵說咱們古代中國操帆可以是“八麵來風”,正反方向的風力都可以借用。具體怎樣不清楚,但我是倆字——“佩服”。)

上下用心,一時間原本緩行而整齊的清軍水師陣營立即就出現了參差,整體上已經保持不住倒三角陣型,密集的船隊間漸漸拉開了距離。

水戰,來了。

“敵進四裏。”赤軍號的了望手再次高聲喊道。

“所有戰船降帆,齊列,開炮。”陳達元不知道自己現在是怎樣的一種感覺,期待、興奮還夾雜著萬分的緊張,站立在船頭,手心中已經黏糊糊的了,額頭上也溢出了一層明晰的汗水,隻覺得心中有一團炙熱的火在熊熊燃燒。

赤軍號上原本已經落下一半的風帆片刻時間就全部落了下來,失去了最後動力的赤軍號橫臥在長江麵上,如同一頭噬人的猛獸靜靜地等著清軍水師送上門來。

“轟……轟轟……”

平靜的江麵回響起震耳的巨響,一門門大炮噴射出道道火光,伴隨著騰起的陣陣硝煙一顆顆炮彈呼嘯而出。

有了試射打底,現在的全軍炮擊已經有了幾分精準度。

梁綱也靜靜地站立在船板上,神色沉穩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氣度比之明顯緊張中的陳達元勝過不知多少。雖然心裏也懷著幾分忐忑,可這畢竟不是他的處女戰,幾年來的大小戰事早已經把他的神經鍛煉成了鋼筋。

自從下令全力衝擊之後,盧德斌就一直在盤算著距離,短短四五裏長的江麵是如此的“漫長”。

“轟……轟轟……”

隆隆的炮聲傳來,盧德斌挺直的身子不見一絲晃動,但心底卻一陣著急,“快,快快”,心底暗自裏不停地叫喊。

對紅巾軍水師營他了解的不多,沉湖一帶旬月來梁綱戒嚴的十分有力,但是盧德斌不是一個自大的人,此次出戰漢陽鎮全軍襲來,麾下四營是傾巢而出。

所以遭遇時盧德斌信心滿懷,還毫不掩飾的高興嶽陽鎮慢了一步,他可以獨自建功。可是之前的炮擊炮擊讓他增添了幾分擔心,但這並沒有動搖他獲得勝利的信念,盧德斌堅信隻要貼到近處自己就一定會贏得勝利。

“轟……轟轟……”一輪接著一輪的炮擊,現在的漢陽水師是毫無還手之力。紅巾軍水師營的船隊現在也還不是在打仗,他們隻是在進行移動靶射擊訓練。

不過無論是這個時代的海戰,就算是百十年後蒸汽戰艦時代的海戰,巨炮打出去的炮彈也是落空的居多,命中敵艦的永遠是少數的。

但總還是有命中的不是?而且這數量一多,命中率自然也隨之增加,對方的戰船一多,被命中率也要隨之增加。

四艘大沙船,每艘七門(船舷炮五門、船頭、船尾炮兩門——注釋1),三十一艘護衛船,每艘船一門,五十九門大炮的轟擊可不是件開玩笑的事,就在清軍全力衝進的這段不長的時間內陸陸續續有戰船被擊中。那小小的巡船、巴唬船,每被一枚炮彈擊中,就立即首創不輕。趕繒船噸位大,體積大,挨上一炮隻要不打在重要地方並不礙事,可是要是多挨上兩下,便是最大號的趕繒船也隻能沉沒江底或是退出戰鬥。

比如有一艘中型趕繒船,好死不死的被炮彈直接命中了船頭的火藥桶,連環爆炸中,轟隆幾聲響,直接被炸爛了船頭,一艘百十噸級的戰船眨眼間就沉進了長江水底。而另外小型趕繒船則是被一枚十斤重炮彈命中船板然後接著穿透了船幫,正好在吃水線附近開了個大口子,那後果就不言而喻了。

不過這樣的幸運事終究是少數的,絕大部分的清軍戰船還是順利的衝到二裏距離內的。

漢陽水師的前營即是田鎮營,共配有八艘大型戰船,雖然在這短短的衝刺間失去了一艘,可是戰鬥力依存,現在衝到了兩裏範圍內,船上的清兵已經在開始醞釀著反擊了。

“四裏。”

“三裏。”

“兩裏半。”

“兩裏……”,中營的盧德斌很是激動,他終於等到這個時候了,現在已經可以開始反擊了,而隻要再有半裏遠,就已經在前營火炮的有效射程之內了。貼上去,隻要能貼上去,這場仗他就贏下了一半。

“大人,輪到咱們了。”嶽甫這個中營的水師參將興奮的大吼道。前營船上的大炮已經挨到可以開火的距離了。

“敵進二裏,敵進二裏。”了望手知道這條消息的重要性,腳下立即踢動了一條係著銅鈴的繩索,同時向下麵打出旗語,最後再高聲的大叫出,三保險一起發動,雖然他那微弱的聲音在震耳的炮擊聲中微不可聞。

“起帆,保持陣型後退。船首炮擊敵。”陳達元緊張的身子都在發抖,這一點也是水師營連連炮擊卻收獲不大的主要原因之一,確實全是新兵,太緊張,真實戰鬥經驗太少了。

隨著赤軍號上那高高的了望台打出的一連串旗語,鎮江、定江、平江三艘大沙船,迅速給以回應。四艘大船,連同所有的護衛船以最快的速度升起了風帆,在‘八麵來風’的吹送下迅速起航後退。

這是水師營早就商量好的戰略,一個很明顯的戰術意圖,保持適中的距離,充分利用自己的火炮射程優勢,給予清軍最大殺傷。

雖然運動中會使自己的命中率變得更低,但是相比同清軍的混戰對轟,這無疑是個最明智的選擇。

盧德斌已經年近五十,三十年的從軍經曆雖然沒有見過大的水戰陣勢,可腦子並不傻,見識也不短,水師營的這一“招”剛一出手就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可是單看個清楚又有什麽用,他照樣是破解不了,他隻能繼續追下去。這個時候漢陽水師是不可能撤退的,那樣的話紅巾軍水師營隻管順流殺下追趕,連連炮擊之下漢陽水師怕就會在今日灰飛煙滅了。

梁綱在充分利用自己的優勢來慢慢的磨死清軍,就像是二十一世紀網遊上的‘放風箏’。

漢陽水師現在就是一個被牽著了鼻子的壯牛,紅巾軍水師營的大炮就是那條牽著牛鼻子的繩,隻要一直這麽拖下去,早晚能把壯牛拖成瘦牛,把活牛拖成死牛。

追逐中炮擊從未斷絕,前營的戰船不斷被擊中,大小戰船或是沉沒或航速受損,不得不退出第一梯隊。

七艘主力戰船又退下了兩艘,巡船、巴唬船也有一批被擊沉,戰鬥到現在,清軍一彈未發,前營卻已經損失近半。

“撤,中營(鎮標,也就是總兵的直屬部隊)、蘄州營,巴河營後撤,田鎮營斷後阻敵。”沉默了良久,盧德斌終於低下了高昂著的頭。

他承認了自己的失敗,這一戰不能再這麽打下去了,繼續打下去,漢陽鎮非全軍覆沒了不可。現在他隻能棄卒保帥,斷臂求生了!

“撤——撤退——”

ps:注釋1——船首、船尾大炮為圓軌炮台。那種設置很聰明,在船首、船尾鋪設上一個圓形的軌道,將大炮的底座刻陰槽,安置在軌道上。大炮上架後與炮座直接焊死,這樣大炮就可以隨炮座在圓形軌道上左右前後自由的搖擺方向。而且射擊的後座力因為炮身與炮座被焊死,作用力也就被隨之轉移到了滑槽的圓軌上,由向後力轉變成大炮的推動力,從而被化解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