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五十一章 清軍末路
二百五十一章???清軍末路
心如冰窖是什麽滋味?
那徹骨的寒冷,無盡的絕望,曾攀桂今日是體驗到了。
一紙信報無力的從他手中墜落,兩眼無神,整個人如同呆傻了似的,整整兩刻鍾頭不動一動!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他在心底瘋狂的自問著。
自己眼看著就要逼到鄖縣城了,卻傳來了府城陷落的消息;不敢再讓大軍上前,剛領著往回撤不到半天,這就又接到了竹山失陷的急報……
“高燮,高燮,我要千刀萬剮了你……”
竹山縣城。
戰爭的硝煙早已經飄散,整個竹山縣已經恢複了往日的平靜。
慶功大宴擺起,縣衙府院內,空曠的場地間,十幾張大大的方桌兩兩擺列著,八人一席,人頭攢動,座無虛位。
好酒、好菜,應有盡有。酒香四溢,肉香撲鼻,杯盞交錯間,人人臉上都帶著無可抑製的歡笑。
他們拿下竹山縣城了,以極小的代價就拿下了這塊絕美的肥肉。雖然是兩軍和分,而且紅巾軍占六成,但是義軍大小頭領們依舊是喜笑顏開,歡不自禁。
宴席的首桌上,六個人正在吃喝的痛快。義軍方便除了大首領羅進外再無他人,那剩下的五人全是紅巾軍的。
齊七、李熙、李震三位軍方人物,柳青言,暗營鄖南方麵負責人,這還剩下的一人就是幾天前還是清軍竹山協副將的高燮。
得知了竹山協大小軍官的下場後,高燮當即嚇得不敢再回竹山,而同時心中也罷曾攀桂恨到了骨子裏,雖然之前時候他還挺得曾攀桂看重,也挺尊戴曾攀桂的。但是這些又如何能頂的了自家兄弟的血仇,他的一個親堂兄弟還有兩個未出五服的侄子,全死在了曾攀桂的刀下。從那一天起,高家與曾攀桂就結下了無法化解的血仇!
憤恨到極點的高燮沒有把希望寄托到北京,而是召集了二三百殘部把主意打到了紅巾軍身上,至於羅進的白蓮義軍,他可是依舊看不在眼裏。
柳青言得知了竹山城內的消息後,幾乎立刻就想到了高燮,發動了暗營和義軍所有的能力,在最短時間內找到了高燮的落腳點,然後兩人是一拍即合,謀定下了今後的這一計策。
曾攀桂新提拔了一批人做竹山協的軍官,又調了三百人匯合竹山協殘兵編做了一個營頭,然後把這個新營留在了竹山縣城做守軍。他知道竹山協的那些殘兵不但是士氣低落到極點,內心深處也多存不滿,如同一顆定時炸彈一樣,他哪裏敢放在出征的大軍中。
可曾攀桂又怎麽會想到,就是他的這一謹慎,給了義軍、紅巾軍順利拿下竹山的可乘之機。
高燮帶著他的一部分心腹和化裝成清兵的義軍(紅巾軍發型不對),二百來人往竹山南城門口一戰,隻是一聲招呼城頭的原竹山協兵丁就打開了城門。而新調任的些許軍官,也不敢出頭阻攔高燮這個副將。
打開了城門,那接下去的一切就都好說了,一個時辰不到竹山縣城就全盤落到了紅巾軍和義軍的掌控之中。同時靠著高燮的名頭,也順利收編了大部分的清兵。
一千守城清軍,戰死的還不到二百人,投降歸順的卻有五六百人之多,再算上被俘的一百多人,幾乎是全軍覆沒,隻跑出去了寥寥幾十人。
曾攀桂心頭那個叫恨啊,食其肉寢其皮,他恨高燮恨得發狂,卻從沒想過當初若非是自己做事太絕,高燮一副將之身又怎麽如此輕易地投靠紅巾軍?
其帳下的諸將此時也寂寞無聲,每個人臉上都帶著無盡的驚怒、惱恨、焦慮和憂愁。前路沒有了,後路也斷絕了,自己這五千兵馬還怎樣生存下來?哪裏還有自己的出頭活路?
“回兵堰店。”沉默了多時的曾攀桂終於開口了,回兵堰店,那個鄖南最南端的大鎮。
諸將默默地退去,少數兩三個有不同意見的,臉色變了幾變也最終歎了口氣,放棄了出頭的打算。退就退吧,難道自己還真能說服了曾攀桂,讓他放著手下五千兵丁一仗不打就自逃入山中?
那顯然是不可能的。
又過了半響後,曾攀桂才動了下身子,扭頭看向了大帳後壁懸掛的地圖,眼睛重重的看在竹山、鄖縣之間的一道粗重的黑色實線,以及這條實現上中央處的一個小圓點——堰店。
實際上他根本就不用去看地圖,那上麵的一切都早已經死死地印刻在曾攀桂的心中。
小圓點就是堰店,那條粗重的黑色實線就是聯通鄖縣到竹山縣的官道,是竹山縣去鄖縣除陡河之外的最重要通道,也是最簡短的通道……
堰店就是後世大名鼎鼎的十堰,而十堰本身這個稱呼在當地裏已經是相當普遍了。因為鄖陽府新建的時候,也就是明成化年間,《湖廣圖經誌》載有:“十堰,在縣(今鄖縣)?南,因溪築十堰,以灌田而得名”。
時到今日十堰已經發展成為了鄖縣南端的第一大鎮,但是曾攀桂想依靠此處,就來拒紅巾軍於外卻是相當的異想天開。
鎮子畢竟是鎮子,不到兩丈高的圍牆連最普通的一小縣城城防都比不過,又如何是紅巾軍大炮的對手?
曾攀桂下令兵回堰店卻也是他無奈之下的不得已選擇。
他現在有三條進軍路線,一是北上,二是南下,三是東進。
北上,需要首先擊破鄖縣紅巾軍的阻截,然後再破均州、均縣一帶紅巾軍的阻截,最後再通過穀城、光化一帶襄陽義軍的阻截,這樣才可能把隊伍拉到襄樊。
南下,需要首先通過竹山,再去保康,然後大軍北上穀縣,擊破襄陽義軍阻截後進入襄陽,或是在保康直接向東穿行大山,進入襄陽府南——南漳縣。
東進,開頭要好很多,不用打仗直接進入江北大山,橫穿而過進入穀縣,然後若能再擊破襄陽義軍的阻攔,那就可以殺進襄陽城了。
這三種路線都是九死一生的險路。
北上,鄖縣、均州均縣、光化穀城三道阻擊線的攔截,紅巾軍、義軍數萬兵馬的圍殺,曾攀桂這五千綠營就是鐵打鋼鑄的天下第一精兵,也不可能在近千裏轉戰跋涉數中連破三道重軍防線!
要真是有這樣的戰鬥力和軍心士氣,曾攀桂還用得著急著率軍突圍嗎?直接殺回鄖南不就成了。竹山縣有紅巾軍和義軍不好打,別的三縣卻隻有義軍而無紅巾軍坐鎮,揮兵攻城還不是手到擒來?
而南下就是一場大撤退。鄖縣的陷落,竹山縣的失陷已經給五千兵丁軍心士氣帶來了極大地打擊,這種情況下再一撤軍,就更能激發起他們心中的恐懼,很有可能撤軍就會演變成一場潰敗,到時候紅巾軍隻要在後順勢掩殺過來就會是一場大勝。而且前路上還有相當數量的義軍和紅巾軍攔截,怕是到時候部隊連大山都進不了就已經被殺的全軍覆沒了……
最後一條,直接率軍向東。那卻是要完全橫穿江北山區進入襄陽府。可那樣一來和南下大撤退又有什麽區別?穿越江北群山之後他們麵對的還是襄陽義軍所占據的穀縣,以那時候的清軍真的還會有戰力再殺出一條血路來嗎?那之前,茫茫的大山中又會葬送掉多少清兵的性命?
曾攀桂內心如墜萬丈深淵,眼睛已經看不到自己五千軍未來的活路在何方了……
三日後,堰店。
兩萬多紅巾軍和義軍主力將堰店圍得水泄不通,兩天的時間準備,鄖南四部的人馬已經悉數到齊,王延詔的隊伍也開到了這裏。紅巾軍放麵,齊七、李熙、李震三個大隊歸建,同時高燮的人馬被編入新兵營,他本人成為了新兵營的副營長。(營長柳衡言,柳青言堂兄弟)
曾攀桂出竹山的時候,軍中攜帶了不少的糧草,駐進堰店之後更是在周邊村寨大肆搜刮糧草物資,現在怕是一個月的口糧都有了。
梁綱可不想在這裏跟曾攀桂耗上一兩個月,所以麵對五千清兵堅守的堰店,他選擇了強攻。
就不信憑這五千士氣低落、軍心動蕩的清軍,曾攀桂真的能頂過紅巾軍和義軍匯合後的兩萬多主力人馬的強攻,亦或是在廝殺中再給紅巾軍、義軍造成多大的損傷!
“轟轟轟——”大炮轟鳴聲響起。
十二門六百斤炮齊齊射出,鐵青色的炮口噴出炙熱的火硝,升起的股股白煙不多時就已經籠罩在了炮兵陣地的上空。
一炮擊出,十二門六百斤炮齊齊的向後倒退,炮架就著炮位後堆起的斜坡衝上,然後在後坐力用盡時自己再呼隆隆的滑下。炮位的前方同樣也有一道相向的斜坡,隻是比起後麵的要挨上許多,還沒有炮架本身的車輪高。
兩道斜坡作用下,隻片刻的時間炮位就得以重新歸複,不用再調整射擊諸元,填裝火藥和鐵彈之後,大炮再次擊發。
與臼炮的射擊陣地不同,想要更好更有效的使用六百斤炮之類的傳統大炮,炮兵陣地就一定要進行事先的修築,一點都馬虎不得。(就好比迫擊炮和野炮,那要求完全是不同)
不然的話,在平地射擊,隻一炮,就需要付出比往日多出一兩倍的時間來。這其中歸複炮位耗用的時間就占了相當大的一部分!
土崩石裂,堰店的圍牆在大炮的轟擊下迅速向著殘垣斷壁轉變。兩刻鍾的炮擊後,梁綱再一聲令下,火器營、炮營以及床弩火箭紛紛上前,同時炮兵陣地的十二門六百斤炮調整射擊諸元,再向鎮子內進行延伸射擊。
“轟轟轟——”遠遠超過炮鳴聲的一連串巨響傳來,嘩啦啦,一段被二十架床弩火箭集中射擊的圍牆,在連續的爆炸聲中轟然倒塌。
果然是相匹配床弩火箭的威力,在近距離的殺傷中,它(床弩火箭)可是要遠勝過小口徑臼炮和六百斤炮的。
半上午的轟鳴聲,堰店北麵圍牆被轟炸的悉數成了廢土石堆。北門的城門樓,也房倒屋塌徹底的塌陷了下來,厚重的城門,以一種極扭曲的形狀壓趴在土石堆中。
“殺——”
梁綱揮了揮手。?立時,四下殺氣騰騰的戰鼓聲就咚咚擂響。
“殺!”震天的吼叫聲中,潮水般的紅巾軍和義軍向著堰店湧進。
北城門廢墟中,無數個清兵螞蟻一樣的冒出,同衝在最前麵的紅巾軍第一營第一大隊狠狠撞在了一起。
殺聲震天,之前大發神威的床弩退出了射擊行列,六百斤炮和臼炮卻在依舊向著城內延伸射擊。
這不是大起義爆發後紅巾軍的第一場硬仗,但這一仗卻有它所特殊的涵義。拿下了堰店,消滅了曾攀桂這五千綠營兵,鄖陽的天下變全是紅巾軍和義軍的天下了,在真正意義上,他們已經坐擁了一個府。
“殺啊——”羅進帶傷中依舊領頭衝殺進了堰店,能不能給梁綱留下個真正深刻的印象,就看今天這一戰的表現了。
按照梁綱與他們四路人馬的約定,鄖陽府這塊地盤紅巾軍是絲毫不占的,王延詔也同樣無意在鄖北當個坐地虎,他們的眼光都投向了天下四方。所以梁綱把鄖陽府交給了陳金生、羅進、楊宗仁、張馴龍四人,如果他們四個有意占地為王,那麽以後這鄖陽就是他們四個的地盤了。
這是個極有誘惑力的條件,看看鄂西南張正謨、聶人傑他們那些人幹的那些事,就知道地盤,尤其是帶著縣城城池的地盤,對於他們這些平民出身的義軍首領是有著何等的吸引力。
梁綱的條件一拋出,就立馬擺平了陳金生三人,羅進自然也跟著答應了下來,但是從他內心深處而言,他還是渴望著跟著紅巾軍的。
或許說,在眼光上這一點,羅進是超過陳金生、楊宗仁和張馴龍三人的,反正在坐地為王和跟著梁綱當小弟亦或是跟著襄陽義軍當小弟,這三個選擇中他選擇了梁綱,選擇了紅巾軍。
堰店鎮中。
當地巡檢司的駐地,現在已經成了曾攀桂的大營所在地。
“報軍門,北城失守,蘄州營戰歿大半,劉遊擊死於陣中。”
“那就把火藥炸了,然後……”穩坐在一張大椅上,曾攀桂的眉頭連動都沒都動一下。自從他下決心死守堰店之後,對這樣的消息曾攀桂就已經有了十足的心裏準備。現在他連自己的性命都不當做一回事兒了,又還能有什麽能讓他動容的呢?
淡漠的眼光看了眼漢陽協副將黃福斌,曾攀桂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傳出,“黃福斌,帶你的人馬隨後衝鋒,把逆匪打出去。”
“標下遵令。”黃福斌現在已經習慣了曾攀桂的麵無表情,但對他那無一絲人氣味的聲音還是感到了一陣懼怕。他心裏明白曾攀桂的打算,這是不準備活命了……
“轟轟轟——”就想當初梁綱在石碑嶺首戰伏擊清軍時的一樣,曾攀桂也把火藥當做了地雷來用,一連串的巨大爆炸聲中,蜂擁而入的紅巾軍、義軍攻勢頓時一挫。
曾攀桂沒那麽多的火藥將整個堰店北城埋個遍,他可是東西南北四麵都需要做同樣布置的。但是即便如此,城北掩埋的火藥包、火藥桶,齊齊爆炸依舊讓紅巾軍和義軍吃了個大虧。
齊七的兩眼都要瞪爆了,綿綿的爆炸聲中他的第一大隊至少損失了上百人。
“給我殺——”揚起大刀,齊七暴怒叫吼道。
“轟轟轟……”炮聲適時的響起,“殺啊……”在先頭部隊的身後,一陣高過一陣的呼殺呐喊聲響起。
看到城內升騰起的塵煙,梁綱想都不想,再次揮手下令。第二批,三千生力軍呐喊著衝殺了上來。
衝破天的廝殺聲再次回蕩在戰場上。
深夜,梁綱直到了這天深夜才踏足進堰店鎮中。
繁華的一個大鎮已經化作了半個廢墟,倒塌的房屋比立著的還好多。
巡檢司衙門前,炮擊後最後殘餘的一批清軍殘兵還在激烈的抵抗著,這些人都是存了必死之心的滿清死忠。
而其餘地方上的清軍大部都已經被剿滅,街巷裏還隻剩下少量的零星戰鬥。大批的義軍婦孺和老弱已經進入了鎮中,舉著火把,點燃著篝火,認真的打掃著戰場的每一個角落,不放過每一杆槍,每一口刀,以及廢墟中每一件還能用得到的東西。
巡檢司內的廝殺聲漸漸消失,“將軍——”一身血跡的齊七連同著羅進昂立在大門台階下。身上的創傷更能襯托出他們的英勇,雖都是滿身的血汙,可二人自有一番頂立的傲氣在。
“好,做得好!”梁綱從來不吝嗇誇獎,對於英勇作戰的人,他向來欣賞有加。
“走,進去看看。”等到王延詔趕到,梁綱大踏步的向巡檢司內邁去。五階的青石條階上,鮮血完全染滿了階麵,一具具屍體已經在被清理,鮮紅的血跡在火把的光耀下尤為顯眼。
一路走去,入眼處全是死屍,兩軍在這裏的拚殺果然是慘烈之極。
半塌陷的大堂上,梁綱看到了已舉刀自盡的曾攀桂,花白的發辮上沾染著血跡,一身一品武將戎服整齊的不染一塵。
三年時間了,曾攀桂纏擾了自己三年,可最終笑到最後的人——是自己!
“來人,砍了他腦袋,給我送去襄陽!”